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想要挑刺,而是單純地感到好奇。如果一切都如同史密斯周所描繪的那樣,也就是說史前時代真的是那麼糟糕的話,那麼這個人想要做的事情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
無異於斯巴達克斯奴隸起義,甚至可能說難度還更高一點。畢竟那個時代的角鬥士奴隸可都是精銳的戰士,其中有不少都是來自色雷斯、高盧這些被征服地區的將軍、士兵。他們是有集團作戰能力的,而只要說他們能夠真正地把軍隊的系統給運轉起來的話,那麼未必不能和羅馬一決雌雄。
畢竟,他們身處於羅馬的腹心,而且他們的基礎足夠的強大。強大的羅馬征服了周邊的所有地區,而這些地區中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做羅馬的公民。更多的是奴隸,而這些奴隸,就是他們最好的兵源。
也就是斯巴達克斯這夥人行事不密,養出了個二五仔泄露了計劃。這要是換作史塔克自己來主持大局,他有八成的把握,不說推翻羅馬,最起碼也能和那個時代的羅馬來個五五開。
這是他的自信,建立在眼界、格局以及智慧之上。但是同樣的自信,要是放在史密斯周所說的史前神話時代里,他可就沒有這樣的把握了。
把神靈作為敵人,這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哪怕是以是史塔克今天的力量,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去戰勝一個神靈。而說帶領一個原始部族去挑戰一個由眾多神靈把持的政權,他除了讓自己死的好看一點之外,再也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心裏面已經斷言了。而對於自己已經認定了不可能的事情,他不相信有人能夠做到。
說是自負也要,說是狂妄也罷。這是來自托尼史塔克獨有的自信。他從不認為自己會比別人差,哪怕這個人是那種標榜青史的存在,他也不會把自己貶低地比這些人低上一頭。相反的,他只會認為自己沒有生到那個時代去。
如果是生在南北戰爭時期,他自認為比林肯強。最起碼他不會在內戰後就被人給稀里糊塗地幹掉。而要是生在萊克星頓開槍的那個時候,那麼華盛頓就差不多可以改名叫史塔克了。
這還是在美國,要是在法國,滑鐵盧就是他家後花園;在英國,圓桌騎士估計就是他家保鏢團。這要是再往前一點,不說亞歷山大了,最起碼的,也是應該沒有凱撒什麼事情了。
他就是這麼的自信,而似乎是看穿了他的自信,史密斯周當即就是撇了撇嘴,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對嗎?沒錯,這的確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不可能指的是它無法一蹴而就,而不是永遠意義上的不可能。」
「這只是一個理想,史塔克先生。黃帝是建立了這個理想,並且第一個去實踐他的人。而在那個時代里,他也是靠著擊敗了蚩尤,兵主戰神的化身才得以被尊為人皇共主。他的登基意味著人不必再聽信於神,而也正是在他的領導之下,人類這個種族才得以第一次和神靈平等地站在一個舞台上。」
「所以,他還是失敗了對嗎?」史塔克不在乎那麼多,他只在乎那個結果的問題。做到亦或者是沒有做到,這在他眼中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唯結果論,這種觀點讓史密斯周直皺眉,他並不喜歡聽到類似的說法,因為這讓他感覺到不尊重。不僅僅是對於黃帝的,也是對於他個人的。他們當初是經歷過怎麼樣的一番艱苦的鏖戰才能得到那樣的一個結局,他可不希望這種用無數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代價被人冠之以失敗的說法。
「失敗?如果你把這叫做失敗的話,那麼恐怕就沒有成功可言了。史塔克先生,你還是沒有明白那個時候的情況,我們是用螞蟻一般的力量來反抗大象,是用搬石頭的方式來搬開一座山。那根本不是一代人的努力能完成的事情,那是一代又一代,薪火相傳的奮作才能達成的事情。這只是一個開頭,而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拋棄不死的生命,選擇輪迴轉世的原因。」
換做是個其他人敢說這樣的話,史密斯周當即就能把他給人道毀滅掉。但是史塔克不行,他們既然是在做理論之爭,那麼就只能是在理論上較出一個勝負。而這只能靠嘴巴,靠言語。
「我和黃帝奮鬥了一輩子,才給那個時代的人類打開了局面。而作為代價,黃帝不得不御龍升天,成為神靈。而我則只能拋棄身份,一切重頭開始。你以為我們的功業到此為止了,並沒有。我們的功業自那個時候才開始,因為自那之後,每一代的人皇都知曉了一個使命,那就是積蓄實力,和天上的神靈做賭上種族命運的一戰。」
「顓頊帝繼承黃帝遺志劃分了九州,絕了天地通。把神靈分成天神和凶神,一邊祭祀天神,一邊擯棄凶神。這是從內部割裂神靈的陣營,讓神靈自己生出矛盾。因為他的舉措,才有了水神共工坐反,與天帝相爭,然後怒觸不周山,讓天河傾盪的故事。」
史密斯周這邊說,史塔克那邊在用賈維斯查詢相關的神話事跡。他到底不是華人,不了解這些對於華人來說耳熟能詳的故事。不過依靠賈維斯找來的資料已經史密斯周這種親身經歷人的講述,他已然是能還原三四分當初神人相爭的真相。
陰謀詭計,爾虞我詐。這在他看來沒有什麼值得菲薄的。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裡,動用這樣的手段只能說是智慧,而不能說是陰險。
以弱勝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種來自上古先人的智慧讓人讚嘆。哪怕是自負如他這樣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坐在那個叫做顓頊的統治者的位置上,他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他或許能想得到這樣的計策,但是卻未必能揮灑的如此自如。
這是威望以及手段上的差距,作為黃帝的孫子,東方的帝高陽氏,顓頊天生就具備著這樣的優勢。就跟他天生有錢一樣,這是比不了的。
「然後呢?」史塔克有些好奇這些人後來的作為,所以他開始追問。
「然後?然後就是禹王了。我在顓頊繼位的時候以庚辰的身份輔佐於他。顓頊帝以重黎把守天門,我則負責在世間斬殺凶神。顓頊升天后,我和重黎同歸於天,化身為天將。而等到百年之後,神靈之間的內亂進行到了末尾,我就以天將的身份下凡,輔佐顓頊的六世孫禹,治水降妖。」
「或許你想像不到那個時候的情況。本來是同根同源誕生的神靈,就因為這百多年來的內戰,使得天帝震怒,將那些不聽從其管教的凶神貶為了妖孽。天帝不再在乎那些凶神們的死活,而也因為天河傾盪,淹沒人間的緣故,他對於人間的興趣也降到了最低。所以,當禹王按照他的要求,降服了世間最後一批頑抗的凶神,並且梳理了天河之後,他就放開了對人間的管轄,只要人族願意對他頂禮膜拜,他就樂意帶著剩下的那些天神享受高高在上的香火。」
「禹王自此以天帝之子自居,以示對天帝的臣服,然後四海昇平,天下一統,父死子繼,王朝轉換,皆循此例。」
「那麼你呢?」史密斯周只講了一個大概,但是史塔克卻能從這個大概中看到許多隱藏的東西。
他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在人類的謀劃下四分五裂還不自知,他看到一個冉冉升起的種族正在磨礪自己的爪牙,等待著一舉推翻他們頭頂上的那片天。作為人類,他不可能不把自己代入到人類這一方陣營之中。而一代入進去,他當即就能明白這是怎麼樣一種忍辱負重,怎麼樣一種以屈求伸。
就好像他曾經讀過的那個東方君主的例子一樣,十年勾踐亡吳計,七日包胥哭楚心。理想抱負以及野心,種族的大業在漫長時間下的繼續,這樣的故事聽起來就讓人著迷。而且史塔克也注意到了,儘管故事中的主角都是那一個有一個雄才大略的統治者,但是史密斯周所化身的角色在其中顯然也占有著不少重要的戲份。他似乎是一個貫穿整個故事的角色,而對於這樣的一個角色,對於他所講述的這個故事,容不得史塔克不關心、在意。
「我?我當然是躲了起來。深入敵營這種事情玩一次也就算了,而且你真的就以為,我作為庚辰的那個身份就不會被人懷疑嗎?」
「我作為庚辰的兩百年裡,降服了數以千百計的凶神妖魔,其中不乏那些背景深厚的傢伙。這些傢伙總會有人打心思,但是他們打心思的結果卻是連一根毛都撈不到。封印只掌握在我一個人的手中,這難免會讓人奇怪。而我又不想乖乖的把這些凶神給交出去,那麼自然的,躲起來就是我唯一的選擇。」
說到這裡,史密斯周眉眼中開始展露出笑意,顯然他對此相當的得意。
「我躲了將近兩千年,中間不斷的輪迴轉世,一邊布劃當初我和黃帝商議的大局,一邊以新的身份傳遞人皇的使命。而終於到了戰國,我們的計劃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人族大勢已成,所以我就以徐福的身份來到當時的人皇秦始皇身邊,向他轉述了這計劃最關鍵的一部分。」
「攻天!」手指豎起來指了指頭上的天空,史密斯周頓時聲如洪鐘。「繼歷代先王的遺志,順承數千年的大願。藉由著這數千年來忍辱負重的布置,我們戰勝了天上神靈,將大秦的黑旗插在天帝的天宮之上。天帝八主被封,漫天的神靈不是被封印,就是被屠戮殆盡。幾千年來,那是我最為揚眉吐氣的時候,仿佛心中所有的塊壘都伴隨著烈烈的黑龍旗拋灑了出去一樣。千載功績,萬載偉業。我敢說,我們做到了整個世界,所有人類和神靈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事情。我們,把住了自己的命運。」
「你能想像那個時候嗎?史塔克先生。兩千多年前,在世界上其他的人類王朝對所謂的神靈頂禮膜拜的時候,在一些未開化的猴子般的種族還在用同胞的血肉取悅他們的時候,我們已經把神靈踩到了腳底下,把所有的神靈都化作了糞土。那種與天斗,天崩;與地斗,地裂的滋味,你能想像得到嗎?」
「不我是說,我能想像得到」吞咽了一口口水,即便是史塔克也難免對此有了一種心馳神往的感覺。
作為一個統治者,一個常年陷於和愚蠢的同類爭鬥妥協的角色。他的確嚮往那樣的情況,嚮往那種大旗一揮,眾志成城,天崩地裂,哪怕是神靈也要俯首在人類面前的感覺。如果史密斯周說的是真的,那麼這的確是過去不曾有,過後也未必會有的千載功業。他的確相信了史密斯周所描繪的一切,但是心裏面他卻總有那麼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他想出了這種不對勁在什麼地方,如果說當初的秦始皇麾下的軍隊有著這樣的實力話,那麼天底下什麼人能夠抵擋住他的征服?神靈都不行,那麼人類肯定也不行。同時代之中,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抵擋住這支屠戮過神靈的軍隊,那麼,他理應徵服整個世界,而不是在二世而亡。
秦作為東方皇帝的開始,二世而亡的典故史塔克還是能理解的。所以他不明白,如果事實不是歷史書中記載的那樣的話,那麼為什麼,如此強大的秦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一群刑徒,被一些手下敗將所滅亡。
「為什麼?」他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而對於這個疑問。史密斯周沉默了一下,方才做出了回應。
「因為最好的士卒已經戰死了。因為始皇帝還沒有得到長生,就已經人死燈滅。他是被無數身死神靈所詛咒的皇帝,所以即便是我有起死回生之能,幫他督造了日月星辰皆在其中的皇陵,也沒有能讓他從黃泉中重歸人世。他帶走了大秦最好的將士。而沒了他們,胡亥那個扶不上牆的爛泥自然就守不住這大秦的江山。」
「聽起來真是遺憾啊。」心裏面油然而生一種慶幸,史塔克覺得自己需要感謝這該死的命運,沒有把漢語變成自己的母語。當然,出於尊重,他並沒有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而是有些惺惺作態地對著史密斯周說道。「不過,你們的夙願到底是實現了不是嗎?」
「一個問題總會產生更多的問題,史塔克先生。如果你經歷過了那一切,你就會發現當自己辛辛苦苦所建立的世界那樣地被人所踐踏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我也是從那個時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一個正確的統治如果不能長久下去,那麼不管是怎麼樣的豐功偉績,都只會是煙消雲散。」
「所以,你想告訴我,你就是這個統治者嗎?」
聽到這,史塔克忍不住挑起了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