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司公,我喜歡你

  他聲音低沉,聽起來比往日少了幾分笑眯眯的輕浮,一下子正經起來,反倒讓人不適應。

  杜陵春的手垂在身側,攥得死緊,關節隱隱泛出淺青,摸上去是一片失了溫度的沁涼,能隱隱感受到骨骼的微突。

  公孫琢玉握住他的手,心忽然跳得有些快,靜悄悄上前一步,在杜陵春耳畔猶豫問道:「司公……為什麼生氣?」

  生氣?

  杜陵春聞言瞳孔收縮了一瞬,心想自己生氣了麼。公孫琢玉的話就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捅破了夾在二人中間的窗戶紙,將一切都明晃晃袒露在太陽底下。

  杜陵春忽然有些慌,下意識轉身,結果就猝不及防對上公孫琢玉帶著深意的凝視——

  對方有一雙含情眼,不動情時已然讓人心悸三分,此刻含了真真正正的情意,便如桃花灼灼,妖妖冶冶,溺進去就抽身難出。

  杜陵春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腦子空白一片。

  公孫琢玉的目光緩緩落在杜陵春身上。對方臉上還沾染著些許薄怒,以及未來得及褪去的陰沉,眉飛入鬢,細長銳利,已然能窺出幾分狠辣城府。

  這樣一個行盡惡事的太監,偏偏幾次三番助他幫他,可見這世間之事無絕對,機關算盡也有例外的時候。

  公孫琢玉睨著杜陵春纖長的睫毛,喉結動了動。忽的想起今日去書局,那掌柜殷勤遞過來一冊龍陽圖,那上面畫的什麼他並未看清,一點情動欲種卻鑽進了腦海中,在此刻忽的躁動起來。

  「司公……」

  公孫琢玉的聲音有些暗啞,他注視著杜陵春,緩緩抬手,而後輕輕落在對方白皙細膩的側臉上,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似的,用指尖細細摩挲著。

  杜陵春瞳孔中清楚倒映著公孫琢玉逐漸放大的五官,他身形僵硬,慌亂想逃,雙腿卻如灌了鉛似的,怎麼都邁不動。

  現在是白日,屋裡未點燈,門窗緊閉,微弱的陽光從公孫琢玉身後透過,模糊了身形邊緣。他輕輕皺眉,略有些苦惱的低問出聲:「司公不明白我的心麼……」

  杜陵春一驚,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朦朧得讓人抓不住手腳。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腰間忽而落下一隻手,緩緩收緊,令他被迫向前靠近。

  他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又熾熱的懷抱。

  公孫琢玉總是溫吞且內斂的,但在此刻,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忽而占了上風,連帶著膽子也大了起來。他緩緩摩挲著杜陵春細膩的側臉,睨著對方殷紅的唇,著了魔般,俯身一點點靠近,聲音最後逐漸消弭於二人相觸的唇舌間:「司公……」

  同樣的兩個字,由他嘴裡說出來,總是比旁人多了幾分莫名的繾綣悱惻。

  杜陵春神色震驚,反應過來本能想推開他,但渾身力氣卻像是被抽空了般,怎麼都聚不到一處,反而呼吸困難,雙腿發軟,大腦暈沉。

  有些事是無師自通的,縱沒做過,見也見過了。

  公孫琢玉摟緊了杜陵春,將他抵在門上,撬開牙關,二人溫軟的舌觸碰到一起,輕輕糾纏逗弄,這種陌生而青澀的感覺讓人沉迷其中,悸動難平。

  杜陵春縱有輕微的掙扎,也被公孫琢玉壓了下去。他的吻逐漸上移,順著依次落在鼻尖眉心額頭,最後是眼睛,而後側滑在耳畔,含住了微涼的耳垂。

  公孫琢玉低聲叫他,帶著些許鼻音,像是在撒嬌:「司公……」

  杜陵春心顫了一下,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公孫琢玉微微用力將他抵在門上,指尖在他後腰反覆輕揉,帶著不得紓解的輕微難耐。低頭噙住杜陵春的唇,輾轉摩挲,由青澀變得熟練,也不過短短一瞬而已。

  杜陵春雙目泛紅,用力攥住公孫琢玉的肩膀,不知是想將他推開,還是想將他拉得更近一些。緋色的衣袍有些凌亂,襯得膚色愈發白皙晃眼,喉結處一點硃砂痣,血般殷紅刺目。

  公孫琢玉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他注視著杜陵春渙散的雙眸,而後緩緩低頭,在他脖頸間落下一吻。不偏不倚吻住了那顆紅痣,卻沒成想竟是杜陵春的敏感處。

  「唔……」

  杜陵春落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攥緊,往日細軟陰柔的聲音變得沙沙啞啞,沾染了難耐情動。

  「……」

  公孫琢玉終於停手。他緩緩收緊懷抱,將臉埋入杜陵春頸間,慢慢平復著呼吸,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震耳欲聾。

  公孫琢玉低聲緊張道:「司公,我……」

  杜陵春聞言,渙散的眼眸終於聚起了一絲焦距,他清楚看見公孫琢玉的耳尖充血紅透。不知為什麼,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掌心出了一層黏膩的薄汗。

  公孫琢玉紅著臉道:「司公,我……我……」

  杜陵春暗自咬牙,快被他急死了,強自耐著性子等下文。

  公孫琢玉把臉埋在他肩頭,小聲解釋:「我真的沒去青樓。」

  QAQ。

  杜陵春:「……」

  好樣的,到底是他高估了公孫琢玉,憋半天就憋出來這麼一句屁話。

  杜陵春面無表情攥住他的手腕,聲音陰冷:「公孫琢玉,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公孫琢玉自認對杜陵春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些日子對方並未拒絕自己的靠近,想來應該不是他單相思。聞言悄咪咪抬頭,又趕緊把臉重新埋回去,紅著臉搖了搖頭,小聲道:「不信。」

  杜陵春:「……」

  杜陵春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對著公孫琢玉發脾氣,但他大抵是不能的,滿腔怒火到對方面前陡然被水澆熄了似的,只剩滿心的徒然與無力,指尖的力道也控制不住的鬆懈下來。

  公孫琢玉緊緊抱著杜陵春,仿佛不知道懷裡的人是個太監,又或者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權臣。過了好半晌,他才紅著耳尖,認真說了一句話:「我喜歡司公……」

  這五個字清風徐來般,撫平了前面所有的波瀾怒火。

  杜陵春神色怔然,慢半拍的看向他,神情一時喜怒難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公孫琢玉一點兒也不怕他,用力點頭:「知道。」

  「……」

  杜陵春見他一臉認真,忽的就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心中酸酸麻麻,被一種無名的情緒塞得滿滿漲漲,說甜卻酸,說酸卻又不苦。

  公孫琢玉終於捨得從他頸間抬頭,用指尖緩緩摩挲著杜陵春的側臉,一雙眼從來都是聰明睿智的,仿佛知道他在猶豫什麼,在顧慮什麼:「我不後悔。」

  這四個字又輕易卸下了杜陵春的心防。比什麼千瘡百孔的毒藥都來得猛烈。

  杜陵春僵硬緊繃的身形不自覺鬆懈下來,他看著公孫琢玉,終於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抿唇正欲說些什麼,外間忽然傳來吳越的一聲低喝:「誰!」

  緊接著是一聲冷鐵被擊落的噹啷聲。

  公孫琢玉下意識攬緊杜陵春,並把他拉到了身後,將木門拉開一條縫,卻見吳越等一干護衛都盡數圍守在四周,神情戒備,仿佛來了什麼不得了的勁敵。

  吳越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警惕道:「司公莫出來,剛才有人往此處射了一支暗箭。」

  公孫琢玉聞言看向一旁的廊柱,上面明晃晃插著一桿白羽箭,上面仿佛還穿著一張紙。他回頭對杜陵春道:「司公別動,我出去看看。」

  說完不等杜陵春反應,直接側身走了出去。

  杜陵春見狀心中焦急,暗罵一聲混帳,乾脆也出了書房,他快步追上公孫琢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混帳,你以為刺殺是鬧著玩的麼!」

  公孫琢玉頓住腳步,見杜陵春面色難看,低聲安慰道:「司公放心,我不亂走。」

  他說完,拍了拍杜陵春的手,然後輕輕掙脫,走到廊柱旁邊,微微用力取下了上面插著的一支箭。將箭杆上穿著的紙攤開,卻見是又一首詩,不由得狠狠皺眉。

  杜陵春見狀也顧不得什麼,快步走到他身邊,將紙抽過來看了眼,卻仿佛看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眯了眯眼,面色陰沉的冷笑出聲:「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我性命!」

  他指尖用力攥緊,力透紙背。

  那紙上是宋朝張先的一首詩:杜陵春,秦樹晚。傷別更堪臨遠。南去信,欲憑誰。歸鴻多北歸。小桃枝,紅蓓發。今夜昔時風月。休苦意,說相思。少情人不知。

  這詩名為《更漏子·杜陵春》,那麼衝著誰來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公孫琢玉下意識攥住杜陵春的手:「司公莫擔憂,我保護你。」

  公孫琢玉第一次這麼有責任心。

  當初他剛剛重生的時候,余氏婆婆在外擊鼓鳴冤,師爺催促著他出去審案申冤。公孫琢玉不願去,說:「死的不是我家裡人就行」,可沒成想風水輪流轉,到底也輪到他頭上了。

  忽而感同身受……

  杜陵春心想京律司高手無數,公孫琢玉一個只會審案破案的文官,哪兒用得著他來保護。但睨著對方神情緊張的臉,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不自覺抿唇,心慌亂如麻:「你顧好自己便是!」

  公孫琢玉低聲道:「自然是司公更重要……」

  說完又道:「看來那駱劍鳴確與兇手脫不了干係。」

  杜陵春看向他:「此話何解?」

  公孫琢玉道:「那兇手每次殺人,中間必然間隔三四天的時日,自有規律可循。但他昨日才殺了白丘,且被我師父所傷,無論如何都不該再動手。今早駱劍鳴剛以嫌犯身份被押入京律司,他便急匆匆出手,為的就是替他洗清冤屈。」

  杜陵春不管兇手為何出手,但殺到他頭上來,必然要千刀萬剮才能泄了心頭之恨,冷冷一笑:「那我便等著他過來。」

  公孫琢玉還是放心不下:「司公不必擔憂,從今日起我寸步不離,直到抓住兇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