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戶人家,冷哲一行人走了進去,才發現這是真正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年邁的父親外出務工,幫人裝窗戶,卻因業務不熟練、安全措施不到位,連人帶繩從4樓窗台摔了下來,如今半身不遂的躺在床上。
由於造成事故主因在於自己,未能按照安全規則去操作,因此,只能獲得很少的賠償,勉強夠這位父親每個月的醫藥費。
母親就更慘了,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平靜的時候還算好,只對人呵呵傻笑,發起病來就到處亂打亂摔,家裡能砸的都被砸壞了。
今天,這個母親還算是配合,除了看著他們傻笑之外,就是伸手問他們要吃的。
郭軍把帶在路上準備吃的乾糧都拿了出來,給了這個患有精神病的母親。
「孩子呢?哪裡去了?」大家找遍了屋裡屋外,都沒看見女孩的身影,只好大聲問癱瘓在床的老父親。
這個孱弱的男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為了尋求一條活路,娃娃已經跟著同村的人,到廣東打工去了!」
打工去了?
冷哲默默地看著花名冊,這是一個14歲的女孩,遠遠沒到可以外出務工的年齡啊!
出去能打什麼工呢?要麼就是黑工,要麼就是辦假身份證和學歷證,可是,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她的心智都還是一個孩子,孤身一人在外,如何保障自己的權益呢?
不過,據村幹部介紹,這個有精神病的母親,發起病來根本不認人,經常把照顧她的女兒打得渾身是傷,所以,父親才說她為了尋求一條活路,出去打工去了。
即便在外面受些苦難,總有口飯吃,沒有性命之虞。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就是農村女孩的生存境遇。
第三戶,第四戶,第五戶……
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特殊情況,無一例外,都以犧牲了女孩的權益,花蕾一般的女孩,就這樣作為了家庭的犧牲品。
看來,女孩在農村的地位,依然堪憂。
冷哲這才明白,為什麼會專門有一個「蓓蕾計劃」是關注和幫助女孩子的?
以前他不明白,現在卻是全明白了,要不然,這些輟學的孩子之中,竟然很少見到男孩的名字。
這個晚上,冷哲回到縣城已是夜裡十點鐘了,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他的眼前,閃過很多女孩的身影,前妻Alice,以及自己從大學到博士,許許多多遇到過的女同學,工作之後,遇見過很多包括葉旖旎在內的優秀的女同事、女領導。
但,無一例外,她們都是經過了高等教育,最後才能過上物質和精神都很富足的生活。
以前,他只覺這些是平常之事,現在,他才驚覺,世間還有這麼多不平常的事情。
難道,這些女孩的一生,就不配有美好的前途,就是因為她們生活在貧困之家,就被剝奪了繼續受教育的權力?
他不願意就此放棄,他一定要做些什麼?
直到凌晨一點,他才理清了所有的思路。
明天一早,他先去報經縣長同意,建議下午就召開全縣教育系統工作專題會議,如果縣長能夠主持會議是最好不過,如果縣長不能主持,則由自己主持這個會議。
這個會議的中心任務就是:一定要儘快摸清全縣底數,儘快解決義務教育輟學問題,堅決不讓一個孩子掉隊,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應讓孩子都能坐在明亮寬敞的教室里,享有同樣的教育公平權力。
想清楚了所有工作步驟之後,冷哲這才精疲力盡的睡著了。
以前,他很少有失眠的時候,可是,自從當了這個常務,每天工作的時間被拉得無限長,就連睡個好覺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胸悶氣短的現象出現的機率多了,郭軍給自己泡參茶和枸杞的時候,也更多了。
尤其是到了防汛抗旱,防火特護時期,牽涉到人命關天的事情,冷哲就常常失眠,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太重了。
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有時他會打開手機,看看各地的新聞。
有時,他也刷刷朋友圈:
他看見了葉旖旎仰頭站在法國的街道上,陽光透過梧桐樹灑在她的臉上,她明媚嬌俏的笑著的模樣……
他也看見了葉旖旎站在上海的外灘上,對著黃浦江張開了雙臂,儼然是奔向幸福生活的幸福女生模樣……
他還看見了,她在一家葡萄酒莊園,舉起了一杯晶瑩剔透的紅酒,配文道:你也喝一杯!
真好啊!
至少你很幸福,冷哲苦澀的笑道,關上手機,繼續跟不知何時才來的「周公」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