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項目

  展昭和白玉堂來特殊病人監獄見三十年前的少年犯周晨。

  初一見面,周晨並沒理會眾人,轉身就走,直到展昭喊了他一聲「周安明」。

  周安明是周晨爸爸的名字,那個根據周晨供述,被他推進河裡已經溺亡的生物學家。

  周晨停下腳步,回過頭,打量著展昭。

  三十年過去了,曾經的少年犯變成了略滄桑的中年人。周晨的氣質陰鬱,眼睛裡透著一股難言的狡猾,一看就是個非常不好對付的人物。

  「周晨。」史文對周晨招招手,「這兩位警官想問你……」

  史文話沒說完,展昭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展昭示意周晨——來坐下聊聊。

  周晨沒動,目光卻跟隨著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的展昭。

  白玉堂並沒有跟展昭一起坐下,而是站在一旁,觀察者四周。剛才警報突然響了,根據史文的說法,是有犯人逃了出來。

  這世界上,無論哪一座監獄,都沒有比犯人逃出來更大的亂子了。他們第一次來探監就正好碰上越獄,這種巧合是非常不自然的。再觀察一下監獄院長史文此時的表現,他更緊張的顯然是展昭和周晨的會面,而不是那個越獄的犯人,這裡頭一看就有貓膩。

  白玉堂推斷,史文剛才來的時候,刻意跟秘書打了暗語,比如說,「來了貴客,泡一級茶葉」之類,為的就是好打斷他們問話周晨。

  與史文的焦慮不同,那個叫吳磊的獄&警則是拿著對講機詢問外面的情況,好奇是什麼犯人跑出來了。

  但外面的獄&警並沒有回答。

  吳磊敲了敲對講機,搞不清楚是對講機那頭的人沒在?還是機器壞了?

  白玉堂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沒有信號了。

  種種跡象表明,這不會是一場順利的會面。

  白玉堂保持著警惕。

  展昭的注意力則是完全在周晨的身上。

  走到桌邊坐下,展昭拿起一朵被剪下來的玫瑰。

  這是一種經過改良的玫瑰,無刺、多頭、一根枝幹上層層分叉,末梢有近三十個花&苞,用紙一包,就是一束花。花瓣是雙色的,橙色之中有兩處變色,一處深一處淺。

  展昭將花拿起來,對著日光的方向看,花色就像落日餘暉,好似一幅梵谷的畫,濃烈又狂亂。

  展昭透過花枝的空隙,望向不遠處也正看著他的周晨,開口說,「一樣的原理。」

  周晨聽到這句話,眼神有些變化。

  「錯位者……」

  隨著展昭說出這三個字,周晨的臉上出現了驚訝的神情,同時,那個史文院長向後退了兩步,似乎是想溜出去。

  但在他行動前,白玉堂已經擋住了他的路。

  「錯位者是遺傳者的反面。遺傳者都有缺陷、錯位者都有增生。遺傳者是一種相對的平衡,錯位者就是野蠻生長。就像這束花一樣,明明只是一朵花,卻長成了一棵樹。從植物、到昆蟲、再到哺乳類……實驗就是這麼進行的。

  說到這裡,展昭回頭看了看史文,「我終於明白,當年他為什麼想殺光這座監獄裡的所有人了……因為他發現了這裡真實是個什麼地方,意識到自己是實驗的原材料,也意識到你們想要幹些什麼……是不是?」

  此時,院長史文面如死灰,但門被白玉堂擋住了,他跑不掉。

  獄&警吳磊聽到展昭的話,追問,「他?那個醫生麼?」

  展昭望向吳磊,「你也覺得奇怪是不是?」

  吳磊點頭。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給了他一個「聽不懂」的表情。

  展昭倒是也不著急,給白玉堂解釋了一下,「幾年前我來這裡處理過一樁案子,這你知道的吧?」

  白玉堂點頭,那案子還挺有名的,而且當時展昭完成任務後,就向他推薦了馬漢。

  「這個特殊病院,之前關押著一個麻&醉醫生,這個醫生號稱死亡醫生。他之前利用職務之便,殺死了十多個他認為該死的病人,最後被抓,被鑑定為精神病患者,關進了這裡。」展昭相當耐心地回憶著當時的案發經過,因為他出色的記憶里,案&件的細節也記憶得相當準確。「醫生被關押進來後,突然有一天,他利用身體不適去醫務室檢查的機會,殺死了一個獄&醫,再用醫務室里的藥物調配了三瓶藥劑。第一瓶,他注射&進了當時還是菜鳥的獄&警吳磊的身體裡。這一劑麻&醉藥讓吳磊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變成了聽從他指揮的傀儡。而另外兩瓶藥劑,分成A瓶和B瓶,分裝在兩個易碎的玻璃罐里。醫生跟吳磊互換了衣服,將兩個玻璃罐分別藏在左右兩邊的兩個口袋。然後吳磊穿著囚服,劫持著穿著預警服的醫生,來到了對面那座小樓的樓頂上。」

  眾人順著展昭手指的方向,望向不遠處的一棟樓。

  「當時那個時間,大部分犯人都在那棟樓里做木工和接受再&教&育。」展昭接著說,「獄方報了警,包局讓我也到了現場,狙擊手就位。」

  吳磊就站在一旁聽著,點頭說,「當時,我雖然不受自己控制,但可以思考。我那會兒就想,完了!我肯定要被爆頭了……結果那個狙擊手一槍,爆了醫生的頭。那時候好多人跑向我,但展博士卻讓所有人都別靠近,然後讓我也別動,保持著姿勢小心點去摸醫生的口袋,然後我就摸出了那兩瓶藥水。」

  「AB兩瓶藥水只要一混合,就會產生化學反應,會產生大量的有毒氣體,這個毒性非同尋常,危害範圍也很大,反正這整棟樓的人都活不了。」展昭說完,輕輕一晃手指,「那麼問題來了,醫生為什麼那麼做?」

  白玉堂也皺眉,的確多此一舉,如果醫生想逃獄,可以偽裝成被他殺死的獄&醫,在受他控制的獄&警吳磊的協助下逃走。如果他想殺樓里的人,可以不用通過偽裝被挾持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兩瓶藥水給混合了釋放氣體不就得了……為什麼要製造騷&亂還要跑到樓頂來?

  「醫生為什麼那麼做呢?」展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因為他不止想殺死這裡的犯人和工作人員……他還有特定想要殺死的某個人。」

  說完,展昭轉回頭去看了一眼周晨。

  展昭伸手,指著那棟樓上的一個位置,「樓上有許多位置可以站,他為什麼偏偏站在那個角?」

  周晨也看了一眼樓頂的那個方向。

  「因為那裡可以看到這裡……」吳磊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恍然大悟狀。

  「他是要確保要殺的人,都在『有效射程』之內!」白玉堂看了周晨一眼。

  吳磊突然轉過頭,去看史文。

  史文趕緊擺手,「唉!展博士想像力太豐富了……」

  展昭打斷他,問吳磊,「作為這個監獄的獄&警,你是不是覺得,這裡藏著什麼秘密?」

  吳磊點了點頭,「這個監獄的獄&警分白班和夜班,而且從來不倒班,白班的獄&警禁止晚上到這裡來,我工作了這幾年,從來沒跟夜班的同事有過交集。另外……」

  吳磊對展昭點點頭,「博士你說的醫生的情況我覺得是合理的,周晨一直都是單獨關押的,除了探監的和幾個特殊的工作人員,其他犯人是不能接觸到他的。一直以來監獄的解釋都是,他培育的玫瑰是監獄的主要經濟來源,他是非常特殊的犯人,所以要特殊關押。我記得當時挾持醫生的時候,他的確是一直轉頭看這個方向,只是我當時根本想不到這一點。」

  「所以你這個監獄究竟藏了什麼秘密?」白玉堂問史文。

  史文突然一把搶過吳磊手裡的對講機,他快步跑到了周晨的身旁,邊對著對講機喊,「橙色預警……橙色……」

  只是他剛喊了兩句,對講機那頭就傳來了趙虎的聲音,「橙什麼橙,報天氣啊!」

  「隊長,你們沒事吧?」馬漢的聲音也傳來,「支援已經到了。」

  展昭微微一笑,幾乎是同時,頭頂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

  展昭和白玉堂抬起頭,就見頭頂一架警局的直升機停駐,機艙門開著,包局探出半個身子朝下面張望。

  展昭對上方招招手,邊問白玉堂,「馬漢和趙虎叫的支援麼?」

  白玉堂也搞不明白,「他倆在外面沒準發現了什麼?」

  展昭摸了摸下巴,眯眼搖搖頭,「應該是有人提醒他倆了吧。」

  不一會兒,白玉堂身後的鐵門緩緩打開。

  馬漢帶著特警隊的隊員進來,看到展昭和白玉堂沒事,也鬆了口氣。

  特警隊長肖飛剛才接到包局的電話,還以為特殊監獄鬧集體越獄什麼的,嚇得帶了輛車荷槍實彈的特警趕過來。可監獄明明很正常在運作啊,除了門口一個被揍暈的警衛。

  展昭告訴肖飛,排查一下監獄的工作人員,所有白班的獄&警和醫生都登記一下,夜半的全部逮捕,包括院長史文。

  肖飛似乎有些為難——啥罪名啊?

  這時,肖飛的對講機響了。

  剛才他們下車分了兩隊,一對跟著馬漢他們來找展昭白玉堂了,另一隊副隊長帶隊跟著趙虎,按照馬漢畫的那張地圖去查地下室。

  肖飛接到了副隊長的報告,說地下室簡直是個恐怖實驗室,有人在這裡進行非法生物實驗。地下還有個小型的指揮室,剛才切斷手機信號就是那個監控室乾的,還藏了武器和很多危險藥物。

  肖飛疑惑地問展昭,「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白玉堂和馬漢也覺得跟肖飛解釋這個似乎有些困難。

  展昭想了想,問滿臉疑惑的特警隊員們,「看過生化危機麼?」

  肖飛和隊員們都點點頭。

  展昭言簡意賅地一指腳下的地面,「這裡就類似於保護傘公司的蜂巢。」

  肖飛倒抽了口冷氣,「有喪屍啊?」

  展昭擺擺手,「低配版的,低配!只有變&態沒有喪屍。」

  馬漢走上兩步,低聲跟展昭和白玉堂說,「剛才趙爵聯繫我們,說這裡是三號基地。」

  展昭點點頭,「果然。」

  白玉堂明白了為什麼馬漢他們會及時叫來支援,同時,白隊長也看了看展昭——趙爵怎麼那麼了解我們的行動?難不成有監控?

  展昭也拿著手機敲下巴……估計是有。

  這時,包局帶著SCI其他人趕來了。

  公孫、馬欣和夏天的法&醫小分隊帶著照相器材,準備參觀一下這個偶然被他們發現的實驗基地。

  白玉堂讓洛天他們先把周晨帶回SCI。

  接過趙虎遞過來的馬漢人工列印版地形圖,展昭好好地看了看,又查看了一下馬漢的情況。

  展昭對馬漢說,「趙爵估計拿你當存儲器了,應該是存了不少東西進去。」

  馬漢也有些無奈,「沒藏什麼不好的進去吧?」

  趙虎拿著手電照馬漢的耳朵。

  眾人走出監獄,看著周晨被押上車帶走,都感覺有太多疑問需要展昭解惑。

  白玉堂問展昭,「所以他究竟是周晨,還是周安明?」

  「兩個都是。」展昭說著,示意按照圖紙去先參觀一下地下實驗室,邊走邊說。

  ……

  之前趙虎初見這個監獄的時候,就覺得這裡很適合拍恐怖片。等眾人穿過錯綜複雜的走廊,找到地下室的入口,走進地下室的時候,就仿佛是置身於真實的恐怖片之中了。

  地下室主要是狹長的走廊,燈光昏暗,消毒水、霉味和鏽腐的味道混合著。

  磨得反光的水泥地面和泛黃的牆壁,一個一個的房間裡有病床、解剖台、還有一些擺放著各種儀器的實驗室,風格就像是復古風的恐怖遊戲,感覺隨時會從哪個角落鑽出一隻變異的怪物來。

  「比傘公司的蜂巢科技含量低多了。」趙虎表示失望,「沒有複製人也沒有紅後。」

  「因為這裡沒有泄露病毒的危險。」展昭走進一間辦公室,找到了一些文件資料,遞給公孫。

  公孫翻看了一下,就讓馬欣和夏天把所有文件和電腦都帶回SCI去研究。

  等眾人參觀完地下實驗室,警局鑑識科的人也都到達了。

  SCI眾人收工回警局,然而車子開在歸途上,除了展昭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懵的,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白玉堂提醒展昭,「周安明和周晨。」

  「那就從三十年前那個案子說起。」展昭道,「這是一樁相當兇殘,但是又相當簡單的兇案,是吧?」

  眾人都點頭。

  展昭先概括了一下案情,「周晨和雙胞胎兄弟周光、以及幾個朋友去游泳,結果周光溺亡,周晨回家之後,自稱周光,並且擁有了周光的行為能力,原本只能考五十的數學都跟周光一樣能考一百。周晨手臂上有小時候燒傷留下的疤痕,所以他的確是周晨,死的那個是周光。之後周晨殺死了一起去游泳的同學和自己的母親,被逮捕入獄,並交代他父親早就被他推下河淹死了。而他父親周安明是個生物學家,沒人知道他在研究什麼,跟他一個項目的同事也都在他被殺前各種意外死亡了。結案,周晨被關入特殊監獄,服刑至今。」

  眾人接著點頭——就是這麼個過程。

  「首先這個人是不是周晨?」展昭問。

  「根據手臂上的傷痕,的確是。」白玉堂剛才也觀察了周晨,他手臂上的確有一大片燒傷的疤痕。

  「燒傷的疤痕要形成需要時間,不是能隨意偽造的。」公孫也覺得身體上的確是周晨沒錯。

  「那他是不是周光?」展昭接著問。

  「呃……」眾人沒反應過來,展昭為什麼這麼問?已經確定是周晨了,怎麼還會是周光?

  「一個數學只能考五十分的人,怎樣能突然考到一百?一個乳糖不耐受的人,怎樣能每晚喝下一瓶奶?」

  展昭問出兩個問題,眾人都陷入沉思,怎麼能做到?

  「換一種問法,一個數學能考一百分的人,能不能只考五十分?一個乳糖消化能力沒問題的人,能不能不喝奶?」

  展昭的問題問完,白玉堂皺眉,「你的意思是,周晨數學考五十是故意的,不愛喝奶也是假裝的?」

  「再來。」展昭也沒回答,繼續提問,「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進了監獄之後,是怎麼擁有豐富的生物學知識,具備生物學家的能力,改良植物基因,培育新品玫瑰的?」

  「自學成才?」趙虎問。

  展昭覺得好笑,「要怎麼學?他在監獄裡。」

  「呃……」

  展昭指了指自己,「我十六歲時早就完成大學學業了。」

  眾人都一愣。

  「所以周晨很早就擁有這方面的知識和能力?」白玉堂驚訝,「不是說周晨調皮搗蛋成績很差麼?難道是個偽裝的天才?」

  「偽裝的天才和鬼上身,哪個更合理一些呢?」展昭問。

  眾人都皺眉……的確……

  「他為什麼那麼做?」趙虎好奇,「而且為什麼去水庫之後就連續殺了那麼多人?」

  「這是個好問題,周晨究竟殺了多少人?」展昭接著提問。

  「周光、他四個同學、他爸媽。」趙虎回答,「七個人。」

  「七個死者有什麼不同麼?」

  「只有他爸爸沒有屍體。」馬漢說,「其他人都是被血腥殺害的,只有他爸爸好像不一樣。」

  「如果他只殺了周安明,而沒有殺其他人,他也沒有自己坦白罪行,警方能抓到他麼?」

  「沒有屍體就沒有謀殺。」白玉堂搖搖頭,「很難。」

  「那麼周安明那些意外死亡的同事們呢?」展昭問,「意外死一個可以理解,兩個勉強能接受,三個很可疑四個就一定有問題了。周安明的同事可是全部都死了!」

  「像另一樁連環殺人案。」白玉堂似乎已經明白了展昭的誘導方向,「周晨殺害除他父親之外的人,用的是殘酷高效,毫不掩飾的手法。而殺周安明則是心思縝密不留破綻……如果周安明那些同事的死也與他有關的話……」

  「那他是擁有精密實施犯罪的能力的!」馬漢和趙虎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就很奇怪了,他明明能策劃縝密的犯罪來逃避法律制裁,為什麼又要這麼簡單粗暴地去殺人來讓自己被抓呢?」

  「因為兩種能力,他都擁有。」展昭笑了笑,「他可以是一個粗&魯的屠夫,也可以是一個高智商的犯罪者。」

  「所以……」白玉堂此時也跟上了展昭的節奏,「他可以是周晨,也可以是周光和周安明?」

  眾人忽然明白了展昭之前說的,植物、蟲子、哺乳類……

  周晨的狀況似乎跟他培育的多頭玫瑰,還有那不知什麼人寄到SCI的神秘蟲子一樣。

  「我們一直都不知道周安明這個生物學家的研究項目是什麼。」車子駛進警局停車場,展昭在下車前給出了自己的結論,「也許周晨,就是他的研究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