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以威諡之 忠臣周魴

  馬超下墜的身體,被糜暘及時起身接住。

  與此同時,庭院內的哭聲正變得越來越大。

  或許庭院內的哭聲再大,也比不上當年馬超祖父去世時,但至少眼下庭院中的人,都是為馬超的去世而真心哭泣。

  這一點,也是馬超真正看重的吧。

  糜暘的眼眶中,也有著水霧的出現。

  望著懷中雙目緊閉,臉上卻帶著些許笑意的馬超,糜暘心中五味雜陳。

  不久後,糜暘示意跪地的馬岱,從他懷中接過馬超的遺體。

  在馬岱顫抖著身軀要帶著馬超的遺體進入房內休整儀容時,糜暘開口說道:

  「房間太小,驃騎將軍是不會喜歡待在裡面的。

  休整儀容及入殮一事,就在寬闊的院內施行吧。」

  聽到糜暘的這番話後,馬岱明顯的愣了一下。

  儘管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違逆糜暘的吩咐不合適,可馬岱還是帶著哭聲提醒了一句道:

  「此舉恐於禮不和。」

  面對馬岱的這個擔憂,糜暘卻不在意地說道:

  「馬氏男兒,自有風度,何須在意世人眼光。

  就按孤說的去做。」

  糜暘知道,馬超若在天有靈,是會喜歡他這番安排的。

  接著糜暘又對馬岱說道:

  「驃騎將軍生前待你恩情至深,你要好好操辦他的喪事。

  至於驃騎將軍的身後名

  你放心,有孤在。」

  說完這句話後,糜暘彎腰拾起地上那隻蒼鷹的屍體。

  蒼鷹羽毛如針,兩爪若刀,當真是無愧空中王者的美譽。

  在盯著蒼鷹的屍身看了好一會後,或許是不想太過沉浸於悲傷的氣氛中,糜暘便踱步朝著庭院外走去。

  見到糜暘離去,方才目睹一切的姜維連忙跟隨在糜暘的身後。

  庭院不算很大,可糜暘卻走了好久,才走出了那處庭院。

  待走出庭院後,糜暘停住了腳步。

  糜暘抬起頭,望著上方碧藍的天空,眼神中露出追思之色。

  見糜暘心情不好,且一直不發一言,姜維也只能默默站在身後,感受著糜暘身上流露出的悲傷情緒。

  良久之後,糜暘方才開口對姜維言道:

  「伯約你知道嗎?

  我這一生親自送走了許多人。

  那些人中,有育我成長的恩師法公,有傾囊相授的襄陽王關君,還有視我如親子,待我至情至性的先帝。

  這三人,在世時無不是當世英豪,與我也無一不是感情至深。

  可再大的英豪,也有離去的一日。

  再深的感情,我也留不住他們。

  若有辦法,我真的很想留住他們。

  世人見我年輕,皆羨慕於我,可有時我卻覺得,年輕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因為我無法預料,在什麼時候,我的哪一位至親又會離我而去。

  在什麼時候,我又會經受一次,無可奈何的巨大遺憾。」

  說著說著,糜暘眼眶中的水霧終於化作淚水,一滴滴從臉龐滑落。

  聽完糜暘的話語後,姜維想開口安慰他,但卻不知道從何處開口。

  姜維知道,糜暘與馬超之間談不上有多深的私情。

  若單單是因為馬超離去,糜暘縱使會悲傷,但絕不會說出以上那些話。

  正如糜暘所說,他是被今日馬超的離世,勾起了對法正、關羽、劉備等人的思念。

  更重要的是,就算糜暘沒說,姜維也知道糜暘其實是

  在暗暗擔心,張飛與諸葛亮離世的那一日的到來。

  親人陸續凋零。

  這一刻的姜維好似變成了剛剛的糜暘,只能耐心的當一位聆聽者。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姜維只看到從他的身旁,跑過許多馬超府內的下人。

  及至最後,就連帶著劉禪旨意的使者也急促的從他身旁經過。

  以馬超的身份,他離世的消息,勢必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座長安城。

  而就在姜維心中在思考,馬超的離世,會給當今的天下大勢帶來什麼變化的時候,糜暘的聲音又傳到了他的耳中。

  「將你留在長安,除去要你教導季陽之外,我還有著另外一層用意。

  待我離開長安之後,逆魏的宵小,難免會對關中一地動心思。

  有著大將軍與相國在,關中的局勢大體上我是放心的。

  可就算大將軍與相國再如何深謀遠慮,他們手下也需要一二干將可供差遣。

  你是北地人士,不善水戰而精於騎戰,將你留在長安,就是為了最大程度發揮你的長處。

  等明日我會上奏陛下,請陛下將驃騎將軍生前統率的羌氐騎兵,歸於你的麾下。

  我相信你會帶好他們。」

  當糜暘的話音落下,姜維似是一時間跟不上糜暘的思路,明顯的愣住了。

  姜維沒想到方才還悲傷莫名的糜暘,竟很快能調整好情緒,並直接將話題轉移到軍國大事上來。

  姜維的異樣瞞不過糜暘,而糜暘也知道姜維為何會如此。

  見狀糜暘轉身拍了拍姜維的肩膀說道:

  「我是很懷念先輩們。

  可我更是清楚,先輩們將大漢的江山交到我的手中,就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重新一統山河。

  追思先輩不是不行,可要是為了追思先輩,而耽誤了國家的一統大業。

  將來等我有一日也下去了,先輩見我竟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恐怕我少不了一頓毒打。」

  姜維沒想到糜暘能這麼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可這時姜維也知道了,糜暘的身上擔著多重的擔子。

  就是這麼重的擔子,才讓糜暘不敢將太多時間放在宣洩的個人情感上。

  想到這,姜維對糜暘越來越佩服了。

  「大司馬真乃國家之望!」

  姜維習慣性的稱讚起糜暘來。

  聽到姜維稱讚的糜暘不以為意,他擺擺手對姜維問道:

  「伯約覺得,若來日逆魏若對關中有企圖,那我軍應該著重防備哪一處呢?」

  在糜暘看來,等他到達荊州的消息傳開後,想來那司馬懿是不會只待在洛陽城中的。

  一來現在司馬懿還未遭受諸葛亮的毒打,他的用兵方略不會那麼快轉變。

  二來從之前收到的情報可知,很明顯曹叡打的主意是,讓洛陽或者荊州成為牽制自己的一個籌碼,讓自己無法專心一處。

  要想完成這個目的,一旦荊州有戰事,洛陽方面是不可能一點動作都沒有的。

  而糜暘的詢問,也讓姜維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不過,聰慧的姜維,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臣以為,若逆魏要對關中用兵,或許會效仿當年曹操奇襲關中之事。

  故而我軍應當加強黃河方面的防務!」

  姜維的回答,讓糜暘滿意的點了點頭。

  「伯約有這樣的見識,我以後將不再有西顧之憂了!」

  就在糜暘要出鎮荊州的時候,一道重磅的消息在長安城內傳開。

  漢驃騎將軍馬

  超去世了。

  或許馬超生前的名聲並不好,可馬超的才能及身份,在大漢朝內都是獨一檔的存在。

  這樣重要人物的離世,對大漢來說可謂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也讓許多人感到惋惜。

  而在看重讖緯之學的漢代,西征東征在即,卻驟然有大將逝世,這算的上一個不好的兆頭。

  不過好在眼下大漢的國勢蒸蒸日上,類似的言論雖有,卻並未引起什麼大的浪花。

  糜暘也沒辜負馬岱的期望,一直在忙碌於東征事宜的他,還是抽空上了道奏表,請求劉禪賜予馬超「威」的諡號。

  本來按今朝禮制,自襄陽王之後,雙諡成為人臣死後的最高哀榮之一。

  但正如糜暘在馬超臨死前說的那些話一般,糜暘不會特地為他遮掩過往的錯事。

  而有著過往的那些錯事在,除非馬超立下再造大漢之功,不然他是得不到雙諡的賞賜的。

  不過雖然雙諡得不到,但馬超的功績也應該得到公正的評價。

  「猛以剛果曰威,服叛懷遠曰威,蠻夷率服曰威,聲靈震疊曰威。」

  從「威」的諡號解義來看,這個諡號是十分適合馬超的。

  並且無論在哪朝哪代,「威」這個諡號的含金量都屬於上上乘。

  想來若馬超在天有靈,對這個諡號也會感到滿意至極。

  因為是糜暘的提議,劉禪很快就正式下達詔令,追諡馬超為「威侯」。

  而馬岱作為馬超政治遺產的繼承人,在收到這道詔令時,心中對糜暘可謂充滿了感激之情。

  馬岱本想料理完馬超的喪事後,就親自上門拜訪向糜暘致謝。

  可還未等到那一日,馬岱就收到了一個消息。

  「大司馬率六萬天策軍,從霸城門出征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馬岱,哪怕重孝在身無法出門親自為糜暘送行,但他還是在馬超的靈堂內,對著東邊的方向行起了三拜九叩之禮:

  「臣祝大司馬早日凱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糜暘親征這一重大的事。

  儘管名義上,糜暘打的是「出鎮荊州」的旗號。

  可在吳國的探子得知,糜暘這次來荊州帶了六萬精銳時,他們還是下意識地將「出鎮」理解為了出征。

  不是為了踏平江東,糜暘帶這麼多精銳來幹嘛?

  當這個驚人消息,在吳國探子瘋了般的急送下,來到孫權的案上時,孫權整個人都不好了。

  糜暘你就這麼喜歡江東嗎?

  在還未有確切的消息送來前,吳國朝野上下許多人包括孫權都以為,就算接下來大漢要用兵,糜暘的第一個目標也應該是洛陽。

  於政治上,洛陽是華夏古都,意義非凡。

  於軍事上,洛陽控制著漢軍進入中原的要道。

  於經濟上,洛陽周圍是富庶的河東、河內等郡。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糜暘都應該將洛陽當做第一目標才是。

  他怎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帶著重兵來到荊州呢?

  吳國朝野也有些人認為,糜暘率重兵來至荊州,也許不是為了攻打江東,也有可能北伐宛城,攻打豫州。

  但這樣的想法在孫權看來卻可笑至極。

  先不說糜暘能不能複製攻打長安的奇蹟,在短時間內拿下宛城。

  至少想攻打宛城那樣的堅城,糜暘要將荊州的大部分軍力調往義陽郡。

  要知道現在的局勢不一樣了,曹魏不再兩面受敵,單單防守宛城,他們是有著足夠的軍力的。

  而以糜暘的軍略

  ,他會貿然將荊州的大部分軍力調往義陽郡,從而忽略了荊州的腹心之處嗎?

  這一點斷無可能。

  排除掉這一點後,糜暘舞劍,意在何處,那是再明了不過的事了。

  孫權第一時間在建鄴城中,就糜暘東征一事召開了大朝會。

  當建鄴城內的文武百官,都聚集在剛修建好的大殿中時,孫權從他們臉上看到了,比自己還不安的神情。

  這

  孫權不禁撫頭。

  不過正所謂,三室之內,必有忠信。

  滿朝吳國,豈沒有一二敢戰之臣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見到周圍的同僚臉上晦暗的神色後,剛剛從長安出使回來的周魴,抬頭挺胸的從班列中走出身來:

  「糜賊,是神,是鬼乎?

  以我觀之,彼如我等一般,皆血肉之軀凡人也。

  既是凡人,為何懼之過甚?

  且不說論天下水軍,我朝第一。

  就說當下我朝與北魏乃生死同盟,我朝有難,北魏斷不會坐以待斃。

  而集結我朝與北魏之力,漢軍雖強,非不可戰也!」

  周魴字字鏗鏘的表達了他的看法。

  若將周魴的話一句句分析,不難得出他說的話,大多沒有實際用處。

  因為他說的話,乃是眾人皆知的事。

  只是有時候,話說的有沒有營養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達出一個態度。

  不管怎麼說,在吳國滿朝文武都噤聲的時候,是周魴第一個站出來,發出了抗擊糜暘的第一聲不屈吶喊!

  本來還在撫頭的孫權,在聽完周魴的話,登時大喜。

  周魴真大吳忠臣呀!

  「周卿所言甚是。

  當年曹操率二十餘萬精銳南征,不亦是折戟於赤壁?

  今日若糜暘膽大妄為,意欲犯我國疆域,曹操赤壁之殤,便是他前車之鑑也!」

  身為君主的孫權,立即接過周魴的話,親自鼓舞起人心來。

  相比於周魴的話,孫權的話更言之有物一些。

  江東的確是打過硬仗的。

  可當年赤壁之戰江東能夠獲勝,乃是有周瑜在。

  現在江東的周瑜,又在何處呢?

  一想到這,眾人紛紛將目光注視在站在首列的一位大臣上。

  陸伯言,能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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