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錦梟想過,顧鎮平要說的,是他和顧傾歌的事。
他也想過,顧鎮平、程氏、苗氏他們,是會同意還是會反對,可他沒想過,顧鎮平會說幫他。
危險,顧鎮平都明白。
可是,顧鎮平還是帶著顧家,選擇站在了他身後,這樣的心意,他心裡感動。
如今這世道,明哲保身的多,真心真意的少。
可顧家不一樣。
顧家將他當自己人,顧家給了他一個家。
夜錦梟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可是這一瞬,聽著顧鎮平的話,他眼睛止不住的微微泛紅,心裡也有許多的情緒在反覆翻湧,難以抑制。
許久,夜錦梟才輕輕起身,他衝著顧鎮平、程氏、苗氏行了個大禮。
「王爺,你這……不合適……」
程氏急忙阻攔。
夜錦梟卻堅持,四目相對,他語氣也堅定。
「二嬸、三嬸、四叔,你們的心意我明白,我知道你們將我當自家人,我也知道,你們待我這般,是為了傾歌,也是為了我。自父皇仙逝,我外祖父一家也敗落之後,我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其實很渴望有個家。
你們待我的好,我都明白。
空口許諾,是沒有意義的,可我還是要在你們面前立誓,我會疼惜傾歌,一生一世,永不負她。
你們說得對,這條路很難走,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這頭一件事,就是洗清我身上的污名。我要重翻我外祖父之死的事,把這件事作為突破口,拿回我應有的一切。我會清清白白,風風光光的娶傾歌過門。
至於幫忙……」
哪怕只是短暫一瞬,可這事,夜錦梟卻想得很清楚。
他心裡,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的。
「自來聯姻,都是為了利益為了大業,為了多兩分幫襯,可是四叔,這條路我並不打算讓傾歌陪我冒險,我更不想拉著整個顧家,在深淵中掙扎。我知道,你們在意我,心裡有我,就足夠了,剩下的,我會自己來處理,你們只管等著就好。」
「可是……」
「若是四叔你們真想幫我,就幫我照顧傾歌吧。」
夜錦梟也不瞞著他們什麼。
「我之後一陣子會很忙,可能會顧不上她,也可能會有些流言蜚語傳出來,讓她擔心讓她煩躁,你們多幫我照顧著她一些,多幫我安慰著她一點,這於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幫助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尤其是四叔和傾歌幫我拿下了不明山,拱手送了我一座寶藏之後,事情會更順利不少。」
會更順利不少……
這話,若是放在別的事情上,顧鎮平、程氏、苗氏還會信。
可是,夜錦梟說,他想重翻舊案,為自己正名,他想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這其中,大約也包括地位和江山……
這談何容易?
順利,又能順利到哪去?
他們心裡明鏡似的,可夜錦梟態度堅決,不想讓他們摻和,他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好。」
看著夜錦梟,顧鎮平點頭。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你只管去忙你的,至於傾歌這邊,一切有我,有我們顧家,你不用擔心。」
「多謝四叔。」
「護著自家人,這本就是我們應該做的,而王爺應該記住的是,你本也是我們自家人。眼下,王爺說不用我們幫襯,我們就聽了,就信了,也不強求什麼,不多說什麼,可若是有朝一日,王爺需要顧家,王爺只管開口,你要記得,我們隨時都在。」
「好。」
夜錦梟應聲,他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實則暗潮翻湧。
他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
以至於一直到離開鎮國公府,到離開顧家的時候,他心裡迴蕩的,還是顧鎮平的那些話,他心裡,暖流泛濫。
顧鎮平這邊。
送走了夜錦梟,程氏、苗氏也就坐了下來。
苗氏忍不住嘆息,「王爺這性子,跟傾歌還真像,什麼都要一個人撐著,恨不能把所有在意的人,都護在他的羽翼之下,這樣子,是註定要辛苦的。他這些年,過得大約也很不容易吧?」
「嗯。」
程氏認同苗氏的話,她亦忍不住感慨。
「都是大哥教出來的孩子,傾歌也好,王爺也好,都不容易。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也不知道,一切是否能順利?」
程氏的擔心,亦是苗氏、顧鎮平的擔心,他們的心思如出一轍。
苗氏沒有什麼好法子。
倒是顧鎮平,想到了一個人。
看向程氏,顧鎮平輕聲開口,「二嫂,你安排個人,去一趟弘文學士府,把明祁叫過來吧,我有些事要跟他商量商量。」
「明祁?老四,你的意思是……」
「傾歌休夫之後,明祁和王爺走得就很近,哪怕面上交流不多,可暗地裡,他們是互通消息的。明祁雖是文臣,可是,他也經營了多年,有些人脈,我打算把顧家的相關人脈,也為他引薦引薦,也方便他經營起來。」
人,就是助力。
這些人在展明祁的手上,就是在夜錦梟的手上,對於夜錦梟而言,就是幫襯。
眼下,夜錦梟不想顧家明著幫忙,那他就只能這麼來。
而且,展明祁手腕不俗,尤其是官場上的博弈之術,只怕比他這個常年在戰場上的武將,還要理解的更通透,人心二字,他也領會的更深刻。
有些事情,展明祁來做,大約比他來做,能做的更好。
顧鎮平說的明白,程氏也贊同。
「好,我這就讓人去叫他回來,不,我讓人去叫傾晨,家裡出了事,叫傾晨回來,大家只以為是因為你的事,不會多想,按照明祁的性子,他會隨著傾晨一起回來,不著痕跡,更穩妥些。」
「二嫂心思細膩,那就全憑二嫂安排了。」
「應該的。」
程氏說完,就轉頭離開了。
苗氏慢了一步,她又看了看顧鎮平,輕聲嘆息。
「老四,我知道你擔心傾歌,你也多照顧著點自己,這個家,你是最不能出事的,你一旦出事,我這心裡是真怕。」
「今日的事,讓三嫂擔心了,我都明白,日後,我必定更加謹慎。」
「哎。」
交代了這一句,苗氏也出去了。
顧鎮平一個人留在房裡,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
還有些疼,但算不上什麼大事,只是,自小到大,生死他經歷過,這種陷害,他倒是頭一次碰上,也是頭一次被打成這樣。這京中的水,自來都是深的,是渾的,是波濤暗涌,暗藏危機的。他一個小小的永平侯,在人的棋局上有用,就會被算計至此,更何況是夜錦梟那麼敏感的身份?那麼敏感的人?
他心裡暗暗祈禱,夜錦梟能一切順利。
祈禱他和顧傾歌,能一切都好。
被顧鎮平和家裡人惦記著,顧傾歌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她提筆寫信,想給夜相思那頭報個信,讓她安心,幾次停下,墨汁在紙上暈染了一大片。
顧傾歌索性也不寫了,她讓如水去找小祿子進來,讓小祿子去阮家跑一趟。
小祿子來得也快。
只是,顧傾歌這邊還不等吩咐呢,小祿子就已經開了口,「小姐,褚易來了,人就在府外,說是想見小姐,小姐可要請他進來?」
聞聲,顧傾歌不禁愣了愣。
「你說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