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祭壇下的這片空地上, 白晃晃的刀刃圍成了一個圈,將肖雲和困在其中,這幅畫面與方才沈皓狼狽逃離時的樣子很是相像。Google搜索

  不過短短瞬間, 局面卻斗然來了個大反轉。

  雖然預料到沈懌此人絕對不會由著他輕易下手, 但身邊叛軍突然反水這倒是在肖雲和的意料之外。

  此刻,聽命於他的那幾個蒙面刺客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 脖頸已被刀刃快速一抹,橫七豎破。」他很好說話的樣子,溫和的笑了笑,「您看著辦吧。」

  拿一國之君的性命與反賊相比,孰輕孰重可想而知,沈皓雖覺恥辱,但刀在咫尺,也別無他法。

  「肖雲和,皇上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人叢里不知是誰威脅了一聲。

  他不屑一顧地冷笑,似乎完全沒放在眼裡,走得可謂是閒庭信步。

  有了這個分量十足的籌碼,底下的內衛沒人敢動他,他大搖大擺地往前邁,持刀的內軍們只能投鼠忌器地小心後退。

  見得此情此景,肖雲和有些不耐地顰眉嘖了聲,「躲開,別擋路。是不是要叫你們的九五之尊見點兒血才安心?」

  一群內衛面面相覷,到底還是紛紛向邊上靠,給他騰出一條道來。

  沈冽在遠處瞧得真切,不免著急,四下里搜尋沈懌的身影,不明白他怎麼到這般緊要關頭了還不出手。

  大概是為了證實肖雲和所言並非虛張聲勢,那挾持沈懌的叛軍當真握起刀,在沈皓的脖子上割開了一條小口子,頓時鮮血直流。

  瞬間像是整個世界炸開了鍋。

  沈皓只聽見耳邊一大波哭著喊著叫「皇上」的,痛還沒感覺到多少,就有種自己已經駕崩的錯覺。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被人放血的剎那,一道玄色身影飛馳而來,身手快到不可思議,卸刀,鎖喉,擰斷脖子,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甚至沒聽到慘叫,那反賊便已一命嗚呼了。

  由於怕受牽連而站在祭壇上遠觀的沈冽終於長舒了口氣,然後又不禁好笑——沈懌這個人真是錙銖必較,特地借肖雲和的手來讓隆安皇帝吃點苦頭,大概就是為了報之前入獄禁足的仇吧,也不知說他什麼好……

  脖頸處的壓迫驟然解除,底下忙有人上來給沈皓止血,他驚疑不定,腳步輕顫,勉強扶著牆才穩住身形。

  面前的青年身子挺拔,星眸冷凝,氣度如鋒刃一般凌厲,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

  「臣弟救駕來遲,還望皇兄恕罪。」

  肅親王穿著尋常便服,一看便是從家中匆忙趕來的,有他在旁至少安全上有了保障。

  沈皓那顆心不自覺回歸了原處,哪裡還顧得上計禁足不禁足的事,當下擺了擺手,「無妨,皇弟有心了,此番多虧得你及時相助……」

  「城外的那群反賊還在負隅頑抗,雖都是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但依臣弟之見,皇兄怕是早些回宮避一避的好,小心為上。」見他臉色發白,沈懌淡淡的提醒。

  隆安皇帝頷了頷首,「也好……」

  聖上安然無恙,眾人懸著的一顆心都放了下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在沈皓身上時,終於有人發現了一個被忽視的問題。

  「不好,肖雲和跑了!」

  城門口混戰成一團,祭天壇附近的百姓也因為驟來的事變驚得四下逃竄,一時間滿城風雨,人頭攢動。

  這時,在偏僻的小巷內,一輛貌不驚人的馬車正不緊不慢地行駛著。

  駕車的是個身著黑衣的女子,迎面而來的微風吹得她兩袖微微鼓動……

  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尺素不好趕得太急。

  車內的肖雲和神情冷漠地抱膝盯著虛空,不管這次的逃脫有多麼順利,不管在隆安皇帝面前表現得多麼有恃無恐,敗了就是敗了。

  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準備,十多年處心積慮的謀劃終於功虧一簣。

  不但便宜了沈冽、沈懌二人,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車輪碾過一粒小石子,冷不丁騰了一下,將他茫然的思路拉回了原處。

  仿佛想起什麼,肖雲和忽而喃喃道:「蘭花……」

  他雙目不安的四顧,「我的蘭花。」

  再拐過一條街就能看見偏門了,趁著現在城裡城外打得正熱鬧,他們渾水摸魚逃出去應該不難。

  就在尺素準備揚鞭催馬疾行時,肖雲和猛地打起帘子,急急道:「回府!我要回肖府!」

  對於他這腦子抽了的想法尺素忍不住眯起眼睛:「我們就快到了。」

  「不!回肖府,現在就回去!」他扒著門框的手青筋凸起,幾近鼓睛暴目,「立刻,馬上!」

  現下的他已然無法用正常兩個字來形容了,聲音無端拔高,癲狂得像條瘋狗,給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咬上來的感覺。尺素打量了片刻,平靜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蘭花!」肖雲和管不了許多,只認真且激憤地重複道,「公主的蘭花還在那裡!」

  那盆花,多年來他當寶貝一樣的護著,哪怕是在生死之間依然看得如性命般珍貴。

  尺素靜靜地望過去,沒再說話,目光從他那快滴出血的眼神中一掃而過,繼而面無表情地勒住馬,拽緊韁繩,調轉方向往回疾馳。

  大概也是出其不意,誰也不會料到千難萬難從層層包圍逃出的肖雲和會再度返回住處,因此肖府附近尚未有追兵趕到,估摸著都跑別處逮他去了。

  肖雲和跳下馬車,腳步不停地衝進院落,飛奔到書房內。

  暖陽照耀下的蘭花早已盛開,俏生生地長在精緻的瓷盆里,寧靜而安和,看不出任何的紛爭與血腥。

  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把瓷盆抱在懷中,無比慶幸地喃喃自語。

  「還好,還好……花還在,殿下的花還在……」

  他如釋重負般靠著牆緩緩往下滑,最終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那副錦衣華服的畫像,僅憑著記憶中的往事來回想畫中的女子該有的模樣。

  已從外面打探了一圈的尺素匆匆行至他身後,冷聲說道:「官兵就要到了。」

  肖雲和微不可見的轉過眼看了她一下,這才撐起身子,「從後門走。」

  「來不及了。」她表情仍舊淡淡的,「馬車已經停好,你自己駕車走吧,這裡,我替你擋一陣。」

  聽到這話,他似是不解的皺眉:「你……」

  尺素上前二話不說脫去了他的外袍,「把這張臉撕下來給我換上,他們不認識你,短時間內不會懷疑。」

  人皮面具只要一戴上,她就是獨一無二的肖雲和。

  正如這些年來,自己假扮此人一樣。

  一天之內,這是他第二次怔愣。

  看見尺素背過身去,揚起衣袍披在肩頭,逆著光整理衣襟,蒼白的日頭將她的輪廓染上了一抹淺淺銀白。

  縱然與她相處多年,卻不知她清冷的性子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肖雲和不得不感到詫異。

  他怔忡且遲疑地開口:「你想清楚了?這麼做,弄不好會喪命。」

  「你走吧。」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尺素微偏過頭,「十年前,你在流民巷把我撿回來的恩情,便就此還完了。你我今後,誰也不欠誰的。」

  他望著那對波瀾不驚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的揪緊,喉頭滾動了數下,「你知道,我那時救你不過一時心血來潮,因為……」

  「我知道。」她轉身時表情如舊,「你說過。」

  「因為我的眼神,像長公主。」

  多年前,他為一人顛倒性情,傾盡所有,拼盡一生血淚築起這道復仇的高牆;然而這些年,她又何嘗不是為了滴水之恩,將自由與情感埋沒其中。

  這囚籠般繁華的京城與永遠燈火通明的肖府,困住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

  帶隊趕來肖府堵截順便抄個家的領頭人是高遠,身邊還跟著刑將軍。

  他把門踹開,腳踩在桌上,拎著刀居高臨下地俯視周圍,一個字簡短吩咐:「搜!」

  手下一連聲應了,瞬間四散開來,東翻西找。

  不多時,很快聽到回稟,「大人,將軍,肖雲和正在書房之內。」

  高遠與刑將軍對視了一眼,於是一前一後跟著過去。

  青天白日,陽光正好,滿屋子卻還點著燈,一進門兩旁都是明晃晃的光,夾道歡迎似的。

  案前端坐一人,繁複的禮服厚重地披在身上還未換下來,頭髮倒是一絲不亂,雙目緊閉,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態。

  素知肖雲和詭計多端,他若是設十七八個陷阱在外倒還在情理之中,現在對方這麼一副坐以待斃,等著讓人來抓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簡單。

  周圍的內衛們紛紛顧慮起來,開始擔心在他附近會不會有什麼別的埋伏,免不了束手束腳。

  不得不說,這齣空城計唱得倒是很戳人心。

  刑將軍沒那麼多彎彎繞,他皮糙肉厚,人多不怕人少的,大不了車輪戰,立時招呼左右便欲上前拿人。

  一聲令下,有幾個不怕死地衝上去扣住肖雲和的手腕,猛力將他拽了起來。

  這事情進展得倒是很順利,對方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反抗便已束手就擒,簡直比白撿的還輕鬆。

  刑將軍不禁大喜:「行了,把人綁起來,這廝在朝里只怕還有別的同謀,押回去仔細審問。」

  「是。」兩名內衛一左一右將人牽制著從案前走了出來,就在路過高遠身邊的一瞬,他突然伸出手在「肖雲和」的肩頭上摁了下。

  「慢著。」

  高遠一雙杏眼含笑,慢悠悠地打量,「早聽說,那姓肖的會個什麼……『易容術』,我是個粗人,對這個一竅不通。」他頓了頓,兩道劍眉往上一掀,「不過就是不知,他一個大男人,哪裡來的胸呢?這我得試一試……」

  說完,眸中精光一閃,抬手就要朝對方胸口襲去。

  「肖雲和」的臉色這才微不可見的一變,兩臂陡然施力,掙開內軍,險險地避開了高遠的這一抓。

  撲了個空的高遠悵然地看著自己的手,頗有幾分遺憾。

  轉瞬間,「肖雲和」已經拍飛了擋路的侍衛,跳窗而出。

  刑將軍尚在驚異,這文弱書生幾時被人「奪舍」了,身手竟這般矯健,一旁的高遠不耐煩地拿手肘捅他。

  「將軍,還看呢?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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