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算不盡的微數
蓮花山腳。
一道五光十色的光華從空中急速划過，最後落入到了景南城最中央的一座府邸門前。
等到光華散盡，原地顯現出一位鶴髮童顏的矍鑠老者。
立在府邸門前的兩位守衛見著此人，連忙抱拳行禮。
「仙師大人！」
「仙師大人！」
「嗯！」
矍鑠老者也就是陳古廷點了點頭，抬步往門內走去。
而對此，兩位守衛也絲毫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完全任由其來去自如。
不過才剛走了沒幾步，陳古廷腳下的步伐卻突然一頓，因為他這才想起，他好像沒有提前給鎮守在此的侄兒傳訊，想罷，他扭頭朝守衛問道：「你們鎮守可在？」
「在在在！仙長，鎮守大人和夫人正在後花園，小的這就通報！」
說著，其中一位守衛搶先收起兵器，小跑著朝後院跑去。
不過就在這時，陳古廷卻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們守好崗位就行！」
「是，仙師大人！」
被拒絕後，才跑了沒幾步的那位守衛頓時臉色垮了下來。既然仙長拒絕了，他自然不能冒犯。
只是回去的時候，他是一步三回頭，用了好長時間，他才慢慢騰騰的回到了原地，和幸災樂禍的同伴守起大門來。
對此，陳古廷若有所覺，但他也沒有在意，得到消息後，他不再遲疑，大步流星的朝後花園行去。
後花園的一個小亭內。
鎮守陳長智正在和妻子李嘉文夫妻說著近日裡的趣事。
兩人一個說著學堂里的近況，一個說著修煉法術的情況。
正說著盡興間，一個人影突然闖入了進來。
見著此人，夫妻兩連忙站起身來，招呼就坐。
「五叔！您老怎麼有空來侄兒這邊？稀客啊稀客！如果沒記錯的話，您這可是平生第一回啊！」
「怎麼？這景南城還成了你的地盤，我老人家還不能過來了？」
「您老說笑了！您可是幹大事的人！哪像我們兩，胸無大志，安與享樂！」
「那是伱！人家嘉文可不這樣！你擺爛的時候可別牽扯人家嘉文，嘉文可是一個好孩子！」
「看五叔你說的！您這不埋汰侄兒嘛！侄兒最近沒得罪您吧？」
……
就這樣，叔侄兩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起來，而李嘉文呢，她則一直在邊上掩嘴偷笑。
須臾，陳古廷這才說起了此行的目的。
「行了，不跟你小子閒扯了！長智，城裡有沒有特別擅長算術的人才，你給五叔介紹幾個，五叔有用。」
「算術人才？」
陳長智一愣，眼中疑惑萬千。
算術人才，五叔要這個做什麼？
陳長智有些懷疑，是他聽錯了！
不過等向五叔再次確認了一番後，他才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五叔確實需要算術人才。
只是，突然需要這個做什麼？
五叔怎麼突然對那些凡間的小玩意兒感興趣了？
儘管心中疑惑，但陳長智也沒有著急詢問，而是細想了那麼一瞬後，這才道：
「五叔能否說具體一點，到底是哪方面的？
據侄兒所知，算術也分好幾類的，有教書的，有算帳的，也有……」
不過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便被五叔打斷道：「教書的，這個全面！」
「教書的？那五叔稍等！」
應了一聲後，陳長智隨即運起神識，朝守在門口的侍女交代了幾聲。
不多時，便見一位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見過大人，見過夫人！」
「嗯！向宇，咱們景南城中，哪位夫子的算術水平最高？」
「算術水平？」
師爺陳向宇神色不變，顯然已經提前知道了消息。
沉吟間，他又瞥了一眼鎮守邊上那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心中更是一凜，知道這應該就是侍女小環所說的那位族中長輩了。
是鎮守大人的長輩，也是山上的人！
想及此處，他拱手朝老者行了一禮，這才整理了下思緒，開口道：「據小人所知，如果單輪授課水平的話，現如今正在書院教書的那些夫子們……」
正說著，他便被老者打算到：「研究水平！研究水平！」
聞言，陳向宇用餘光掃了眼坐在原位的鎮守，見對方沒有開口，他沒有猶豫，立即說出了另外的人選，
「這個小人還真知道幾個。
首先便是住在煙雨巷的陳增文老先生，老先生曾經執教算術四十餘年，教授出了一代代算術天才。
咱們黎陽書院的現任院長陳國禮，財務部的陳遠蘭，還有土地部的陳承江，他們都是老先生的得意門生。
至於其他在酒樓、商行工作的會計，那更是數不勝數。
而且據小人所知，這位陳增文老先生哪怕是離開了書院，也依舊在繼續研究算術問題，甚至坊間還傳聞，說老先生每天不解出十道難題就不睡覺！
想來，他老人家的算術水平應該最高。
除此之外，還有依舊在書院教書的陳志賢先生，陳元偉先生……」
將這些講完，那師爺猶豫了片刻後，又補充道：「對了，小人還聽說城裡有一位名叫許心明的老師，或者說是狂徒，他曾說要發明出一種更為簡單的算術方法，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更為簡單的算術方法，有些意思。」
陳古廷撫著鬍鬚，若有所思，「不過這個許心明？可是從外界招募過來的？」
「是的！大約三十年前吧，咱們去紫雲島招募的時候，他被父母親自送上了船。如今三十年過去了，他也早已娶妻生子。目前在一家小書院教授算術。閒暇之餘，也在推演他的算術方法。」
說完，師爺立在原地，不再言語。
「如此，倒也有趣！」
陳古廷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不過片刻後，他霍然站起身來，「那咱們就，先去那個陳增文家看看！」
聞言，陳長智也不遲疑，和妻子李嘉文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自己這從來不曾關心俗物的五叔怎麼突然跑到景南城來了，而且還說要找什麼算術天才。
家族那麼多族人還不夠嗎？
還是說，老人家老當益壯，想要娶妻生子了，所以想提前給自家孩子物色一個好老師？
這沒必要吧！
不對，剛剛五叔可說是要研究水平高的，那這又是為了什麼？
陳長智想不明白！
不過不明白不要緊，跟上去看看，或許就能看出端倪來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聽到五叔要找算術天才，他的妻子李嘉文腦海中卻猛然閃現出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不過因為要保密的緣故，李嘉文也沒有多說。
一刻鐘後。
一行人穿過層層街道，層層小巷，停在了一個布置的井井有條的小院前。
院中，老態龍鐘的陳增文正和老伴逗弄小孫子。
突然，門前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行氣質非凡的訪客。
見幾人進門，陳增文沒有絲毫害怕，他將調皮的孫子交給邊上的老伴後，起身淡定的問詢道：「你們是？」
「老先生，我是鎮守府的師爺陳向宇。這位是我們的鎮守大人，這位是鎮守夫人，至於這位……」
師爺陳向宇還待繼續介紹，卻見剛剛還一臉鎮定的陳增文突然踉踉蹌蹌的朝著陳古廷撲來，並且老人家的眼中，還充斥著喜極而泣的熱淚。
「老祖！」
「老祖？」
這聲熱切的老祖，可把眾人給叫呆住了。
不管是師爺陳向宇，還是前來看熱鬧的陳長智李嘉文，甚至就連正在照顧孫兒的老伴，都瞬間定住了心神。
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熱淚盈眶的老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好好的，突然認老祖了？
而陳古廷呢，他也震驚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此時此刻，就連他這個當事人也不知道他們前來拜訪的主人為什麼突然叫自己老祖，突然和自己攀上了親戚。
直到某一刻，仔細辨認了一番，他才突然覺得眼前的老者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看見過。
生出這個想法的瞬間，一抹熟悉的場景這才湧入了他的腦海。
那是四十年前，他二哥鎮守的礦脈突然被大量妖獸襲擊，結果最後雖然守住了礦脈，但是二哥陳古曜卻因為一個不慎，中了劇毒，最後儘管族中盡力搶救，靈丹妙藥齊齊上陣，卻也無力回天。
記得二哥去世後，奔喪的時候，除了族中那些還在世的修士以外，老二那一脈在凡間的族人也都過去了。如果他陳古廷沒記錯的話，那群凡人中有一位小伙子，好像就跟眼前的老人有幾分相像。
想到此處，陳古廷也激動莫名，「你是，二哥的那位侄孫？」
「是我，老祖！當年大爺的葬禮上，孫兒還曾親眼見過老祖。」
陳增文哽咽道。
他也沒想到，四十年前的一面之緣，如今居然還有再見之期。
說實話，本來陳增文還以為自己已經將那如同夢幻一般的場景給遺忘了個乾淨，但是此時此刻，見到那個熟悉的面容，見到那個容顏不改的面容，他才猛然間發覺，那如夢似幻般的場景竟然已經徹底印刻在了他的心間。
一刻也不曾遺忘！
也不可能遺忘！
只是可惜啊，那終究也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已！
看著眼前這個和當初幾無變化的容顏，一時間陳增文感慨萬千。
而陳古廷呢，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對方還是一個壯碩帥氣的小伙子。如今時光匆匆而過，等到第二次相見，對方居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步履蹣跚的年邁老者。
如此強烈的反差，直讓陳古廷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後，他也只能嘆了句：「時光荏苒，歲月不留情啊！」
嘆息的同時，他也對「家族一定要將所有沒有靈根的孩子都放在凡間撫養」這條族規理解的更深刻了些。
他還只是對方的叔公，就如此難以釋懷了。
那如果換算成是對方的親生父母呢，那又該如何面對？如何釋懷？
眼看著兒孫一天天變老，而自己卻幾無變化，他們又會有著怎麼樣的感受？
修士父母如此，沒靈根的孩子呢？
他又會好過？
看著容顏不改的父母，看著永遠青春靚麗的兄弟姐妹，看著能騰雲駕霧御劍千里的眾位族人，他又怎麼會甘心，怎麼會釋懷？
與其兩方為難，那還不如剛開始就做好決斷，將一切都扼殺在萌芽階段。
不讓孩子看到那夢幻的一切，也不讓父母親眼看著兒女一天天老去，看著他們一個個先自己而去。
此種方法雖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也差不多是最好的選擇了。
一時間，陳古廷想了很多很多！
一切，都是靈根和壽元啊！
所謂「親人見親人，兩眼淚汪汪！」
兩方爺孫相見，自然不能免俗。
拉拉家常，關心關心各自的近況。一晃，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直到此時，兩人才進入了正題。
「算術？這個孫兒確實有些研究，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老祖的眼。」
「什麼入不入眼的，咱爺兩還用客氣！」
「也是！」
說到此處，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稍頃，陳古廷這才臉色肅然，「那老祖我可開始了？」
「老祖請出題！」陳增文自信道。
「今有勾三尺，股四尺，問為弦幾何？」
「老祖可莫要小看孫兒。此乃《九章算術》中的『勾股數』，勾三，股四，則弦必為五。此題答曰：五尺。」
「增文不必著急，老祖馬上就來！」
大笑一聲後，陳古廷繼續出題：「勾六，股八，則弦為幾何？」
「此題簡單！弦為十！」
「勾六十，股八十！」
「弦一百！」
聽到侄孫依舊這般快速的給出答案，陳古廷驀然一笑，看來，自己這位侄孫應該是發現某些竅門了。
不過接下來……
陳古廷鬍鬚一抖，繼續開口道：「還是勾股數。如勾六，股七，則弦為幾何？」
「勾六，股七？」
陳增文自信的神情頓時一愕，隨後只見他摸了摸鬍鬚，朝家中走去：「還請老祖稍後，待孫兒去拿些工具過來。」
片刻後，老人家就地用算籌一通複雜的運算，這才答道：「稟老祖，勾六股七，則弦為：九又兩分一厘九毫五絲四忽四微。」
見他如此快速的算出結果，陳古廷讚許的點了點頭。
不過他見侄孫自信滿滿的神色，又問道：「可準確？」
「不，不準確！」
聽到問話，陳增文沒有任何遲疑，果斷回答道。
不過須臾，似乎不想讓老祖失望，他又道：「老祖可還要後面的部分？」
誰知，老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增文能準確給出？」
「不能！」
陳增文遲疑道。
片刻後，他似乎不想讓老祖失望，又答道：「老祖，類似的情況孫兒以前也遇到過，只是哪怕孫兒往微數方向計算了二十餘次，還是沒能得出準確的結果。
當時孫兒就猜測，會不會再計算五十次，一百次，乃至千次萬次，還是一樣可以繼續計算，一樣得不出準確結果。還請老祖教我。」
聽到這個猜測，陳古廷不由的頷首笑道：「增文不愧是咱們陳家首屈一指的算術天才！」
「老祖過譽了！」
對於老祖的誇獎，陳增文沒有自傲，只是微微一笑。
些許成果罷了！實在算不得什麼。
不過緊接著，他又連忙問道：「那老祖可知準確結果？」
問話的同時，他眼神死死的盯著自家老祖。
要知道這個問題可是困擾了他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直到如今，他還解不出。如果此次能從老祖這裡得到答案，那麼哪怕不是他親自算出的，那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番心事。
等到百年之後，他也可以瞑目了。
只是可惜，他家老祖聽到他的話語，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老祖我也不知！」
「老祖亦不知？」
陳增文難以置信，自家老祖可是修仙者哎，而且還是精研算學的修仙者，竟然也不知道此題的答案。
這……這可徹底出乎了陳增文的預料。
在他的印象中，修仙者可是神通廣大，近乎無所不知的存在，雖然老祖的修為不高，但是沒道理連一個小小的算術問題都解決不了吧？
而且老祖說不知道，是老祖自己不知道，還是老祖根本就沒見過有知道的。
如果是後一種，那……
一時間，屹立在陳增文心中那道籠罩在修仙者身上的宏偉光環好像突然間變得稀薄了很多，很多！
「老祖確實不知。也沒見過有誰知道！」
陳古廷長嘆一聲。
事實上，他曾經也往往微數方向算過千次，萬次，但是結果嘛，確實算不完。至少，他自己算不完。
至於其他人可不可以，他也不知道。
或許，只有那些大派的秘傳算經才可以算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