第一百四十六章
待到了山下, 沈絳直接翻身上馬,跟在左豐年身側,竟絲毫不落。【Google搜索】
連左豐年都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 一身麻衣的少女, 攥緊韁繩,策馬飛揚, 她的頭髮束起,額頭上幫著白布條, 腦後垂下的白布條在風中被吹的飄起。
他們趕至仰天關時,喧囂聲震天,隔厚而巨大的城門, 都能聽到城外北戎人的叫喊聲。
是沈絳頭一次這麼近的接觸戰爭。
她卻神色鎮,跟在左豐年身邊, 一起登上了城門。
才發現對方並未開始攻城, 只是對方早已經擺好了陣勢,攻城用的衝車、雲梯、飛梯、炮車、巨木撞車還有疊橋一應俱全。
些攻城裝備都齊整的擺在最前方, 身後是北戎騎兵、還有步兵。
底下叫喊聲不斷。
仰天關經過數百年的修整,早已經固若金湯, 成為北戎人遲遲法突破的一道天塹。
只是戰爭永遠是殘酷的。
哪怕城池堅固, 真正重要的還是守城之人。
左豐年到的時候,此刻留守城門的參將立即上前, 向他通報情況:「將軍,先前我們的斥候發現了北戎前鋒營的異動,立即派人報回消息。屬下確定對方今日回來攻城之後, 立即按照您的吩咐,以狼煙為訊。」
原來左豐年知道,沈作明出殯麼大的事情, 未必瞞得住北戎人。
雍州城內,雖然看似人人都恨北戎人。
恨不得啖其肉、剝其筋。
但是林子大了,自然便什麼樣的人都有。
也有小人被北戎人的金銀財寶打動,偷偷傳遞關於仰天關與雍州的情況,雖然之前次抓住內賊,都是格殺勿論。
沈作明這性情溫和的人,抓住這樣的人,不僅立即斬殺。
還將些人的屍體懸掛在城門上,讓所有人都瞧見,當內賊的下場。
哪怕是這樣,財帛動人心,些內賊還是抓不盡。
沈作明出殯大事,瞞只怕是瞞不住。
果然對方此事之後,便猜測西北大營的眾多將軍必親往送別,到時候仰天關守衛空虛,於是他們想趁此機會,攻打仰天關。
留守關內的參將大罵道:「些北戎蠻人,方才便開始叫陣。」
沈絳雖也讀過不少兵書,卻是頭一次親臨戰爭,她忍不住道:「些北戎騎兵如此囂張,我們的投石機射程應該可以覆蓋吧,為何不用投石機。」
參將好奇的朝她看了一眼,左將軍突然帶回麼一位貌美至極的姑娘。
而且還穿著一身麻衣。
此刻雖然戰事緊張,可是站在城牆的人,也有人偷偷用餘光瞄沈絳,大抵是好奇,為何突然這麼一個姑娘。
事兒著是稀罕。
左豐年說:「並非我們不想用投石機,而是不能用。」
沈絳正要問為何,對面便出現了變化。
此刻,城下手持盾牌的步兵,突然往兩邊扯開,露出一條道。
一個騎在馬背上的強壯男人,悠悠走了出來。
明明是兩軍對陣,他卻猶如閒庭信步。
沈絳望對方,眼眸一縮,低聲問:「赤融伯顏?」
「不是,他是北戎前鋒營阿思蘭,此人乃是赤融伯顏手下的一員猛將,」左豐年沉聲說道。
阿思蘭,沈絳凝眸望對方。
她知道個名字在北戎的意思乃是雄獅,北戎人喜歡用猛獸給自己起名。
他們希望自己擁有猛獸的勇猛和速度,樣才能夠在戰場上,戰不勝攻無不克。
阿思蘭出現後,就見他揮揮手,突然後面被拉出一連串的人,每個人都被一根長繩捆在一起,哪怕遠遠看過去,依舊能看出他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群人出現之後,北戎騎兵立即興奮起來。
他們高舉著手中彎刀,口中發出古怪而興奮的歡呼聲。
「他們要幹什麼?」沈絳問道。
人回答她,因為很快她已經明白了對方要幹嘛。
只見北戎騎兵很快斬斷這些人手上捆的繩子,束縛除掉,可是他們依舊怯弱膽懼的站在原地,不敢動一下。
直到一個北戎騎兵衝著他們舉起彎刀,群人像是被驚醒,登時四散跑開。
不少人都向仰天關的方向跑來,那是家的方向。
可是兩條腿如何能跑得過馬。
特別是北戎的戰馬乃是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改良,特點便是快。
那些北戎騎兵似乎並不急,沈絳站在城樓之上,雖然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卻能感覺到他們臉上那樣得意洋洋的表情。
些漢人在他們眼中,都只是待宰的羔羊。
仰天關的城門早已經緊閉,就連城門前的通行板也被撤了回來。
城前有一條又寬又深的壕溝,裡面不僅蓄滿了水,底部還布滿了鐵蒺藜。北戎人攻城都不易,些手寸鐵的人,壓根無法通過壕溝。
沈絳微閉了閉眼睛,她無法說出開門兩個字。
哪怕她從未上過戰場,卻也知道,此刻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
些人就是北戎人特地灑下的誘餌。
就在她心中天人交戰時,北戎的戰馬嘶吼,騎兵拍馬追了出去,他們手中高舉的彎刀,終於落了下來,只是這一次他們收割的是前方流民的性命。
「不要。」沈絳失聲叫了出來。
可隨著她這一聲喊出口,北戎騎兵的彎刀,已經割掉了跑在最後面人的性命。
跑在最後的人,皆是老幼婦孺。
北戎騎兵興奮的尖叫,厲聲喝罵,還有彎刀割過頭顱的又利又鈍的響聲,明明離的那麼遠,沈絳仿佛都聽到了。
她站在城牆上,眼睜睜看他們將些手寸鐵的流民屠殺殆盡。
沈絳的手掌扶住牆垛,緊緊抓磚縫邊緣,眼睛望底下的那片地獄。
鮮血流淌在地上,殷紅的像是將來往的疾風都染上了濃重的血腥味。
疾風吹起沈絳的頭髮,她身後垂的白色布條被吹起,烈烈狂風仿佛要灌進她的身體,連呼嘯的聲音都似乎在叫囂著告訴她。
看,就是戰爭。
殘酷的、慘無人道的、血腥的戰爭。
直到阿思蘭拍馬上前,他的馬如同離弦的利箭,快的離譜,他追上的是一個還算健康的男子,只是他追上的那一刻,那把如月牙般的彎刀割向了對方的脖頸。
男子的頭顱掉落在地上,阿思蘭彎腰撿起頭,高舉在半空中。
北戎軍隊中赫然爆發出震天的喊叫、高呼。
阿思蘭將頭顱提在半空中,得意的騎馬沿空地巡視了一圈。
男子的頭顱還滴著血,可現在他的頭顱只是一件戰利品。
沈絳死死盯著他,牙齒險些將唇瓣咬出血痕,帶著盡恨意。
「群畜生。」
她的話顯然是城牆上所有守城將士心底的話。
反倒是左豐年色淡漠,他以一種平緩而冷靜的口吻說:「便是北戎人的伎倆,他們在攻城之前,都會釋放一批奴隸,些奴隸並非全都是漢人,也有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子女。樣一來,我們就不能先放箭,更不能使用投石器,以免誤傷些平民。」
那為何不救他們?
「侯爺還在的時候,曾經想過救些人,只是那次我們的騎兵損失了十人,最後也只救回了三四人。」
那次沈作明一人在點將台上坐至天明。
第二日,他便在軍中傳下一道命令,但凡北戎人陣前所釋放的流民,皆不救。
慈不掌兵,沈作明雖性子看似溫和,可他畢竟也是執掌西北大營十年的主帥。
他首先得對他的士兵負責。
左豐年轉頭看了一眼沈絳,輕聲道:「三姑娘,倒也不必太過難過,些人當中漢人極少,大半都是北戎人從草原其他部落抓回來的。」
大晉與北戎年年打仗,雙方征戰不休。
漢人早已經不願意跟草原上的人做生意,畢竟銀子再好賺,也比不上命重要。
沈絳默不作聲。
直到許久,她輕聲說:「即便是其他部落的人,他們也不該受到如此對待。」
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
不是牲口、畜生,不是山林里的野獸,而是他們的同類。
北戎人對待他們卻像是獵物、畜生,看似放過他們,卻只是為了增加獵殺時的樂趣而已。種做法,叫沈絳作嘔。
「他們應該擁有作為人的尊嚴。」
沈絳眸光落在城下,最後一個逃跑的人,被阿思蘭斬殺。
左豐年他們不救人,卻也不殺些流民。
所以在他們未被全部殺掉之前,他們絕不主動攻擊。
只是這種做法,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阿思蘭挑釁的將最後死去的那個人,拴在自己的馬背之上,終於左豐年也不想再看他醜惡而噁心的表演。
他立即大吼一聲道:「弓箭手準備。」
牆垛上看一幕許久的弓箭手,立即拉緊弓箭。
他們的箭頭對準城下,只等下一聲命令。
「放箭。」
隨著左豐年的一聲暴呵,箭如雨下,直衝對方陣營。
漫天飛舞的黑色利箭。
那種嗖嗖嗖的箭羽釋放的聲音,在耳邊交織成滔天的呼嘯。
箭雨密集而至的所向披靡氣勢,仿佛要吞噬北戎軍隊。
只是在箭雨放出的一瞬,北戎騎兵迅速往後退,舉著盾牌的步兵立即組成盾陣,乎是在幾秒鐘的時間,陣形便形成。
雖然也有人被箭頭射中,但是他們的陣形卻極堅固。
箭頭打在盾牌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對方舉盾,左豐年不慌不忙傳令說:「投石手準備。」
城樓上的投石器早已經準備妥當,於是在下一個命令到達的一瞬,巨石在半空中飛舞,砸向對方的陣形。
次盾牌不像對付鐵箭那樣有效了。
反而因為未及時撤退。
巨石砸在盾牌陣形上面,最上方的人立即被砸掉在了地上,不用看也知活不成了。
緊接一塊塊巨石,砸了過去。
次死傷了不少。
可是巨石到底是有效的,而且每次投石機都需要一的準備時間。
因此投石機的殺傷力也是有限。
就在投石機重新裝石頭時,北戎的步兵再次分開,好幾架衝車被推了出來,樣的衝車乃是底部裝有輪子,高五層的攻城利器。
「北戎人先是消耗我們的箭和投石機,才推出衝車,待他們的衝車推到壕溝前面,樣便有利於讓他們的先鋒隊,利用衝車攻城。」
在如此冷酷的戰爭面前,左豐年依舊有條不紊,甚至還在給沈絳講述對方的戰術意圖。
「不過我想今日這場杖,應該打不了多久。」
沈絳次沒問為什麼,因為她知道仰天關固若金湯,左豐年又及時回來,北戎人壓根占不到便宜。
連她都知道的事情,北戎的主將不是傻子。
他也知道的。
所以他們今日攻城頂多算是佯攻,要不然赤融伯顏不沒有前來。
雖然赤融伯顏沒有來,沈絳的眼睛卻牢牢盯著對方陣中的阿思蘭。
她輕聲問:「我爹爹死的那次,個阿思蘭在場嗎?」
「在。」左豐年斬釘截鐵道。
好。
沈絳遙遙望對方,而在陣中的阿思蘭仿佛也有所感應般,他抬頭望邊的城牆,相較於清一色兵甲的士兵,城牆上面那抹白色身影,顯得格外顯眼。
阿思蘭微眯著眼睛,只是隔的太遠,他並無法看清對方。
可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年的人,總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對死亡的敏銳。
他感覺到了殺氣,那座城池上投射而來的濃烈的殺意。
「我殺了他。」沈絳看阿思蘭所在之處,聲音平靜而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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