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變數

bookmark

  庾黔婁糾正說:「是不像我們想像的巴東王。當然,我也是假設而已。我做主簿官這麼久,見王爺卻不超過兩面。自然不敢說了解。

  我們現在假設巴東王要收攏自己的勢力,他要收攏誰?

  柳惔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吧。更重要的是,如果真能藉由柳惔結好柳老國公的話......」

  庾黔婁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庾於陵面色凝重,接著兄長的話下去:「所以他因為柳老國公的緣故,一定會支持王館學。因為培植自己勢力的緣故,一定會打擊荊土士族!」

  「打擊談不上,王爺也不會貿然站到荊州士族的對立面。只是王爺代表的是京都士族的利益,王府官佐都是隨他從京都來的,所以京都派的分量一定重於荊土派,這是可以想見的。更何況,在六位皇子之外,還有一個地位很超然,但卻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影響力有時甚至大過太子和竟陵王......」

  庾於陵立刻便想到了這個人的身份,說道:「大司馬豫章王!」

  「不錯。

  就是豫章王!

  豫章王以天子寵弟之尊,任大司馬、揚州牧,鎮守京畿。其位至重!

  而皇上曾經在豫章王無子之時,把巴東王過繼給豫章王為子。雖然現在巴東王已經歸宗,但與豫章王的恩養之情,又豈是其他皇子能相比的?」

  「所以豫章王和巴東王又是一黨?」庾於陵有些混亂,按這麼說朝廷不是亂透了?

  「所以,由豫章王所立的王館學如今想擠掉你們郡學,成為荊州唯一的官學。巴東王無論從河東柳氏還是豫章王的角度,無論從親疏還是利益的角度,都會予以默認甚至支持。

  而其他勢力為了爭取或者說至少不把巴東王和豫章王向外推,都不會在這件事上說話,這也就是為什麼無論劉昭和謝四娘子怎樣請託,都註定勞而無功的原因;這也是父親為什麼始終不願介入其中的原因。現在你明白了嗎?」

  庾於陵沒想到郡學廢立竟然牽扯如此複雜,呆呆地想了一會兒,費解問道:

  「可如果朝局真的像你說得這樣,那天子難道不知情嗎?」

  「你以為皇上為什麼要讓謝朏做中書令?他可是前朝遺臣。當初先皇受禪,謝朏任侍中,領秘書監,職當解宋帝玉璽以授先皇。結果謝朏來了句『齊自應有侍中』,居然引枕而臥!睡醒後朝服出東掖門,徑直還家。」

  庾於陵聽到這段陳年秘聞時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庾黔婁說到這兒不由感慨道:

  「這也就是陳郡謝氏的大名士。若換了其他人,恐怕便是有十顆腦袋都被砍了。

  謝朏雖然留得性命,但以他的門第名望,五年賦閒,三年外郡,也算是坐冷板凳坐到家了。可現在為什麼突然把他調回京,還待以宰相之位?

  還不是因為謝朏和哪一派都不沾邊,而以他的個性又註定不會加入任何一黨。

  所以你說,皇上對黨爭,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處理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檢籍的事皇上傾力多年,可今年也徹底宣告失敗。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隨心所欲,心想事成,更何況我們呢?」

  庾黔婁頗有深意地看了眼弟弟。

  「可父親和天子不是有私誼嗎?只要父親肯——」

  「糊塗!」庾黔婁嚴厲打斷道,「那叫私誼嗎?那是天子借父親以籠絡荊土士族,同時要一個訪逸問賢的美名!

  也正因為父親不做官,所以皇上才願意和父親談些閒話。而父親也可以跳出私利朝局,說些真正有利於國計民生的事,但前提是,絕對不能涉及皇子國親,更不能牽連到黨爭中去!

  你信不信,若是永明三年那一次,父親真的應詔去做太子舍人,皇上絕對不會再和父親有私信往來。」

  庾於陵苦澀道:「那按兄長這麼說,我們郡學是一定會被裁撤的了?」

  庾黔婁仰頭看向天空,負手說道:「我近來反覆讀史漢(史記和漢書),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什麼東西是一定的,變數永遠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而已。」

  庾於陵神情黯然,喃喃道:「我們郡學的變數在哪呢......」

  ......

  「......編簡誤,無確證,以文理揣之,此所謂『理校之法』也。最高妙者是此法,最危險者亦是此法。或今人不解古人意,以不誤為誤,則糾紛愈甚!故我以為訓詁之誤,其害甚於編簡之誤也......」

  王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完了。」

  劉昭停筆,看向王揚,瞪大眼睛:「完了?」

  「是,完稿了。」王揚打著哈氣道。

  「哪裡就完稿了?!你還沒細說訓詁之誤,怎麼就寫完了?!」

  「此書是講《尚書》,又不是講訓詁學,再多寫於體例不合。」王揚搪塞道。

  「什麼體例不合!」劉昭有些激動,「行文至此,就該繼續論訓詁之誤!哪有說話一半的!」

  「那您就再加一句:詳容另敘。」

  劉昭:???

  「訓詁之學博大繁雜,不能草率地附在《指瑕》之後。得另撰新書。」

  王揚知道,想勸劉昭就得這樣勸。

  劉昭聽後果然點頭:「有道理。」

  見劉昭終於被安撫住了,王揚便要回屋睡覺,豈知劉昭換了新紙,說道:「那接著來吧。」

  來什麼啊!!!

  王揚馬上解釋說訓詁學精粹深奧,要在漢儒之外,另出機抒,得用心鑽研琢磨,不能輕易下筆。

  劉昭這才想起王揚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自己也太心急了一些。

  再說就算是鴻儒碩學,也斷沒有隨口成書的道理。他說《尚書》說得這麼順,這背後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寒暑之功。哪還能再說什麼訓詁學呢?

  並且他極為贊同王揚這種謹慎的學問態度,便允許王揚隨意取閱他的藏書,至於《指瑕》書稿整理一事,都由自己全權負責。

  這一夜王揚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還不滿四個小時。

  其實他今天不用寫書,和阿五約定的也是中午去接,原本不用起這麼早的。但王揚要早些起來讀書。

  對,讀書。

  王揚是很喜歡讀書,但也不至於在剛熬夜之後就強迫自己起早讀書。

  他這麼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迫切需要讀書!尤其是在經過昨天杜三爺和童邏主的事件之後。

  穿越後應該先讀什麼書?

  每個人的答案或許都不相同。

  但在王揚看來,應該先讀的是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