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宜顯然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廝的注視。
這種崇拜讚嘆的目光,他看多了,早就練成了不以為意。
見到周君言,他邁著氣勢磅礴的步子迎上來,道:「周大人,好久不見。」
周君言的氣勢絲毫不墜,也笑著拱手笑道:「裴將軍進京這麼久,周某未曾上門拜訪,是周某禮數不周了。」
裴時宜冷硬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周大人言重了,您是長輩,該是晚輩登門拜訪您和周太傅才對,只是府中事忙,一直沒抽出時間來,等忙完這幾日,晚輩定要叨擾您和周太傅一番。」
周君言笑著客氣道:「裴將軍太客氣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商業互捧了一番,裴時宜才讓府中下人引著周君言進去落座。
周君言低聲對沈易安道:「裴時宜少年時,你外祖父教過他三年,兩人算有師生之誼。」
沈易安恍然大悟。
怪道裴時宜提起外祖父,語氣很是恭敬。
「不過。」周君言話音一轉,聲音壓的更低,「別看裴時宜現在看著沉穩,當年也皮的很,上房揭瓦,鬥雞走狗,也是京城一大紈絝,沒少被你外祖父打板子,罰抄書。」
沈易安驚呆了,下意識的就回頭去看已經看不到人影的裴時宜。
沒想到,威風凜凜的西北戰神,竟然還有這一面!
她都無法想像,裴時宜頂著那張嚴肅沉穩的臉,鬥雞走狗,被外祖父滿院子攆的場景。
嘖。
太辣眼睛了。
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果然。
現實永遠比故事更加離譜。
周君言的身份,直接被領到了最前面的坐席,同桌的還有苟相,幾大尚書。
這一桌人。
那都是跺一跺腳,大梁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沈易安不愛聽他們聚在一起商業互捧,話里話外恨不得有八百個意思,彼此挖坑試探。
她的眼神就滴溜溜的滿場找裴時章。
今天,是裴時章的大喜日子,他作為新郎,怎麼不見人影呢?
總不能讓陸瑤兒跟公雞拜堂吧?
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構建了一番畫面,沈易安沒忍住笑了出來。
周君言皺眉轉頭看了她一眼。
沈易安立刻繃緊了皮。
忘了忘了,她今天是周君言的小廝。
當著一桌大佬的面,太給周君言丟人了。
她做錯事一般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
周君言好似不耐煩的朝他擺擺手,「這裡不用你伺候,自去外面等著吧。」
沈易安:「!!!」
大舅太不仗義了!
她腳底還沒站兩分鐘呢,就趕她出去!
但她又不能頂撞他。
只好憋屈的行禮道:「是,老爺。」
她萬分不甘的退下。
轉身後,還聽到後面幾個大佬的調侃。
「周大人府上的規矩,可該好生教一教了。」
「周大人府上,果然如京中傳聞,很是任善啊。」
沈易安沒想到她就笑了一下,就讓周君言被奚落。
不禁冒出一腦門冷汗。
這政治場上,當真是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就連身邊伺候的人,也都得是人精中的人精。
否則。
分分鐘被搞的抄家流放。
沈易安一個小廝,自然沒有人帶他出去,全靠自己的記憶力。
奈何。
她又是個只分上下左右,不分東南西北的。
問了幾個人,都給她指,向東走,向北走。
這路指的,還不如別指。
三兩下,把她就給指迷路了。
她聽著耳邊越來越遠的喧鬧聲,看著前後左右都是假山樹木的小路。
欲哭無淚。
她若是再被人灰溜溜的提溜出去,大舅的臉就更丟完了。
沈易安只好硬著頭皮,認準一個方向,一條道走到黑。
南康郡王府再大,它總有盡頭。
大不了她翻牆出去。
下定決心,沈易安也不問人了。
她走啊走,走啊走,越走越偏。
都給她走冒汗了。
她喘著粗氣,隨便找了個背陰的大樹坐下來歇腳。
知道郡王府的規格高,王府大,卻沒想到這麼大。
她腳都走酸了。
樹蔭下,微微的涼風襲來,吹走了一身的燥意。
沈易安歇了會兒,緩過點兒勁兒。
正打算繼續走。
卻突然聽到一聲:「都準備好了嗎?」
這是,裴時章的聲音?
另一個蹩腳的男聲道:「準備好了,三十壇酒里,都下了足量的蒙汗藥,只要席間的人喝一口,雷打都不會醒。」
裴時章陰翳著聲音,「很好,此次,不成功便成仁,事成之後,我會幫你斡旋。」
蹩腳說著漢話的男聲道:「我還要昭華郡主,和七公主!」
裴時章嗤笑一聲,「事成之後,你要誰都行。」
沈易安:「!!!」
她聽到了什麼???
裴時章和阿史那魯居然搞到了一起!
沈易安心臟砰砰的跳。
他們好似在密謀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計劃!
她現在出去的話,會不會直接喜提滅口套餐?
沈易安欲哭無淚。
她連呼吸都下意識的放輕了幾分。
生怕被裴時章發現了。
那邊又窸窸窣窣的說了幾句,模稜兩可的。
沈易安也沒太聽明白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總是,她能明確一件事。
裴時章要搞事。
還是要搞大事。
要把今天來參加婚宴的王公大臣,一網打盡。
我的天。
這些人說是大梁的天都不為過。
他們若是團滅,那大梁立刻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朝堂立刻就會停擺。
這會兒她也分不出精力去看劇情。
她這會兒全副精力,都放在不要被發現。
不過好在,他們倆說了沒一會兒,就各自離開了。
聽著他們的腳步聲遠離,沈易安沒敢動。
怕他們再殺個回馬槍,那她就傻眼了。
樹林間清脆的鳥鳴聲,蟬鳴聲,嘰嘰喳喳,靜謐的好似一幅畫。
果然。
一刻鐘後,剛剛離去的腳步聲又重新回來。
裴時章道:「你太小心了,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喜宴上喝酒聽曲,哪兒會有人來這兒。」
阿史那魯道:「你們中原人有句話,叫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倆如今手裡的籌碼都不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再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兩人這次是真的走了。
不過沈易安不放心,她又等了好大一會兒,確定沒人再過來,才撒開丫子朝來時的方向狂奔起來。
希望她能趕得上!
她可不希望大梁團滅啊!
亂世的人,連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