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那邊不多久便派人來接了。記住本站域名
書辭畢竟是沒出嫁的姑娘, 不可能一直住在王府里,沈懌幾乎替她計劃好了一切,可臨到要送她走的時候, 偏又生出些許不舍來。
他在馬車前顰眉叮囑了一大堆, 最後神色古怪地盯著她,「我說, 你和傅銘同在一個屋檐下……可別走得太近了。」
書辭終於忍不住提醒這口醋缸:「王爺,人家傅公子都定親了。」
沈懌嘆了口氣:「可我同你不是還沒定親麼?」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誰讓他身份特殊, 之前又花樣作死把自己作到革職禁足的地步, 因此至今沒辦法進宮去求皇上賜婚。
「你也別只顧著說我。」她後退兩步,食指在他胸膛處戳了戳,「前天往府里添侍女了吧?」
沈懌笑得坦坦蕩蕩, 也不迴避:「添了啊。」
書辭眯起眼:「是打算趁我不在這幾天好好的『享用』?」
他好笑道:「你想得可夠多……那是給你準備的。」
她聞言有些懷疑:「有些事情,說不清的。」
沈懌長長地嗯了聲,「那倒是……比方說你和傅家大公子……」
見他又要舊事重提,書辭忍不住齜牙去捂他的嘴, 「行了!」
……
管事和高遠習以為常地站在旁邊等他倆爭論出個結果,最後自然是沒有結果。馬車等候多時,總歸是要走的, 反正兩家離得不遠,偶爾也可以見面,和許多人天南地北的距離相比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書辭坐上馬車,在那一瞬忽然就想起當日與言則說過的話。
她好像也是這樣安慰他——反正都住在京城, 大家隨時能見面的。
只可惜,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一面了。
車夫甩起鞭子催馬前行,出了肅親王府,沿著安定門大街朝南慢悠悠的駛著。
昨日下了雨夾雪,冬天的地面不容易干,車輪子碾上去還有水聲。
清幽的石板上覆蓋著一層水色,倒映出街道兩旁的店鋪來,或有酒旗飄飄,或有燈籠搖曳,摩肩擦踵的行人把水窪踩得清波蕩漾。
鎮國將軍府在仁壽坊,燈市街以北蹲了兩個大石獅子的地方便是了。
和王府的規格不同,這裡僅僅只是氣派,而且還是中規中矩的氣派,不敢有半分逾越,不像沈懌的府邸,擺在那兒就是一副威嚴雄偉,富麗堂皇的模樣,由大門都能感受出屋主人的脾氣。
書辭由扶著紫玉的手走下馬車時,將軍和將軍夫人已在府門前等了有一陣子。
沈懌的名聲不好,在朝堂上也是從老到少幾乎都得罪了個遍,唯有這位老將軍對他還不錯。
許是念及他年少輕狂時,曾在自己麾下同袍殺敵的緣故,所以儘管沈懌說話從來不客氣,他聽過了也只是笑笑,頗有幾分長者對待晚輩時的遷就與縱容。
夫婦倆都是和藹慈祥之人,尤其是將軍夫人,大概是因為膝下沒有女兒,對書辭的到來顯得十分欣喜。
「你就是言姑娘吧?」見她含笑著伸出手,書辭也就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傅夫人笑眼彎彎地打量,「模樣可真討喜。」
她年歲偏大,四十好幾的人了,同樣是世家出身,在某些氣質上和陳氏有幾分相似,可瞧著並不嚴肅,反而是一副平易近人,很好相處的樣子。
書辭頷首致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礙事不礙事,王爺和我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都是看著他長大的,這點小忙不過舉手之勞。」將軍夫人挽著她的手往裡走,「你的事我聽他提過一些,是言家收養的吧?還沒找到親生父母麼?」
深感沈懌辦事太不靠譜,半真半假的說了多少也沒提前告訴她,書辭只好斟酌著開口:「還沒。」
她聞言頗為遺憾:「那真是可惜……」
說話間,傅家夫人已領著她來到房中,屋子是特地收拾過的,里里外外透著些大家閨秀味道。夫人仔細地詢問她的意見,要添什麼,擺什麼,有什麼喜惡,那份熱情,簡直讓書辭受寵若驚。
「咱們也算是有緣分了。」她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手,「一開始陳家人來和我說媒,就是說的你。那會兒我已經瞧過你的畫像,一看就知道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
被她這一通夸,書辭反而有些赧然。
傅夫人惋惜地輕嘆:「儘管當時因為一些意外這門親事沒成,不過還好,現在你也算是我們家的人了。」她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說是緣分啊。」
聽到此處,書辭由衷嘆道:「夫人,您人可真好。」
「人老了嘴碎而已,還擔心你嫌我話多呢。」傅夫人望向她,語氣悵然,「我這輩子啊,就想要個閨女,可惜老天爺總不能讓我如願。」
她微微一笑:「一開始王爺來說起此事時,我就很高興,想著既然你我投緣,我多認個女兒求之不得,咱們府里也許久沒辦過喜事了……就是不知,這般擅作主張,你可會覺得唐突?」
「自然不會。」她當下搖頭,「我高興還來不及。」
見她答應,傅家夫人甚是溫和地拿手給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那就好。」
有那麼一刻,書辭的心頭忽然無比柔軟,像是有一種久違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在身體中蔓延,堵在嗓子裡頗為難受。
她不知可否能稱之為親情,可轉念想到黃土下的言則,和滿目淒涼的陳氏,心底里那更複雜的情緒又隨之覆蓋上來。
晚上臨睡前,她側身問紫玉,「小紫,你說我這樣,真的好嗎?」
紫玉給她掩被角,並沒聽懂:「什麼?」
「我總覺得自己把言家給拋棄了……」畢竟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哪怕陳氏對她再不好,而今想想也是事出有因。
現在的日子過得越舒服,她心中便越不安。
「能有什麼辦法呢?」紫玉不以為意地在她床前蹲下,「您要嫁給王爺,這是最好的選擇,兩位老爺若在天有靈,也會替您高興的……小姐,人各有路,人各有命,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別去後悔。」
書辭若有所思,紫玉見狀拍拍她的肩寬慰道,「我知道您為了老爺的事很愧疚,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等夫人緩過來,咱們可以再去看他們呀。」
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給爹爹報仇,等所有的事塵埃落定後在慢慢計較吧。
她心裡浮起萬般滋味,有驚濤駭浪,也有百轉千回,只能勉力讓自己心靜下來,認真地頷了頷首,閉目睡去。
肖府里自從經歷了刺客一事之後,連著數日,書房裡的燈就沒有熄過。
肖雲和疲憊地靠在太師椅上等手下的人回稟。
「京城裡能搜的地方已經搜了個遍,城外幾個村落小鎮也都找過了……並沒有發現晏大人的蹤跡,或是屍體。」
「不過出事當晚倒有人看見晏大人在御街附近出現過,可後來就不知所蹤了。」
這話他近來聽了不下十次,連脾氣都懶得再發,擺擺手讓人退下,「繼續去找。」
「是。」
幾乎是從晏尋走後的第二天,他就迅速點了一大波人,開始在城裡城外滿世界的找,然而隔了那麼久,還是音訊全無。
他到底會去什麼地方?
按理說病得那麼重,應該走不了太遠才是。
肖雲和實在是寢食難安,喝了兩口茶,仍覺得心裡發慌,又把那個替晏尋治病的大夫拎了過來,詢問他病情的事。
對方顯得很無奈。
「這醫病猶如領兵打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晏大人的病症已連續用藥用針一個多月,本來再有個七天,熬過最艱難的那一關就能好。可他眼下斷了藥,很多事情就說不準了。」
他嘆了口氣,「哪怕您就是把人再找回來,卑職也不一定有把握可以再治。」
肖雲和聽到此處,眼中竟怔怔的,半晌沒有回過神。
派去找晏尋的人幾乎全部無功而返,活得見人,死得見屍,這樣不死不活地吊著他最為難受。
「再加派人手。」他咬咬牙,「……去北鎮撫司走一趟,讓錦衣衛也跟著幫忙找。」
底下跪著的侍衛領命退下,只有尺素還站在一旁,見他重重地發出一聲嘆息,不由問道:「晏尋三番兩次壞你的事,為什麼不殺他?」不僅不殺,還要費盡心思的把他找回來,她著實想不通此人到底對他而言有什麼價值。
「你不明白。」肖雲和撫著眉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打算要他的命。」
「你還準備留著他?」尺素難得不解地眯了眯眼,「為什麼?」
這樣拖泥帶水,不果斷的行事作風,根本不像他。
「公主對我恩重如山。」肖雲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欲言又止,「我不想看見,她留在世上的這最後一點血脈,就此斷絕。」
住在傅家的這段時間,書辭深切的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名門望族,世家大戶。將軍府內上至傅老將軍,下至庖丁伙夫,好脾氣三個字簡直都快寫到臉上了。
她出生小門小戶,還從沒見過這樣一團和氣的大家子,一時甚為感慨。
也不知沈懌把自己的事對他們說了多少,傅家兩口子對她管得頗寬,無論去哪兒從不過問,還附帶幾個隨從侍衛,一路護送。
於是得空了她便朝紫雲觀跑,瞧瞧晏尋傷勢恢復得如何。
老道士儘管瞧著神神叨叨,但開的方子效果倒是很顯著。雖看不懂晏尋的病究竟好了幾層,但見他的臉色日漸好轉,不再如之前那麼蒼白,書辭也就鬆了口氣。
「你脾胃虛,只能多喝幾天稀粥了。」她端著碗攪動兩下,立刻有騰騰熱氣冒出來。
晏尋靠在榻上,目光柔和地看她。
書辭舀了一勺湊過來,他便很聽話的張口含住,慢慢地吃。
一小勺稀粥這小子居然能嚼上半天,掩真作為一個老道士在邊上都有些瞧不下去了,不自在地挪了挪。
「肖大人那邊……其實我所知甚少。」這幾日多虧有她照顧,晏尋不免為難地抬起頭,「可能幫不了你太多。」
「沒關係。」書辭吹了吹熱粥,溫和道,「你先好好養病,別的可以從長計議。」
沈懌自門外進來時正看見這幕,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多大個人了,連吃飯都不會麼?」
「人家這會兒四肢沒力,端不了碗。」掩真開腔解釋道。
剛說完就被沈懌盯了兩眼,只好不再吭聲。
書辭把空碗放下,也不理會他方才的話,開口就問:「你要不要也吃一碗?我煮的,特別稠,能解渴暖身。」
聽她這麼說,沈懌喉頭不自覺動了兩下。
還沒應聲,書辭已自顧自盛了一碗,勺子輕輕一舀,笑眯眯地湊到他唇邊。
「……」
對付沈懌她完全摸索到了一套自己的方式。
不管火氣多大,反正先給他往死里灌蜜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那堵冰牆絕對不攻自破,此招屢試不爽,從未失手。
後者不甚自在地別過臉,雖沒張口讓她喂,還是把碗端了過來,自己吃。
晏尋平靜地看著,唇邊仍是一抹淡笑。
「肖雲和連長公主的事也沒告訴你?」沈懌氣消了不少,邊喝邊問。
晏尋搖了搖頭。
這麼說,等同於花大價錢救了一個廢物。
「不過,他還不知道我的病已治好。」仿佛看出他的嫌棄來,晏尋思量片刻,「或許我可以成為你們在肖府里的線人。」
這個提議實施起來有困難,但也不是並無機會,沈懌支著頭,若有所思地攪拌稀粥。
那個把自己裹得一身黑的人,勸他借刀殺人,明哲保身。
莫非,晏尋就是這把刀?
書辭正在收碗筷,還不知沈懌心裡早已九曲十八彎。只見他們提起長公主,好奇心油然而生,轉頭去問掩真:「道長,你從前和平陽公主有交情?」
本在看熱鬧的老道忽被問到這個話題,莫名地怔了怔,「交情談不上,我那時也是個成日裡靠算卦為生的江湖騙子,醫術學個半吊子,也承蒙駙馬看得起,才到府上去做他家的門客。」
那時的大梁南北雖有戰事,卻處處是花團錦簇,充滿生機。
好些官宦府里都養著門客,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逢年過節,一大幫人對詩比武踏青賞月,過得是文人騷客的日子,唱的是江湖豪情的曲子。
然而這一切都隨長公主之亂,一併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當中。
「駙馬的病,最初誰也不知道。」他輕搖頭,「我們只是聽說他身體弱,直到後來長公主偷偷把我與另外幾個大夫叫到一塊兒秘密商談,大伙兒才得知他患有如此怪疾。」
「也怪我們學藝不精。」掩真語氣里難掩失落,像是對年少時錯過的那些事感到無比愧疚,「我本出自醫學世家,可自小貪玩偷懶,不務正業,直到駙馬病入膏肓,那會兒才恨自己沒有好好聽師父們的話,用心學習醫術。」
書辭托腮沉吟:「長公主是在駙馬死後性情大變的,駙馬過世,對她的打擊想必一定很大……道長,你和她相處過麼?這位公主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聞言,掩真眉眼微沉,整個人陷入了漫長而又覆滿灰塵的舊回憶里。
「長公主……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
肖雲和靠在榻上閉目淺眠。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盡頭輕喚。
「阿希。」
「阿希……」
春日裡溫軟的陽光下,那個錦衣華服的人端莊而倨傲地走在漢白玉的石橋上,環佩叮噹,黑髮如錦似緞,象徵著身份的厚重衣袍層層疊疊,大衫大帶,看上去尊貴而威嚴。
那是與生俱來的氣質。
而她生來就是該受人敬仰的。
身負絕學的少年郎垂頭跟在一側,沉靜的眉目卻不時偷偷往前一瞥。
公主於他而言就像是一片風景,一樹綺麗的繁花。
她太過耀眼了,耀眼到令他無法直視,不敢褻瀆,唯一能做的,只是虔誠地緊跟在後,默默地伴隨左右。
那時她也曾不經意停下來,纖纖玉指勾起他的下巴往上抬。
清澈的雙目中帶了幾分狡黠,笑容明麗乾淨。
這個神情,足夠他銘記一輩子……
「你既如此喜愛這盆蘭花,便拿去好好養著吧。」
他見證過她最繁盛的時期,也陪曾她度過最蕭條的那段日子。
駙馬病逝的那一年,公主府上長久瀰漫著哀傷和死寂,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把自己本來的面目永遠的封存在了面具之下。
劫數至今十五載,千帆過盡。
他從睡夢裡睜開眼,視線中能看到角落擺著的那盆蘭花,碧青的枝葉間冒出了一兩個幼嫩的花苞,亭亭玉立。
書辭回到將軍府時還不到中午,夫人正在廳里來迴轉悠,似乎等了她許久,一臉的焦急。
「快,快,趕緊去換身衣裳。」邊說邊伸手牽住她往屋裡走。
書辭一頭霧水:「怎麼了?」
將軍夫人面露無奈道:「上面來了旨,太后要見你。」
她聽得一愣,此時此刻才意識到,王爺這個身份還會和皇帝太后以及一堆公主妃嬪們打交道。大概是沈懌這個人平時本我行我素慣了,極少見他提起宮裡的事,宮外也幾乎沒什麼機會和其他人有交集,若不是還有個王爺的稱呼在那兒擺著,書辭險些都快把他和普通人混為一談。
皇宮兩個字泰山一般朝她壓下來,如此突然,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書辭就被傅夫人從頭到腳收拾了一遍,利索地拎上了馬車。
她腦袋上破天荒插了兩支金銀簪子,難免覺得沉甸甸的。
書辭隨手擺弄了幾下,向問傅夫人起緣由:「怎麼平白無故的,太后會問起我來呢?」這其中必定有人牽線搭橋,而沈懌禁足在家,成天念著進宮賜婚的事,肯定不是他。
「言大人的案子久久沒查出個名堂來,其實皇上是早聽說了你的。」傅夫人在車內還不忘給她整理衣衫,「但是礙於王爺眼下在受罰,所以不好多問。今天正逢太后的壽辰,三公主偶然提到了你,她老人家便來了興致,就說要見一見。」
果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至於這位三公主是不是偶然提起,她暫且沒興趣細想,但令書辭驚訝的是——當今太后,沈懌的大半個娘過壽辰,他竟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在道觀里閒逛!
禁不住就開始擔憂起自己以後的日子。
「夫人,老太后過生辰,咱們空手去合適嗎?」
可現在要買也來不及了,像她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似乎送什麼都等同於自取其辱。
「這個不必你操心。」傅夫人掀起帘子看車外,「一會兒記得說話要謹慎,沒問你的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地回答,知道麼?」
「嗯。」
在一片忐忑中,書辭來到了奢華富麗的紫禁城。
大冬天裡的宮牆比以往更加淒清,深灰的顏色與天空的暗沉交相輝映,遙遙的北風送來遠處寒梅的冷香,沁人心脾的同時又不寒而慄。
見慣了氣派的王府,再打量皇宮,景致無非是大同小異,這種地方住久了,即便是雕樑畫棟,也總有看膩的時候。
大半年來經歷了太多的事,連避暑山莊都感受了一回,書辭已不再是最開始那個見什麼都稀奇小姑娘,舉手投足間鎮定了不少。
傅家夫人看在眼裡,目光中帶了幾分讚許的神色。
由內侍引路穿過長定宮的花園,西面是禮佛的祠堂,北邊就是正殿,兩座石制的宮燈旁各站了一個宮女,笑容端莊地沖她們略一頷首,款步進去通報。
不多時便折返回來,欠了欠身,輕言細語:「夫人裡面請。」
老太后大壽,殿內特地布置過一番,大概比平時更加輝煌奪目,其中坐著一群不認識的皇親國戚,當真是如書辭之前胡謅過的那般,有股皇室的貴氣撲面而來,迫得人膽戰心驚。
倉皇一瞥間,她看見了那位曾邀她赴宴的莊親王,他還是老樣子,溫文爾雅,此時正悄悄地沖這邊頷首一笑。
不知為何,這個不經意地動作莫名讓書辭安心了許多。
當今太后就端坐在上面。
書辭沒敢抬頭,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
隨即她聽到一個威嚴中帶著溫和的聲音,「免禮吧,起來我瞧瞧。」
太后比傅夫人要年輕一些,但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看得出來她年少時或許個脾氣極好的大家閨秀,溫婉賢淑……類似於言書月那種。
可是在宮裡不會存在好脾氣的太后娘娘,她是從貴妃被抬到皇后的位置的,能做到這一步,自然有她的心機和手段。
哪怕是再弱不禁風的女子,進了宮也會拔苗助長一樣地被無數支手打磨得鋒利異常。
「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太后細細端詳她,語氣里頗有憐憫之意,「也是個不容易的,長這麼大了,才知曉自己親生父親是誰。」
在外面沈懌給她編的謊是傅家二爺失散多年的親閨女,這麼快就要直面這個頭銜,書辭一時不知要怎麼回答,半晌才訕訕應了。
「懌兒是個暴脾氣的人,我憂心他的婚事很久了,難得他中意你……挺好的。」太后靠在椅子上,手裡捏著蜜蠟佛珠慢慢地數。
想了想,書辭還是決定給沈懌挽回半點顏面,「太后多慮了,王爺……其實面冷心熱。」
「你也不用替他說好話,有些事情我比你清楚。」她微微一笑不以為忤,「兩情相悅是好事,我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傅家為我大梁世代盡忠,你乃武將之後,懌兒也是打小舞槍弄棒的,在這點上你們倆倒很合適。」
太后好似對她非常滿意,一直在含笑點頭。
書辭有種錯覺,她這回找她來更像是著急把沈懌給強買強賣地送出去,比市場上挑菜還要隨便。
就在殿內氣氛其樂融融之際,冷不丁有人開口:「可我怎麼聽說,書辭姑娘是當年梁秋危的後人,不是什麼功臣的遺腹子。」
這語氣很是熟悉,書辭一轉眼便見到了坐在公主旁邊的安青挽,一面驚訝於她是怎麼能混進這種場合的,一面又奇怪她是打哪兒得知的。
話語正落,太后的臉色卻微妙的變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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