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兩個人都是劣跡斑斑, 這場論戰在持續了半個時辰後以平局告終,未能生出勝負,只得留著得空再一決高下。Google搜索
消磨完了早上的時光, 正午用過飯, 沈懌牽著書辭逛王府。
大梁只有兩位親王,府邸的奢華自不必說, 他不愛聽戲,和莊親王府相比, 除了少了個戲樓, 其餘亭台樓閣, 假山園林應有盡有。
穿過垂花門,不遠處是陰暗的竹林,隱約聽到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傳出, 斷斷續續,像是慘叫,又像是呻吟。
書辭剛想往前,就被沈懌伸手拽了回來。
「那地方, 你別去了。」
她腦子轉得很快:「傳說中的暗牢?堪比詔獄的那個?」
沈懌讚許地頷了頷首:「言姑娘,你知道的不少啊。」
書辭眯著眼笑:「誰讓肅親王您惡名昭著呢。」
見她笑顏燦爛,且並未因此對自己產生畏懼與厭惡, 沈懌只覺得喉間熱騰騰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走了,那裡頭血腥得很, 沒什麼好看的。」
「你在審前幾日刺殺你的那些刀客?」書辭跟著他往回走,「審出結果來了嗎?」
他說沒有,「這幾個人嘴巴挺緊。」
書辭若有所思:「說不定是肖雲和指使的……」言罷又奇怪,「不過我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針對你呢?」
連著的雨天,讓室內很潮濕。
蘭花就喜歡這樣環境,在精緻的小盆中異常鮮活。肖雲和捏著下巴靜靜欣賞,眸子裡有滿意之色。
門外一襲黑衣漸近,行至跟前,不冷不熱地行禮:「大人。」
他收回視線,望向對面的尺素。
「你回來了。」
她神色平淡,只把兩塊沉甸甸的青銅碎片放在桌上,表面凹凸的紋路在燈光下流露出陳舊的歲月感。
「還是你辦事靠譜。」肖雲和唇邊噙了笑,走過去撿起碎片輕輕撫弄了一番,長嘆道,「晏尋若有你一半的能幹,我也用不著去找沈冽了。」
眼下自己禁足將解,莊親王也按計劃接了沈懌調兵的職權。只可惜,若是統兵之權也在他手上就好了……真是美中不足。
肖雲和指尖在青銅碎片上輕敲,「按照沈皓的行事作風,等沈懌出來,只怕都督府的職位還給他留著。我們只剩這兩個月了,不算充裕。」說完又自我滿足地一笑:「不過也快了,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這點時間……」
他喃喃自語,「快了,快了,不出半年,皇城內定會天翻地覆,沈家的人,每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尺素不動聲色地上前摁住他肩頭:「冷靜點。」
肖雲和緩了許久心情平復下來,轉向一旁面無表情的黑衣女子,含笑問道:「晏尋替我做事是有所求,你好像這麼多年了……別無所求似的。尺素,你就不怕死後跟著我下地獄麼?」
尺素抬起頭,雙目毫無情緒:「你想多了,沒人會陪你下地獄。」
他聞言不怒反笑,聲音朗朗,指著她說道:「果然啊果然,比起晏尋,我更喜歡你這個性子!」
這麼一番大白話,後者聽了似乎習以為常,不為所動。
夜色深沉,晏尋走進燈火明亮的書房,肖雲和正湊在燈下認真地拼接那些碎片,一個小巧的麒麟立在桌上,只是頭和大腿的位置還缺了兩塊。
「大人,您找我?」
他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揚眉示意自己面前的東西。
「看見了?」他語氣輕鬆,「找你來,是要告訴你,言家的那塊碎片,得想法子趕緊替我弄到手。」
晏尋眸色微變,「大人,我……」
肖雲和抬手打斷他的話:「多的我不想聽,你也別再拿話糊弄我。我是看你面子上才等了那麼久的,要麼,你去,要麼,我另外找人。」他淡笑,「你是個懂得惜命的,一個女人,能有自己的命重要?」
晏尋垂下眼瞼,眉頭緊擰,袖下的手不經意地狠狠握成了拳。
見他這樣,肖雲和收斂了表情,肅然道:「你心裡最清楚,這病若再拖下去,你活不過這個月。」
病入膏肓,除了他無人能醫。
晏尋閉上眼睛,那種排斥感油然而生。
他想活下去,他的確想活下去,可是……
「我真是不明白。」把他臉上的掙扎盡收眼底,肖雲和滿口無奈,「人家都瞧不上你,你何必趕著去倒貼呢?」
「晏尋。」他深吸了口氣,雙手交叉,疊在鼻下,換上一副認真的神色,「你相信我,只要你跟著我,總有一日,全天下的女人都會是你的,她言書辭算什麼?」
這席話聽得人心裡發怵,晏尋顰眉打量肖雲和,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如何?考慮好沒有?機會我不給第二次。」
他喉頭微動,半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很簡單啊。」肖雲和靠在椅子上,「言則必然知道碎片的下落,你可以把言書辭哄出來,用她的命作為要挾,他不會不說。」他給他出主意,「這種小姑娘很好騙的,趁此機會你二人單獨相處,還能夠生米煮成熟飯,多好啊,是不是?或者再麻煩一點,編個謊,讓她幫你一塊兒去找,把碎片偷出來。」
晏尋目光閃爍:「你要我騙她?」
「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溫和的方式了。」他笑得慵懶,「你不是很喜歡她麼?上次拼了命從我手上救她,想來她如今對你很信任,哪怕什麼理由都沒有就讓她跟你走,她也絕對不會起疑。」
「……」
此事就像一個沉重的巨石壓在心口。
從肖府出來,回家再至深夜,晏尋仍無時無刻不在思量。
他有一瞬覺得,肖雲和的提議並非沒有道理。
書辭本就不中意自己,而他的怪病,目前只有肖雲和府上的大夫才能醫治得了,自己為何非得為了一個得不到的人與他做對?
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
明明之前那麼多惡事都干盡了,多一件也無關痛癢。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他原就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命,犧牲她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一整晚徹夜難眠,第二日在前去北鎮撫司的路上,晏尋仍顯得心不在焉。
身側的行人熙熙攘攘,他只垂眸看著地上,零碎的落葉在腳邊划過,突然間,視線里多了一雙小巧玲瓏的繡鞋,就那麼停在他面前。
晏尋不自覺駐足,緩之又緩地抬眼。
晨曦溫暖和煦,陽光下的少女眉宇輕揚,溫和的光線將她整個人照得分外耀眼,明媚燦爛。
「晏大人。」書辭朝他打招呼,「這麼早,今天你當值?」
晏尋僵在那裡,不知為何,看著她說不出話,半晌才嗯了一聲。
「我也得去繡莊一趟,改天有空,我請你吃飯。」
夜裡編好的說辭已在嘴邊,然而他開口時竟只是道:「好。」
「那我先告辭了。」書辭笑了笑,繞過他就準備走。
意識到這樣不行,晏尋回過神,立馬叫住她:「書辭!」
「嗯?怎麼了?」書辭轉身回來,站在面前仔細望了望他的臉色。眉頭深皺,滿目愁緒,面容暗沉蠟黃,分明沒有睡好。
「我……」
瞧出他的不對勁,書辭關切地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需要我幫忙嗎?」
「……」他在心中徘徊了數次,最後還是道,「我們換個地方說。」
她沒有多想便點頭:「好。」
河畔楊柳依依,水面浮著落葉,漣漪正一圈一圈的盪開。
他們倆並排坐在岸上。
書辭順手摺了片柳葉,猜測道:「可是肖大人為難你了?」
昨日肖雲和的話在耳邊響起,晏尋抿了抿唇:「我的確是碰上些事情,可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她聞之有些發愁:「這就糟了,偏巧王爺現在在禁足,讓他出手怕是會惹人非議,嗯……你的事,很難辦嗎?」
他別開臉,「事關重大,具體詳情我不能告訴你。」
書辭理解地頷了頷首:「那好吧。」
「你,真的願意幫我?」晏尋雖如此說,開口時卻只覺愧疚,「不擔心,我是肖雲和派來害你的?」
她理所當然道:「上次在肖府多虧有你,我感激還來不及,能幫到你的自然是要幫的。」
「……」他越聽越感到不是滋味,「那我若是,讓你隨我去一趟郊外呢?很遠的郊外。」
她點頭:「好啊,什麼時候?」
沒料到她如此痛快,晏尋暗自咬牙:「我或許還得要你身上的一件東西。」
「東西?得是值錢的嗎?」書辭想了想,遲疑半天摸出一那塊玉來,「你看這個行不行,我家傳的……不過先說好,只是借給你,用完了還得還。」
掌心裡的玉佩帶著她的體溫,細膩溫潤,晏尋竟一時啞口無言,「你為何就不問問是什麼事?」
「你既然不能說,那想必是不可以泄露的機密。」書辭一副瞭然地模樣,沖他微笑,「我不會多問的。」
「你!」他愣了一陣,心裡五味雜陳,忽然站了起來,面上還帶著惱意,「你怎麼能這樣就給我了?!」
書辭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起身,「不是、不是你說要的麼?」
晏尋只覺得胸口堵得慌,忍不住薄責:「你不能如此輕易就相信別人!這樣很容易被人騙的你知道麼?!」
看他性情大變,書辭沒搞懂自己究竟哪兒得罪他了,「若是旁人我自然不肯的,這不是因為是你嗎?」
「是我也不行!」晏尋把她的手拉到跟前,將玉佩放了上去,「自己的東西,要好好收著,記住了,誰都不能給。」
見她猶在發怔,晏尋不由又加重語氣:「聽明白了嗎?」
書辭訥訥道:「明白了。」
他喘氣聲略急,也不再說下去,轉身就走了。
原地里,留下書辭還在一頭霧水,沒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
大清早發生的事令她困惑不已,直到從繡莊出來,書辭仍沒想出頭緒。
晏尋究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還是僅僅與自己鬧著好玩?
若他當真惹了麻煩卻不好意思同她開口,自己是問呢,還是不問呢?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書辭又去了趟北鎮撫司找他,結果被告知晏尋已外出辦案,數日才能回來,如此她只好作罷。
返家的途中,左右無事,書辭便繞遠路去王府看沈懌。
他正拿了卷書靠在羅漢床上,聽得開門之聲,目光便掃了過來,挑眉看她,「來了?」
書辭漫不經心地地應了,隨口道:「你前幾日受的傷好了嗎?要不要換藥?」
他說不急,「過來坐下。」
書辭依言坐到他對面,好奇他在讀什麼書,剛想湊過去瞧,沈懌忽然收手躲開,意味深長地把她望著。
「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書辭皺眉一臉茫然,心說今天這一個兩個的,神智是不是都出了問題?
她沒底氣地嘀咕:「說什麼?」
沈懌在那邊眯眼睛看她,書辭也不解地跟著眯眼睛,片刻後,額頭就被他輕輕彈了一下。
「你可是又背著我去見晏尋了?」
書辭揉著眉心:「這怎麼能叫背著,我光明正大的。」言罷,又像是想到什麼:「你跟蹤我?」
「我何須跟蹤你。」他放下書站起來,神色淡淡的,「全京城哪兒沒有我的眼線?隨便問問就知道了。」
「這樣太不公平了。」她不由去瞪他,「你有人時時刻刻盯著我,知道我作甚麼,我就沒辦法讓人時時刻刻盯著你,知道你作甚麼……萬一你哪天賊喊捉賊呢?」
「嗯,有道理。」他很贊同,「你可以自己來盯著我。」
書辭咬牙忿忿道,「你就是欺負我沒你有錢有權。」
後者從諫如流:「對,我就是欺負你又窮又沒權。」
「……」被他噎得語塞,偏偏自己還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書辭直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沮喪和惱意。
沈懌看著好笑,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我如今被禁足在家,自然得把你看緊點。」說話間,他已經俯了下去,身上那股冷硬幹淨的味道鋪天蓋地襲來,書辭禁不住往後縮了縮。
見狀,沈懌便不敢再動她了,只輕輕嘖了聲:「看吧,就知道你這丫頭沒釋懷。」
「誰說我沒釋懷……」
像是為了爭那口氣,書辭身子朝前傾,伸手捧起他的臉,冷不丁湊上去吻住。
唇瓣上觸感柔軟,未曾料到她會突然親上來,沈懌也怔了下。
微微張開的唇縫裡那帶著濕意的舌尖探了進來,她吻的動作很緩慢,試探性的,一點一點摩挲,不緊不慢,不疾不徐。
在沈懌看來,這種節奏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心裡痒痒的,忍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啟唇,輕咬了下去,綿長深入,不斷貼近。
他接吻的樣子一直很專注,書辭不經意睜開眼,甚至能看到兩個人輕吮的模樣,沈懌原本是兩手撐在她身側的,後來慢慢的收攏,徹底地圈牢。
書辭頭往後挪了挪,他手掌探過來兜住,舌尖收了回來,只在唇角輕輕的啄,嗓音偏啞:「怎麼?」
「……無名不是這麼親的。」
居然還惦記著這個,沈懌好笑道:「那是怎樣?」
她伸出手指,覆上他的唇,「張開一點。」
沈懌倒也順從聽話。
書辭又道:「太大了,再小一點。」
「……」
說著,她把唇貼上去,舌頭在唇齒間掃過,輕微的糾纏,時輕時重地吮吸。
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如此綿軟無力過,沈懌到底還是很給面子地由她折騰,吻到最後放開時,人已經壓在了她身上。
垂眸能看見她的眉眼,睫毛長長的,清澈的眸子正盯著他……
喉嚨莫名的發乾,這一瞬,沈懌生出一種強烈感覺……
想成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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