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巴車後排的林初，正在翻看手機相冊裡面今天拍的照片，忽然被黃子瑜碰了碰手臂。
「怎麼了？」林初轉頭看她。
靠窗的黃子瑜指著大巴車窗外，沖林初抬了抬下巴，「你看，剛剛那個男生。」
林初順著她的手指方向轉過頭去，視線穿透玻璃窗，望見了姚謨孤身離開的背影，好似有幾分落寞，與剛才的朝氣蓬勃相比，現在仿若一隻受了傷的小獸。
蹙了眉頭，林初的眼中多了一絲困惑。
而此時，周沅也踏著台階，上了大巴車。
他掃視一圈，只有兩個位置是空的，人都到齊了。
「周老師，可以走了。」林月阡坐在司機身後的那一排，身邊的位置上放著周沅也的黑色背包，由於裡面裝著航拍的無人機，因此體積特別大，占據了四分之三的座位。
周沅也「嗯」了一聲，在林月阡並排的右側空位坐下。
經過了一天的奔波，返程的車上十分安靜，多數學員都已經闔上眼，睡過去了。
司機貼心地關了大部分的燈，只稀稀疏疏地留了幾盞而已。大巴車內布滿了昏黃的光線，讓人更想入眠了。
林初靠著靠背，在平穩摻雜著偶爾顛簸的行駛中，昏昏欲睡。
旁邊的黃子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咖啡喝多了，依舊活躍得如同早晨出發時的狀態一般。
餘光瞥見林初也閉上了眼睛，她設置了手機靜音，繼續在微信群里跟沒有睡著的姐妹熱絡地聊著天，嘴角一直揚著，沒有放下過，不過卻是忍住了笑聲，只有偶爾泄露出來的一絲壓不下去的笑意。
忽然，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驀地抬起了頭，湊近了林初，對照著手機中的照片，各個角度端詳著她脖子上的那條灰色圍巾。
林初察覺到臉頰上有一陣熱氣撲面，微微睜開眼，被放大的黃子瑜的臉龐嚇了一跳，「你在幹嗎？」
黃子瑜眯了眯眼睛，不懷好意地笑著朝她伸出了手。
林初沒看懂，插在口袋裡的手隨意抓了一顆剛才順來的奶糖，放在黃子瑜的手心上。
黃子瑜嫌棄地看了一眼，還是剝開了包裝，塞進嘴裡，「給我封口費。」
不想吵到同學，林初降低了音量，輕聲地問：「什麼封口費？」
黃子瑜將微信群打開，遞到她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林初探過頭去。
群里又被周沅也的照片刷屏了。
她已經習慣了，手指往上滑動著，甚至放大了幾張照片專心致志地欣賞。
周沅也拿著無人機的遙控，仰頭看著天空，目光疏離。
周沅也在燒烤架前翻動著烤串，身邊仿若有一道透明的氣牆，將他與喧囂隔絕開來。
周沅也修長的身段，筆直地立在湖邊，視線不知落在哪處，眉頭緊鎖著，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側臉的線條因緊繃而顯得更加英氣了。
他為什麼會顯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林初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手指繼續向左撥動著。
下一刻，她明白了。
照片中出現了兩個模糊的身影，是她跟姚謨。
黃子瑜等不及她慢吞吞的動作，直接找出了重點的那張照片，放大，再放大。
「看到了嗎？上面這個戴著灰色圍巾的女人。」黃子瑜說。
這張照片的拍攝者離得很遠，又不敢貿然走近，因此，這張照片被拍得十分模糊。
女人的臉，不太看得清，衣服也被低矮的樹枝遮擋了大半。
但是，因為不少姐妹都拍到了高清的周沅也和他脖子上的那條灰色圍巾，現下照片上女人圍著的那一團灰色的東西，很快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翎：周老師回來的時候，好像確實沒戴圍巾。
安雪：這麼說的話，戴著這條灰色圍巾的女人，和周老師之間是不是有點故事啊？
初心不變：該不會就是周老師的女朋友吧？居然就在我們之中！
今生：立刻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姐妹們快找找，到底是誰呀？@一隻魚，你們班離得近，有看到過嗎？會不會是你們班的人啊？
……
完了。
林初抬眼，看向黃子瑜。
「你請我喝咖啡的話，我就閉嘴。」黃子瑜笑嘻嘻地說。
「咖啡而已，當然沒問題。我還能給你買兩個提拉米蘇。」林初堅定地點點頭。
黃子瑜對這討好的態度十分滿意，於是在群里回復道：沒有誒，這是誰啊？這麼高糊，完全認不出來。
林初不由地豎起了大拇指，給黃子瑜點讚，「這演技簡直高超！我閨蜜的小說要是賣出版權，我問問能不能讓你演個配角。」
「客氣客氣。」黃子瑜玩笑地作揖，不過下一秒便話鋒一轉，「招了吧，你跟周老師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只是林月阡在起鬨，但是，現在怎麼感覺越看你們，好像越微妙啊。」
林初訕笑，「沒有，哪有微妙。」
「那我說給群里的姐妹聽聽，讓她們分析分析。」黃子瑜作勢就要解鎖手機。
「別。姐姐，我說。」林初按住了黃子瑜的手。
黃子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
林初斟酌著開口，想要輕描淡寫地忽悠過去，「就是之前有點認識的關係。」
在黃子瑜審視的目光之下，她又勉強擠出了一句，「之前旅行的時候，我們相處過幾天。」
「信你的鬼話，你說睡過幾天，我說不定會信。」黃子瑜扯了扯嘴角，「看看你們倆對視時候的眼神，我覺得你對兩人之間這個關係的劃分似乎有點誤區……這個『認識』的下一步，看來應該就是『相愛』了吧。」
「……」
「沒事，我不著急。你們慢慢來，曖昧的時光總是最美好的。從現在起，我決定每天追你們的更新了。」黃子瑜愉快地鼓掌，臉上洋溢著幸福，滿懷信心地說，「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
「……」林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廂里逐漸有了響聲，司機已經將大巴車開進了基地的大門。學員們紛紛收拾好東西，準備下車了。
「你的圍巾，確定不摘了？」黃子瑜的眼神從林初臉上往下移，「現在就自爆的話，我覺得也不是不行。」
話音未落，林初已經迅速地解開圍巾，塞進了包里。
大巴車在停車場停下，學員們秩序井然地排著隊下車。
通道被人流填滿，周沅也的背包還在另一側的座位上，於是他坐在前排沒動，讓其他人先下去。
經過的學員們一一與他揮手。
等到最後，林初和黃子瑜也下車了。
周沅也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發覺林初脖子上的圍巾，不見了。
林初低著頭，一路沒好意思抬起來，飛快地從他眼前經過。
「周老師，晚安！」黃子瑜用磕CP的眼光去看周沅也，心裡瞬間就冒起了粉紅色的泡泡。
「晚安。」周沅也回。
黃子瑜下了車，拉住正要溜走的林初，興奮地說：「看到沒看到沒？周老師剛才望著你離開的背影，好深情啊！」
「並沒有好嗎？他看誰都這樣……你不要過度腦補了！」林初豎起大衣的領子，將臉藏進去，生怕被人發現端倪，「快點回房間了！」
「跑什麼，膽子這么小！」
「初初！子瑜！等等我。」旁邊車上下來的葉心心見到她們，馬上小跑了幾步，追上去。
黃子瑜回過頭，迎上葉心心，「心心！」
葉心心跑到兩人中間，一左一右挽住兩人的手，跟她們一起朝主樓走去。
「我們班剛剛在車上決定，明天頒獎典禮之後，一起去雪霧酒吧蹦迪。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你們班的活動，我們去不好吧？」黃子瑜說。
「不會啦，他們準備把其他兩個班的同學也拉上。」葉心心解釋說，「說白了，就是聯誼啦！」
「你們班小哥哥好像還挺多的？」黃子瑜兩眼放光地問，「算我一個，我要去。」
「沒問題。」葉心心轉頭看向林初，「初初，你也來吧。一起呀。好多小哥哥呢，來這一趟，不撩一個走，不合適吧？」
葉心心說笑，「子瑜你說對不對？」
黃子瑜笑了一下，卻沒說話。
林初還在猶豫不決。
這周都在培訓，其實還挺累的，她有點想回家休息。
可是，這次活動結束之後，也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機會和這麼多同學見面了，更何況黃子瑜和葉心心也會去。
不待林初做出決定，黃子瑜突然抽風似的，先開口勸她道：「初初，我看你算了，你不合適。你別來了。」
「我怎麼不合適了？」林初問。
「你看你和……都……了。」黃子瑜含糊其辭地說著，眼神也在莫名其妙地亂飄。
「子瑜，你在說什麼啊？」葉心心好奇地說，「你倆都有小秘密了，還不帶我？」
林初聽她這麼說，當下立刻就說：「沒有沒有，我去啊，我當然要去了，那麼多小哥哥在等著我呢。心心你明天叫我啊。」
前面就是主樓的大堂了，明亮的燈光從裡面照射出來，映得三人的臉半明半暗。
黃子瑜對著林初的方向長嘆了一口氣，一臉不忍直視的模樣。
林初沒明白過來，莫非是她的身後有什麼嗎？
於是，她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不經意間，她對上了一雙深邃、冷淡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很快移開了目光。
腳下是才踏上的階梯，在明亮與黑暗的交界之間，林初望見了一張散發著冷峻氣息的側臉，他臉上的神色不明，可是周身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氣，讓林初的身體僵在了原地。
葉心心也歪了頭看去，「是周老師呀！」
周沅也的腳步頓了頓，側目而視，眼神擦過林初，落在了葉心心身上。
「周老師，明晚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蹦迪呀？」葉心心積極地邀請著他，「最後一晚了，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們這些可愛的學生了。來吧來吧，周老師！」
林初夾在兩人中間，想要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被葉心心無情地推了出來，「我們都去，初初是吧？快幫我說服說服周老師。」
周沅也低垂著視線，自然地盯著林初，好像也在等她說話。
「快點，初初。」葉心心用肩膀碰了碰林初，小聲地慫恿。
林初硬著頭皮，只好輕聲說：「周老師，也一起來玩吧。」
周沅也遲遲沒有說話，片刻後，嘴裡蹦出了幾個字：「在哪裡？」
「雪霧酒吧。」林初不確定地抬眸看他。
他不會是真的要來吧？她就是這麼一問而已……
那她就不能喝太多酒了，萬一在他面前出糗就不好了。
是不是連蹦迪也不能盡興了？
還得時時刻刻注意形象管理，她可不想在他面前成為一個瘋女人……
「我知道了。」周沅也收回了目光，模稜兩可地回復她。
「那你是來，還是不來？」林初蹙眉，追問道。
周沅也扯了一下嘴角，以極低的聲音，在她耳畔說：「我來怎麼樣，不來又怎麼樣？」
「……」林初無語，這算是什麼回答啊？
氣氛好像略微有點尷尬了，黃子瑜特意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僵持。
「再說。」周沅也說完，微微頷首，跟她們示意，隨後逕自大步走進了大堂。
等人走後，葉心心才吱聲說：「周老師這是怎麼了？跟平常一點都不像啊。」
黃子瑜解圍地說：「別管帥哥的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周老師好帥啊，比平時更帥了！」葉心心拽著黃子瑜的衣袖，花痴地說。
「走了走了，趕緊回去洗澡了。」黃子瑜摸了摸葉心心的腦袋，而後搭上她的肩，將她往裡帶，「心心啊，一會兒早點躺下，把枕頭墊高一點。晚上就可以做夢了。」
林初皺了皺鼻子，跟著兩人一起進了電梯。
黃子瑜和葉心心都住在林初的樓下，所以最後電梯裡，只剩下了林初一個人。
等樓層數字往上一跳，電梯門就打開了。
林初從裡面走出來，路過了上方亮著綠色安全通道提示燈的門口，忽然有一雙手將她拉了進去，將她的身子抵在了牆上。
男人的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禁錮著她，叫她無法動彈。
心跳停了一拍，林初瞬間驚慌失措，渾身浮起了一層冷汗。
直到熟悉的氣息充盈了她的鼻間，才猛然舒了一口氣。
「周沅也，你要嚇死我嗎？」她捶了眼前人一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他。
「你明天要去雪霧？還有那麼多小哥哥在等著你？」周沅也的氣息逼近，眼睛微微眯著，深海似的眸中掠過一絲危險意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