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胤心如明鏡,他自然知道,康王是在故意挑動他,想讓他與楚翊相爭。
但那又如何?!
康王與楚翊這對叔侄不和,內鬥不休,鬧得景國朝堂不安生,才是他們越國所樂見的。
不然,他們又豈會這般容易地把楚翊這個病公子放回來。
百里胤含笑盯著顧燕飛精緻的小臉。
美人是令人心悅。
但美人永遠只是個消遣玩意罷了,就像這美酒佳釀,嘗嘗鮮,過過癮,也就完了。
顧燕飛與百里胤遙遙對視,將對方那細微的情緒收入眼內。
她能夠瞧出他眼中的高高在上和輕慢。
就像是在曜靈界時,那些修為高的男修看向那些試圖依附他們的女修一樣。
顧燕飛一點也不喜歡。
在曜靈界,沒有人能勉強她。
在這裡,也是一樣!
「是啊。」顧燕飛揚起了下巴,一派坦然地說道,「瞧不上。」
這三個字吐出的同時,她周身釋放出一種逼人的氣勢,傲氣如霜,讓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及。
「這刀可沒有我的劍好。」她摸向腰間佩劍,「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
迎上顧燕飛清冷的眼眸,百里胤反而笑容更深,又是大笑,輕佻地說道:「那確實要『試試』。」
「這滋味……」
語帶雙關,似試刀劍,又像試人。
百里胤話中的調戲之意昭然若揭。
幾乎在他話落的同時,銀光一閃,顧燕飛的那柄短劍已然出鞘,信手揮出。
她的動作瀟灑自如,快似閃電,幾乎肉眼難以捕捉。
那中年越人只覺得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額頭微涼。
接著,幾縷細碎的毛髮從他的眼前落下。
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臉茫然以及後怕,可是,旁人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邊眉毛不見了。
周圍霎時間一陣譁然。
顧燕飛這麼隨手一劍,就削下了此人的一條眉毛。 這一劍恰到好處,要是再往下一點,就會刺傷這越人的眼;
要是再深一點,就會劃破這越人的皮膚。
好幾個擅劍之人皆是暗暗心驚。
顧淵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記得自己在當差,早就鼓掌歡呼起來。
他心裡暗暗琢磨著,等回京後,還是得找幾個狐朋狗友,把這姓百里的套麻袋打一頓。
「怎麼樣?」顧燕飛隨手挽了個劍花,舉劍直指向前方的百里胤,笑眯眯地問道,「你還要試試嗎?」
百里胤眸光一凜,明明兩人相距甚遠,可他似乎能夠感覺到劍光的寒意。
楚翊近乎直勾勾地看著顧燕飛,那玉雕般皎潔的面龐一片溫潤之色。
他的一雙眼睛生得極好,長長的羽睫下,幽黑的眼珠驀地盪起春水一般的漣漪,目光在那柄熟悉的短劍上轉了轉。
他的劍,她用著還挺趁手的。
忽然,他莞爾一笑,似乎被什麼取悅了。
「篤篤。」
楚翊右手成拳在案頭輕輕叩動了兩下,吸引了棚內其他幾人的注意力。
楚翊煞有其事地頷首道,「確實比不上。」
這句話輕輕巧巧,卻意味深長,話里藏鋒。
「哦?」百里胤眯了眯眼,依舊笑著。
楚翊接著道:「百里三皇子這把波斯彎刀華而不實。」
「比不上這劍,寒鐵所鑄,由鑄劍大師歐陽鈞歷經三年、耗盡心血所制。」
百里胤信手摸了摸方正的下巴,戲謔道:「公子翊對這把劍這麼熟悉,莫不是從前見過?」
「自然。」楚翊理所當然地說道,鳳目輕彎,微微笑著。
他的笑容是那麼溫潤,那麼雍雅,墨黑幽深的眼眸波瀾不驚。
「……」百里胤被噎了一下,與楚翊目光相對,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脖頸汗毛微豎。
兩個年齡相差無幾、形貌迥異的青年彼此對視著,似在進行著一場沒有硝煙的對決。
楚祐在一旁悠然飲酒,似乎事不關己。
棚子外,暖陽當空,閃動著璀璨的金色光芒,連這棚子內都被陽光映得更亮堂了一些。
那些世家女卻感覺仿佛又被當頭倒了一桶涼水,渾身發涼。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百里胤對顧燕飛有意,而大皇子如此堂而皇之地護著顧燕飛,也等於把他的心思擺在了檯面上。
庾朝雲遙遙地望著楚翊,下意識地攥緊帕子。
突然,她感覺袖口一緊,身旁的粉衣姑娘輕輕地扯了下她的袖口,無聲地示意她去看顧燕飛。
很顯然,顧燕飛會是她們成為大皇子妃最大的競爭者。
庾朝雲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手,垂眸看著自己漂亮纖細的手指,耳邊又響起了楚翊滿含笑意的聲音:
「顧二姑娘說得不錯,既然是彩頭,自然是該給魁首的。」
青年的嗓音清越,如春風繞在眾人的耳際。
顧燕飛漫不經心地把她的劍插回了劍鞘中,那清脆的歸鞘聲似乎在遙遙地回應著楚翊的話。
楚翊唇角又彎得高了一些,黑眸中波光瀲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徐徐道:「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誰的獵物最多,誰便是魁首!」
「此外,吾再多添一樣彩頭,就以……」
楚翊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百里胤恰如其分地打斷了:「公子翊,要是以這把燧發槍作為彩頭,那本王也要下場湊湊熱鬧,去爭上一爭。」
百里胤又是那副放蕩不羈的樣子,似是挑釁,又似在開玩笑。
楚翊不為所動,笑了笑,直接拒絕了:「這可不成。」
「吾就以這懷表作為彩頭吧。」
楚翊從懷中摸出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琺瑯嵌寶銀色懷表,輕輕地放在案上。
看著這小巧精緻的懷表,百里胤眼底掠過一道異常明亮的流光。
懷表也是景國的太祖皇帝楚景發明之物,走時遠比現有的壺漏更精準,可懷表裡面的部件比燧發槍還要複雜精細,無法仿製,哪怕在景國,擁有此物的人也是屈指可數,聽說還不足百塊。
他們大越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塊,給了太子皇兄,連他都沒有。
百里胤雙眸灼熱似火,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話。
他是越國三皇子,自然要維持他身為皇子的風儀,不能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似的與下爭利。他不能墮了越國的威儀。
在場的眾公子哥一聽今日的彩頭又多了這罕見珍貴的懷表,全都熱血沸騰了,目露異彩。
路似笑嘻嘻地抱拳道:「殿下這彩頭,真是不同凡響。」
「要是我今天能得這懷表,家裡的兄弟肯定要羨慕死了。」另一人神情亢奮地說道,兩眼發光地盯著那個懷表。
「你今早才獵了兩頭獾子,就想得魁首,美得你!」
「走走走,我們再去獵場比一比……」
公子哥們越說越振奮,再次燃起了熱血。
他們生怕落於人後,一個個再次騎上了各自的駿馬,朝著山林出發了,聲勢赫赫。
一道道意氣風發的身影策馬遠去,那急速凌亂的馬蹄聲隆隆如悶雷般,漸行漸遠,徒留下滾滾黃煙。 很快,他們的馬蹄聲就遠得聽不到了,周遭空曠了不少。
留下的人除了楚翊、百里胤、楚祐他們外,基本上都是姑娘們。
左右閒著也是閒著,韋嬌娘招呼上顧燕飛、路芩等人一起去烤肉吃。
等她們吃完烤肉又消了食,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姑娘們沒走遠,乾脆在附近玩。
踢毽子,玩百索,抽陀螺,捉迷藏……玩得不亦樂乎。
顧燕飛在踢毽子,她的身手靈活敏捷,把毽子踢出了各種花樣,一會兒盤踢,一會兒用膝蓋磕踢,一會兒以足尖繃踢,一會兒拐踢……
以山雞羽毛製成的毽子在半空中像是一隻活潑的鳥兒般飛來又飛去。
「啪啪啪!」
姑娘們紛紛鼓掌叫好,神采飛揚。
「接著!」韋嬌娘也在踢毽子,把一個五彩絢爛的毽子踢向了顧燕飛,毽子在半空中劃出一個高高的弧度。
顧燕飛嫣然一笑,右腳一踢,先把自己的那個毽子踢向了韋嬌娘,接著又以左腳尖接住了韋嬌娘的那個毽子。
兩人彼此配合,把兩個毽子踢來又踢去,玩得風生水起,隨心所欲。
「哎呀!」
韋嬌娘扼腕地低呼了一聲,腳下一不小心太過用力,就將其中一個毽子高高地踢飛了出去。
這節奏一亂,另一個毽子也被她踢歪了,這個毽子「飛」上了一棵樹,乍一看,像是一隻小鳥蹲在了樹梢。
顧燕飛忍俊不禁地笑,走過去撿那樹上的毽子。
韋嬌娘撿了另一個毽子後,走到了顧燕飛身後,悄悄說道:「看她們。」
「她們」指的是不遠處的那些世家女。
前方,世家女們所在的棚子被重新裝飾過,三面垂下幾道繡著蓮花的紗幔,棚內點著一盞三足香爐,薰香裊裊。
風一吹,紗幔飛舞,仿佛蓮花在風與煙中搖曳,平添幾分詩情畫意。
兩個丫鬟擺好了琴案,一個身著海棠紅衣裙的姑娘抱琴款款走來,親自把琴放在了琴案上。
跟在,她優雅地在琴案後坐好,雙手在置於琴弦上,開始調撥試弦。
「焚香,奏琴。」韋嬌娘低聲貼著顧燕飛的耳朵說,「她們這是要奏給大皇子聽吧。」
「應該是。」顧燕飛點點頭,唇角彎了彎。
在這荒山野嶺的,她們總不會彈琴給狐狸、兔子聽吧。
看著顧燕飛無憂無慮的樣子,韋嬌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保護欲:燕飛那麼好,她得保護燕飛才行,可不能讓那些世家女給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