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執事局的大廈燈火通明,即使在這深夜,依舊有無數人為了和平不斷奮鬥著,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驅逐魔種。
黑山羊小隊的辦公室內,李昂和葉雲舒正在審理各種案件,海亮市的搜查記錄相比於其他城市,簡直少得可憐。
「一百大廈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嘛?」李昂翹著腿坐在辦公椅上,手中不斷翻閱著這幾日來的調查記錄。
負責人正坐在李昂的對面,面對他的問題,有些支支吾吾道:「這兩天……應該都沒任何情況發生。」
聽到這麼不確定的回答,李昂不禁抬起臉,狠狠瞪了負責人一眼,並厲聲質問道:「什麼叫應該?支支吾吾是得不到任何進展的!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必須把一百大廈的那頭魔種找出來!」
坐在李昂旁邊的葉雲舒也搖了搖頭,眉目清冷,看上去極為失望:「你們這邊的執事做事情都這麼怠慢嘛?看來真的是平靜太久了!」
「這個……」負責人不知如何應對,羞愧地低下了頭。
「只是以惰性在工作著,不緊不慢的樣子,真是毫無使命感可言!就是如此才會讓那些魔種為所欲為!」李昂用力地拍了拍桌子,眸子裡的怒火仿佛要把人燃燒殆盡一般。
負責人的眉頭擰成死結,無力地撓了撓頭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會不會……是離開海亮市,去其他地方了?」
「用你的腦子想想,一個暴食成性的女人,會放著最安全的海亮市不待,跑去其他搜查森嚴的城市嘛?」
看著李昂怒沖沖的臉,負責人再一次低下了頭去:「那就不好說了,最近這個女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葉雲舒單手托腮,繼續凝視著手中的相關報告,那隻魔種在銷聲匿跡之前,幾乎每周都要犯下至少三起殺人案,如果她是暴食狂,絕不會離開海亮市,不是失蹤,難道是被殺了嗎?
葉雲舒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一百大廈?一百大廈附近是不是發生過一起坍塌事故?」
葉雲舒的話同樣提醒到了李昂,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頓時閃過了一絲亮光:「你懷疑那傢伙死了?」
「不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性。」葉雲舒淡淡的說道,轉而扭頭看向了負責人:「現在我需要關於當時事故的全部報告。」
「好。」
李昂的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幾下後,旋即起身拿起了披在辦公椅上的黑西裝:「你留在這裡看資料,我去事發現場看看。」
「喂,李昂,擅自出動需要慕容城的批准!」
葉雲舒起身抓住了李昂的西裝,雙眉微微擠在一塊:「至少要匯報下吧……」
李昂瞥了一眼對方的表情後,旋即扔掉了還未穿上的西裝,大步朝門口走去了,一邊走,一邊對著葉雲舒振振有詞:「別總是拿慕容城壓我,他不過是比我高了一個等級而已,我可不是他的手下……」
說完,李昂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後的葉雲舒,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們三人是同一所學院畢業的優等生,慕容城的成績總是穩居第一,李昂則排在其下,但兩者的分數不過相差十幾分,這也使得工作後,李昂對慕容城的不滿達到了極致,每次出任務,出風頭的,被人記住的,永遠都是第一名的他。
漫田的天台上,顧北和遙清正並肩站在一起,雙目遠眺,看向了川流不息的馬路,夜晚徐徐吹來的清風很是舒服,正當二人沉寂之時,一陣清冷的女聲響了起來。
「抱歉,剛才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雯晴緩緩說道。
顧北和遙清的臉上不免有些詫異,但還是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雯晴小姐還不休息嗎?」顧北率先開口問道。
「嗯,顧北,遙清,既然你們已經決定好對執事局出手了,那就代表著你們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不管是生是死,那都與其他人沒有關係了。」
雯晴語重心長的話語久久盤旋在顧北耳邊,其中透露著太多鐵骨錚錚的事實,是啊,他們的決定,無疑就和成為通緝犯沒兩樣了。
「嗯,雯晴小姐,謝謝您這幾天的照顧。」顧北的聲音很輕,可答案卻一聽便知,他已經決定好了。
「另外,涼子如果可以救出來的話,請讓她離開這裡吧,她已經被執事局看清了模樣,不能夠繼續生活在這裡了……」雯晴壓低著嗓音說道,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這是為她好。」
顧北突然沉默了,這番話語猶如一盆冷水般澆在了他的頭上,一時間,現場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顧北,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
街道上時不時傳來汽車的鳴笛聲。
顧北握緊拳頭,語氣略帶苦澀,卻依舊沒有改變自身的決心:「嗯,我始終沒辦法對涼子小姐坐視不管,就算會發生最糟糕的情況我也接受,不去做的話,可能會愧疚一輩子吧。」
「那我便不再多說了。」雯晴點點頭,隨即轉過了身,背對著二人的面龐上,緩緩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雯晴離開後,遙清突然扭頭看向了顧北,細聲細氣地輕說道:「顧北,其實我覺得涼子小姐應該也明白,不管是雯晴還是漫田,誰都不是她的依靠。」
「嗯,我明白這是事實,只是覺得太殘酷了,心裡依舊會忍不住心疼起來。」顧北淡淡說道,旋即繼續走向了天台的欄杆處:「但我不覺得執事局的存在是錯誤的,也不覺得他們完全是正確的,在得知涼子小姐有危險的時候,我能想到的是,不管對方是人類也好,是魔種也罷,只要是我在意的人,我都不想她出事,就像遙清你出事的時候,我也很難過……」
「啊?」遙清瞪大了瞳孔,咬著嘴唇,小聲低語道:「是……是嘛……」
「嗯,遙清,我討厭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顧北的語氣無比堅定,仿佛賭定了考試的題目一般。
「對於你來說,真的是變了很多呢,顧北!」
少羽在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後,終於帶著涼子來到了燈塔所在的島上,這裡是海亮市的附屬島嶼,上面生長著漫天遍野的紅色櫻草花,每當夜幕降臨,櫻草花的周圍就會聚攏大量螢火蟲,仿佛星河墜入了人間。
海上的氣候有點偏低,鹹鹹的風吹久了,皮膚會幹癢脫皮,他抱著涼子,不緊不慢地進到了燈塔內。
塔內的視線十分昏暗,地面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牆上蛛網密布,散發著難聞的霉味。
少羽將涼子放在塔外,隨後脫下外套,放在了灰塵看起來較少的一塊空地處,看著仍舊處於昏迷中的涼子,男人的眸光閃了一下,但是馬上便又將她抱起,輕輕放到了衣服上。
燈塔外有不少樹枝和甘草,少羽隨意撿了一些後,就用打火機弄起了簡單的篝火。
少羽坐在地上,靜靜點燃了一支煙。
涼子在夜色與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美麗,微微隆起的胸脯隨著呼吸起起伏伏,圓潤而飽滿,少羽看久了,難免有些男性本能的躁動。
「我是瘋了嗎?」少羽用力甩了甩頭,一腳踢滅火堆,靠在牆上休息了。
黑夜中,少羽隱隱聽到了一聲又一聲的小羽毛。
他的睡眠很淺,加上本身也睡不著,隔天天剛亮,少羽就醒過來了,而比他更早醒來的,是坐在衣服上,滿臉敵意的涼子。
看著女人怒氣沖沖的模樣,少羽頓時精神了不少,不知如何開口的他隨意問道:「你好些了嗎?」
涼子不明白對方有什麼目的,只知道她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手還被綁起來了。
「你個混蛋,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知為何,少羽一下子語塞了起來,可能是涼子生氣的模樣也有些漂亮吧。
「支支吾吾的你是啞巴嗎?要做什麼的話,就放馬過來啊!噁心的人類,貪婪的鬣狗,你覺得我會屈服你嗎?!」涼子的臉色無比陰沉,仿佛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
少羽緩緩起身,他沒有回答涼子的問題,不知為何,他甚至有種想放了涼子的衝動,即使面對她這般惡語相向的態度。
「我可能真的瘋了……」
少羽皺眉微微吐了口氣,他走出燈塔來到了島邊的沙灘上,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鞋踩在泥土上的沙沙聲,他的思緒有些紊亂,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昨夜被火光所照耀的涼子。
看著男人的離開,涼子使勁扭動起了雙手,對方綁的並不緊,稍使手段,便掙脫了出來,隨著一陣蓄力,涼子頓時爆沖而起,從男人背後發動偷襲並死死反扣住了他。
少羽大為震驚,憑藉多年的作戰經驗,他抬腿向後踢了過去,涼子見勢,迅速側身躲開了攻擊,面對涼子的反應速度,少羽迅速跑向了燈塔,成功拿到手提箱後,隨即按動了握把上的開關。
煙霧爆裂,一把長矛狀的啞黑色武器凝聚到了男人手中,原本寂靜的空間,旋即就被激烈的打鬥聲覆蓋了。
涼子的攻擊狠毒刁鑽,招招都是要置人於死地的架勢,而少羽只是一味地退讓,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儘量不傷到對方。
幾個回合下來,就連涼子都有些察覺了,這個男人只知道防守,全然沒有進攻的想法。
「魔種對人類來說,應該要一隻不剩的全部殺光吧?你為什麼在退讓!」涼子憤怒地握緊了拳頭,開始加快速度,一拳打在了少羽的臉上。
即便如此,少羽依舊以防守為主,全然沒有攻擊的打算,兩人你進我退,不斷拉扯了近半個小時,終於,尚未恢復的涼子,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了。
看著對方終於失去戰鬥能力後,少羽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武器被他隨意丟到了一邊。
「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憐憫我嗎?!」
少羽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得飛快,不像是被累的,倒像是因為緊張,就像個高中生要知道隨堂默寫後,不安的情緒一樣。
「我沒有憐憫你的意思,我想問問你,小羽毛是誰?」
「你在說什麼?!」涼子的瞳孔縮了縮。
「昨天聽你在夢裡一直嘀咕這個名字,是你的家人嗎?」
「你是執事對吧?而我是魔種,所以拿起手中的武器殺了我,這才是你該做的!想用伎倆套我的話,勸你別做夢了!」涼子惡狠狠的說道。
少羽依舊平靜如水,並沒有被涼子的話影響:「知道嗎?我本來打算把你帶給岑教授做實驗的,這種事情,很沒有人性吧!可我需要錢,我患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筆錢。」
「那就做你該做的事啊!和我一個魔種在這裡講什麼廢話!你是沒殺過人嗎?」
「可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念頭了。」
「所以呢?」涼子自嘲般地笑了起來,眉目間滿是苦澀:「打算大發慈悲的放了我嘛?我是不是該跪下來,好好的謝謝你呢?」
少羽明白,人類與魔種之間的芥蒂,是從出生在這個世界時就擁有的,他們的手中,都沾染了太多對方的鮮血,所以涼子的態度如此惡劣,少羽並不是不能夠理解!
「小羽毛是你的女兒吧?」
涼子聞言,猙獰的表情略微鬆了松。
「如果就這麼死了,她會哭吧?」
少羽的話極具殺傷力,讓涼子緊繃的情緒瞬間鬆緩了,讓一個人垮掉的最好辦法,就是戳中她的軟肋,某股隱晦的複雜情緒,朦朧在了涼子眼前。
看她的樣子,少羽明白,自己猜對了。
「我沒對你下手,可能是因為你的女兒吧,其實我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化療不過是把痛苦循環千百次的過程,有時候躺在病床上,回顧自己幾十年的生活,發現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都是生活的選擇罷了,總是在試圖和自己和解,卻總是走不出那種情緒,這次就當是給自己積德吧,是不是很酷?」少羽露出了看似輕鬆的笑容,仿佛所說的病痛都只是謊言一般,海風吹過島嶼,微微發涼。
涼子對少羽露出了略帶溫和的面容:「那你就打算放棄了嗎?」
少羽點點頭,又搖搖頭,仿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涼子,最後,故作堅強地撐開了雙手:「那天被診斷後,我就打算放棄自己了,是岑教授找到我,給了我解決方案,也就是把你帶回去,到時候我就能得到一百萬治療費用,呵呵,不過好在,我最終沒有對你下手,我是被執事局收養的孤兒,成年後就自動進入局裡工作了,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我並不覺得魔種都是窮凶極惡之徒,他們一定也有好人,擅自給生命貼標籤的行為,很愚蠢不是嗎?」
說完這些話後的男人,對著海面大喊了起來,仿佛將所有的悲傷逆流成河,化為了嘶吼出去的力量。
這是所謂的相互理解嘛?涼子不禁這麼想到,這個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人,外表滄桑內心空洞,表現出來的樣子卻是如此樂觀。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少羽想了想,最後說出了三個字:「向前看。」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嘛?」
涼子略微沉寂了片刻,緩緩開口:「涼子。」
「你的名字真好聽,人也漂亮,完全看不出是個有孩子的人。」少羽打趣道,笑意嫣然,仿佛天空中的那輪驕陽。
「你呢?」涼子反問。
「我的名字叫少羽。」
男人起身甩了甩胳膊,指著大海輕輕道:「往前走就是海亮市了,岸邊有船,回去吧,回到你女兒的身邊……」
「那你呢?」涼子看著對方的架勢,似乎並沒有離開這裡的打算。
事實也的確如此,站在櫻草花叢中的男人輕輕抬起手,往空氣中抓了抓,他沒有回答涼子的問題,卻仿佛給了她全部答案。
涼子離開的時候,微風穿過燈塔,花瓣紛飛,雲端滑過一架飛機,猶如掠過海面的鷗鳥般自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