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許大人那近乎於阿諛奉承的熱情,梁中直只是淺淺一笑,然後道:「老夫此次前來,乃是因為昨夜觀天象,發現這墨陽城南妖氣衝天恐怕發生了血光之災,所以特意來此知會許大人一聲。」
如此說話,這逼格可是拉滿了。
而且這年頭的儒學雖然更偏向於務實的格物致知學派,但天人感應也依然有很大市場。
反正大儒會『夜觀天象』這一點深入人心。
許大人就信了。
他一個激靈回味過來道:「城南?城南不是仙人湖碼頭嗎?那裡要是出事……」
他已經把自己嚇到了。
那裡可是墨陽城最繁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然後連忙喊人:「快,快去碼頭看看……不,本官也一起去。」
鬧哄哄了好一陣子,許知州就在前呼後擁之下往碼頭去了。
趙以孚看了看前面開道的捕快……他眼尖,立刻發現這捕頭的衣服已經換了個人穿,還有先前來他家鬧事的那幾個捕快也都已經看不見身影。
很顯然,他們已經因為那件事丟了這層皮。
想想這也正常,按照當時那種情況,這許知州就算自己不能和這些人計較,但那位盧師爺卻必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趙以孚和梁中直在這人群中前進,頗為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來到了碼頭區域。
此時天色尚早,但碼頭上的賣力氣的苦力們已經開始忙碌地搬運貨物。
墨陽城乃是仙人湖中十分重要的一處港口,南邊是南湖府不提,但西邊大江支流匯入仙人湖,第一個停靠的地方就是墨陽港了。
而墨陽東北是一片肥沃的產糧平原,但有產出也會將糧食運往墨陽城和南湖城兩處地方裝運,然後從水路往京畿腹地輸送。
但因為墨陽城還連接著一條大江支流,所以別看南湖城是南湖行省的省城,可省城所在的南湖府在經濟上反而不如墨陽城所在的墨州。
許知州看著碼頭上一片忙碌的樣子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妥,便奇怪地看向梁中直道:「正方公,可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似乎並無任何禍事。」
梁中直則是點了點這碼頭東側的一片區域道:「真的嗎?可為何別處都忙的火熱,唯獨這一片地方靜悄悄的?」
趙以孚循聲看去,卻見這裡在岸上停靠著四艘大畫舫。
而在這四艘畫舫後面的湖面上則還有三艘畫舫遠近漂浮著。
趙以孚當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這種事情他才不會自己跳出來說明,就等旁人解說了。
果然,許大人也不想多說,於是他一個眼神之下,他的悲催師爺盧策只能無奈站出來道:「回正方公,這些畫舫實則是些飄在水上的風月樓,它們夜晚燈火通明,白天反倒十分安靜。」
梁中直聽了不置可否。
而就在此時湖面上刮來一陣風,被趙以孚攏在衣袖中的依依卻忽然間張嘴發出了一陣帶著點戰慄聲的叫喚聲。
趙以孚一聽就感覺不對勁,因為他家依依從來沒有這麼叫過,這聲音里透著股很明顯的懼意。
他也顧不得場合了,拉起衣袖就露出了自己掌心托著的小喵。
原本的依依只有趙以孚巴掌大,而現在快兩個多月過去,它其實已經挺大一隻了。
只是依然粘著趙以孚不願意分開罷了,為此趙以孚還不得不把自己的衣袖改大了,好讓它當窩。
此時見他在這個時候露出貓來似乎在擼貓,眾人的表情不一。
許知州則是明顯不虞,但盧策則更多的是羨慕,羨慕趙以孚能夠以這樣輕鬆的姿態站在梁中直的身邊。
在尋常讀書人眼中,梁中直這樣的有名望的大儒便是天人一般。
反倒是梁中直看到趙以孚懷裡的依依弓起背渾身貓毛豎立張開,便贊道:「好狸奴,卻是被它先發現了端倪。」
「問題就在這些畫舫上,一查便知。」
大儒的公信力還是很強的,許知州聞言一點也不含糊,立刻派人上去檢查。
首先是四艘靠岸的畫舫,拍開了門以後一陣搜查,惹得畫舫上雞飛狗跳。
但其實現在已經將近中午,是以除了一些衣衫不整正補覺的姑娘們,也沒發現什麼有礙觀瞻的事情。當然,梁中直所說的禍事同樣沒有發生。
不過就在此時,一個被搜查問話的老鴇卻指出了一個方向。
那就是他們這些經營的畫舫一般都會在夜間宵禁前帶著滿船的姑娘、恩客離港,這樣就不算違反宵禁了。
而等天明開城門的時間過了之後才會再次靠岸,放下客人並且進行補給。
此時近午,他們這些停靠在碼頭的畫舫其實已經是第二批補給的了。
第一批補給的畫舫有些已經被人訂了去游湖,還有些則是在港口附近飄著。
但唯有一艘非常奇怪,竟然沒靠岸補給也不開走,一直遠遠地飄著沒什麼動靜。
梁中直立刻打斷道:「那艘船在哪裡?」
那老鴇大氣不敢出,指著湖面最遠的那艘畫舫道:「就是那艘了,一直在落錨的地方沒動過。」
梁中直道:「我們過去看看。」
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切實的發現,但大儒的話沒人敢不聽。
很快眾人就徵用了這艘畫舫,然後讓舵手操舟往湖面遠處漂浮著的那艘船行駛過去。
這般又是浪費了一陣子時間,他們總算是在半個時辰之後接近了那艘畫舫。
而當靠近了之後,趙以孚就已經皺眉發現了不妥之處。
他道:「血腥氣,好濃的血腥氣。」
這時他才知道剛才依依為什麼會炸毛了,它的鼻子可比人的敏銳多了,一定是在岸上就聞到了血腥氣。
梁中直則是淡淡地說:「好個妖孽,沒想到竟然如此凶戾。」
這時兩艘畫舫已經接舷,捕快、衙役們都往這跳上舢板往那艘船上去了。
至於趙以孚和梁中直,則暫時還留在原本的船上等待。
並非擺架子,而是為了照顧許大人的情緒。
畢竟哪有一州父母身先士卒的?
然而還沒過一陣子,幾名進了船艙的捕快就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外面甲板上,扒著船舷吐得稀里嘩啦。
「死人……都死了……好慘!」
最後還是新任的捕頭心理素質過硬一些,臉色慘白地來到許知州面前說明了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