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梁中直並非真正像趙以孚顱內小劇場所想的那麼不堪,在那墨鶴之後又有一隻墨色的鴻雁降落下來,帶來了另一段信息。
至於為何第一次來的是墨鶴而這次來的是墨雁?
這可簡單了,梁中直就是在隱晦地告訴他:你師父終究是你師父!
趙以孚就只能畫好一個貓而已,但那又如何,他現在也只想畫貓而已。
他肚子裡罵罵咧咧地開始看這次送來的信息。
他本以為梁中直這回該要具體說說怎麼去應對當前局勢了吧?
結果呢,這次的消息乾脆就不談那方面的事情了,只是叮囑趙以孚準備一些物品,然後上山來正式進行入門大典。
這……
趙以孚忽然間無言以對。
他恍惚間覺得那什麼幕後黑手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了啊?
只是清單上的東西著實有些多,或者說這是一門製作『敬神香』的配方。
其總計有十八味有香料作用的中藥材,看似按照尋常制香工藝來操作,但實際上在最為耗時的晾曬部分卻替換成了以真氣溫干。
如果說前面的過程都是正常的制香,那麼這最後一步則一下子將這制香提升到了修行界煉器的高度。
至於這些香料……
趙以孚原本是想要讓吳忠去尋的,但是看到這忠僕正在賣力地挖坑埋屍,就決定不打擾了。
他安安靜靜地等了一夜,然後為了表示誠心,親自一大早出門去採購這些香料。
說實話,這個過程還挺特別的。
因為萬物都有靈性,購買的香料也是如此。
趙以孚以自己特殊的靈視去看,就發現哪怕是一個攤位上的香料也有著不同的靈光。
他不急著把香料都買齊了,而是認真地挑挑揀揀,花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將整條街其實也是整個墨陽城中靈光最盛的香料都給挑選了出來,總算是滿足了十八種香料的要求。
隨之他才返回府中準備按照配方來制香。
回到家的時候趙野鶴已經起床,他看著趙以孚風塵僕僕地從外面回來好奇地問:「你這是去幹什麼了?」
趙以孚說:「是為正式拜入師門準備的。」
趙野鶴聽了隨口道:「這等東西,讓吳忠去準備不就好了?」
趙以孚卻說:「不,既然決定要入門,那便要心誠,此事我當親力親為。」
趙野鶴也不搭話,他反正是要養傷的,乾脆就在旁邊看著了。
只見趙以孚取來香料又拿來了一些瓶瓶罐罐的。
隨後拿出一種香料就在手中搓揉碾壓了起來。
「咦?」
趙野鶴驚訝,他看著自家侄兒的手法驚為天人……主要是他從未想過這家傳的鶴爪手還能這麼用的。
只見趙以孚的指間,那些香料被一個個飛快地搓揉得舒展開來,而後將其中所有的塵埃、雜質都以手指給搓掉了。
那種精到的手法,簡直使得周圍的貓貓們心慌慌氣喘喘,想要逃開又挪不動步子,想要扭頭不看又移不開視線。
看著那些原本晾曬乾的香料就這麼被趙以孚給揉搓開來,它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在這雙手的揉捏下慢慢打開……
不得了,受不了!
趙以孚覺得自家的貓貓們好像有些怪,為什麼一個個都夾著聲音在旁邊『喵喵喵』。
他此時可沒工夫理會它們,手指搓開了那些香料之後,就每一種都分門別類地放好。
接下來還有個晾曬的過程,是為了殺死微生物細菌。
不過趙以孚覺得這個過程可以省略了,他直接以真氣灌注其中,而後雙手一同用力,直接用靈虛指勁對這些香料進行研磨、攪拌。
接下來的工作,趙以孚全程以真氣參與。
加入一定的水之後將之研磨得無比精細。
原本這裡應該還有許多工序,但是在真氣的幫助下都可以被省略。
甚至在真氣的溫養下,他雙手搓揉著的香料碎屑越來越細,其中蘊含的靈性則是漸漸地壯大。
趙以孚反倒是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某種樂趣。
他為此甚至幾次耗盡了真氣,在打坐恢復了之後又繼續溫養。
這些香料也被他一次次重新打濕了繼續搓揉。
直到他這般一直搓了三天三夜,才終於將這些香料搓出了一大一小兩炷香。
一炷敬神香的份量尺寸是有規制的,大的那炷就是足額的,而小的那炷則是還剩下些材料丟了可惜,他乾脆就搓了一炷小香。
做好了一大一小兩炷敬神香,趙以孚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恐怕還從未如此認真地做過一件事,但這事關自己拜入仙門的關鍵,他不由自主地就認真、慎重了起來。
雖然此時已經十分疲憊,但趙以孚還是在天未亮的時候就告別家人往墨山去了。
相比起讀不進的書,他真的很期待能夠正式加入丹青門,踏足入修行的世界。
趙以孚一路前行,身上都因為心中的激動而微微冒汗,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更是十分亢奮。
以至於那三天三夜未睡的臉上不斷冒油,整個人看起來油膩膩的十分邋遢。
只是趙以孚對此完全不在意,他內心已經在這二十里山路中完全炙熱了起來。
有些莽撞地來到了山上,來到了墨麓書堂的後院宿舍區。
他又見到了看起來很老邁的蒼丘先生。
蒼丘先生對著趙以孚含笑道:「你個莽撞的孩子,怎的這副模樣就上來了?」
「不過也無妨,快去見你師父吧,他已經等你很久了。」
趙以孚連忙一揖到底道謝,然後來到梁中直的門口道:「恩師……」
聲音略迫切,他叫了一半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
連忙收聲有些不安。
不過梁中直大約能夠明白他的心情,拉門而出道:「你怎的現在才上山?」
趙以孚聞言赧然道:「恩師,你不是讓我準備敬神香嗎?」
梁中直聞言笑道:「那個不急的,給你那份配方只是讓你先提前準備起來。」
「本想是先讓你上山來拜一拜祖師,看起來你是先做了敬神香?」
趙以孚點點頭,拿出了他的敬神香。
梁中直見狀便說:「也好,那在拜過祖師之後就先去拜拜四聖好了。」
趙以孚疑惑地問:「四聖?」
梁中直道:「是,琴棋書畫四聖,其實就是在人間將這四道走到了極致的人物,哪怕死後也被天庭封為了琴聖、棋聖、書聖、畫聖。」
「而我讓你準備的敬神香就是敬這四聖,以此來與四聖……你的話就是畫聖締結因緣。」
「而與畫聖結緣之後,你就能夠以陽和靈氣作為代價,讓畫聖降下神念助你提升或者助你參悟妙境了。」
趙以孚聽了大為驚嘆,他說:「原來陽和靈氣竟然還有這種功用?」
梁中直道:「自然如此,不然你以為陽和靈氣只是用來助力修為?」
「你也該發現了吧,陽和靈氣除了初期能夠助力修為起步,其實後來並不一定就比自己修煉的真氣強了。」
「這時陽和靈氣其實再用在自己身上就有些浪費了,但若是上供給四聖就完全不同。」
趙以孚聽了連連點頭,在他的理解中陽和靈氣應當是某種『基礎貨幣』,其價值哪怕是在天庭也是認可的。
只是凡人沒有使用這種貨幣的能力,於是就需要四聖這樣的『中間商』來中轉一下。
如此理解,趙以孚一下子就念頭清晰了。
至於說拜見祖師的流程……
趙以孚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這丹青門的前輩都說『本門不拘小節』了。
因為他們是真的隨意啊。
趙以孚跟著梁中直往山上走,一直來到了墨山的山頂,才找到了一個看起來灰撲撲的道觀。
這道觀上有牌匾,上書『丹青門』三個大字。
趙以孚懵了,這就是丹青門?
怎麼好像還不如山下的墨麓書堂?
難道是這道觀內另有乾坤?
他跟著梁中直走了進去,然後發現這道觀里真就只是那麼一丁點大。
進去之後是個小院子,院子另一端是一座稍大的主殿,殿中供奉了五文昌帝君。
嗯,文昌帝君一共有五個,因為自家祖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丹青門就乾脆將五位帝君一起供奉了。
而左右兩個偏殿稍小,這個時代以右為尊,故而文昌殿右側是書畫殿,供奉了書聖、畫聖兩位。
在左側則是琴棋殿,供奉琴聖、棋聖。
這整個道觀里就這九尊神像,而且還都是積灰的那種,若不是每座殿中各有香火,恐怕趙以孚都要覺得這就是座野廟了。
梁中直對趙以孚道:「走,先去主殿拜謁岩祖。」
趙以孚連忙應是,然後進入了殿中,看到了居中一尊神像竟然是個背劍的書生形象。
梁中直道:「這便是岩祖,文昌五帝之一的孚佑帝君。」
趙以孚忽然覺得很微妙,他的名字中也有『孚』字,理所當然的是巧合,但他總覺得有種異常的緣分在。
於是他不等師父發話,就已經先在這孚佑帝君的神像前叩拜大禮。
梁中滿意地點點頭說:「如此便算是禮成了,你現在就是我丹青門的真傳之一。你可以叫我師父了。」
這就成了?
趙以孚錯愕了,這也太隨意了吧。
所以這個門派就是這門隨性的,那他先前在講究個什麼鬼……好吧,要是沒有先前的講究,他恐怕沒有經歷此時這般隨性的入門儀式的資格。
他忍不住問:「師父,咱們丹青門裡的人呢?」
梁中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趙以孚說:「你我在此,還有山下的蒼丘老師,便是丹青門在這墨山的所有人了。」
還有傳法石窟中的石靈,不過那應該不算是『人』吧。
趙以孚無奈地說:「我們丹青門人丁如此稀少嗎?」
梁中直笑而不語,眼見把人小年輕都急壞了才說:「怎麼可能,只是大家都看膩了墨山的景色,不少人都去各名山大川遊學旅居去了。」
趙以孚一下瞭然,他都忘了這個門派里的人大多文青。既然是文青,那又怎麼可能沒點文藝追求?
梁中直又說:「那是隱士派,還有仕途派的都在官場當官,以後你若是在官場歷練,就會遇到他們了。」
所以,這門派的人都喜歡在外面浪,就是不喜歡呆在自家山門唄。
難怪這墨山的『丹青門』道觀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是不用看守的呀。
換句話說,其實在山腳下所謂外門的墨麓書堂其實才是本體咯?
隨後梁中直又給趙以孚介紹了一下其餘四位文昌帝君,祂們分別是:護佑南方文運的梓潼帝君;主科舉及第的魁星帝君;判文章優劣的朱衣帝君;以及象徵忠義,浩氣長存的文衡帝君。
嗯,自家祖師孚佑帝君是士子趕考路上的守護神,所以佩劍。
對剩下四位帝君一一拜過,梁中直才帶著他往右側偏殿去。
他說:「這裡左邊的就是畫聖了,你以敬神香禮拜,而後靜待此一炷香燃盡。」
趙以孚問:「然後呢?」
梁中直道:「然後你就可以下山了,四聖矜持,所以好事多磨。」
言下之意,這一次是成不了事的,還得再多來幾次才行。
「行了,你去給畫聖敬香吧,為師就下山去了。」
「等你這裡完事了也不必去尋我了,直接找石靈前輩即可。」
「為師今日的功課還未完成呢。」
說著這位世俗中的隱士大儒就這麼極不負責任地擺擺手丟下小徒弟跑了。
趙以孚良久無語,最終還是以一種很複雜的心態來到了偏殿,對著那手中拿著一幅半展畫卷,另一手做駐筆思索狀的畫聖神像點燃了敬神香。
這個過程毫無儀式感。
但趙以孚還是儘可能地讓儀式感足一些。
在插上了香之後還三跪九叩,完了還跪坐在神像前的蒲團上耐心地等待。
雖然梁中直都說了,第一次一般是成不了的。
但哪個少年沒有夢想?
萬一他就是特殊的那一個呢?
是以,香慢慢燃,趙以孚心中的期待也在這一炷香的燃燒間慢慢的流逝。
看起來,這第一炷香真的是沒什麼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