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在一片漆黑中聽到一道聲音。
很稚嫩的聲音,不停地對他說著什麼。
剛開始陸京懷聽不真切,聲音是斷斷續續的。
但隨著有一股帶著腥甜氣息的液體流入唇間,他逐漸能聽清聲音了。
那個人,在叫他1妹妹,或許是將他當成了女孩。
被錯認性別,以往最厭惡的事情在此時卻並不覺得反感。
下意識的吸吮著那溫熱的液體,陸京懷聽著那道聲音,久違的求生欲再次被激發。
是誰……
掙扎著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他迫切焦急的睜開眼,想要看到對方。
看清那個一直在跟自己說話的人。
直到那雙灰眸終於睜開,陸京懷在昏暗的環境中,看到了那雙異常醒目,翡翠般,勝似一切玉石的雙眸。
竭盡全力後,再次昏過去前,他最後一個念頭是——
血。
原來,她在用自己的血餵養他。
...
紀念傷口割的很有水平,看著挺嚇人,其實並不深。
救人是好事,但前提是要保護好自己。
估摸著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後,紀念便用手帕包住了傷口。
地下的空氣流通差,且濕冷,懷裡的人的體溫一直在下降,紀念抱著比自己還高一些『妹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對方。
結果怎麼樣她倒是不知道,反正暖著暖著她就睡過去了。
最後是被人叫醒的。
「有人嗎?裡面有人嗎!?」
一開始聲音還很虛,隨著轟隆隆的聲響,紀念聽得越來越真切,猛地驚醒了。
她率先去探懷中人的呼吸。
發現他還沒死後,鬆了口氣。
「我們得救了,馬上就能出去了妹妹。」
迅速說完,她揚聲道:「有人!!」
紀念這一嗓子嚎出去,外面人跟打了雞血似的,一陣轟隆隆的響。
「是紀念嗎!?」
這聲紀念聽出來了,是她左護法魏楊。
「魏楊哥哥!」
她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
外面灰頭土臉的魏楊一聽這聲,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嗷了一嗓子挖的比機器都快!
「紀念別怕!魏楊哥哥來救你了!」
旁邊的知了聽到紀念的聲音,同樣的安心。
小孩聲音那麼有活力,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事兒。
金髮碧眼男見狀,詢問道:「小朋友!裡面就你一個人嗎?」
他嘴唇線條緊繃著,生怕得到不好的回答。
「還有一個!」
金髮男眼睛一亮:「鉑金頭髮,長得特別好看對嗎!!?」
紀念低頭看一眼懷裡『妹妹』那張可怖的臉,眼裡有些惋惜。
「對!」
「你家裡人來接你了,在堅持堅持。」
紀念低聲說著,然後從自己的壓縮小包里摸出最後一包包裝漏氣,已經癟下去的咪咪蝦條放到『她』手裡。
但毫無知覺的小孩根本接不住。
紀念便順手插小孩褲腰裡了。
穩穩的,很安心,這樣就掉不了了。
她剛做完,在這時,面前的遮擋物,砰地一聲,終於被破開。
灰塵飛揚,石塊飛濺中,有人打著手電走進來,聲音距離自己更近了。
紀念甚至透過縫隙看到了對方的身影。
直到最後的阻礙也都被清理乾淨。
照進來的光,讓她眯了眯眼。
懷裡人被抱走,緊接著紀念也被抱了出去。
抱她的人,手很穩,懷抱令她下意識的感覺到溫馨。
紀念都不用抬頭,打個哈欠就喊:「爸爸,你來接我了。」
是的,來人是紀霆舟。
他頭上還戴著黑色的安全帽,臉上手上,都有塵土,甚至因為環境原因,身上的味道也不好聞。
很難想像這是潔癖嚴重的紀霆舟。
儘管這樣,他還是來接紀念了。
找到紀念之前。
紀霆舟想像過無數次,抓到不聽話的小孩,一定要狠狠抽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但如今真抱到自家崽子,除了『平安就好』紀霆舟想不到其他了。
「老闆,這兒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趕緊撤出去。」
來不及檢查小孩有沒有受傷,紀霆舟聞言,打了個手勢,帶著所有人撤退。
平安回到地上。
紀霆舟終於能檢查紀念了。
小孩還穿著自己的校服,頭髮很亂,小臉也灰撲撲,有點睡眼惺忪,臉色有點白。
直到紀霆舟目光下滑,落到她手上,墨綠的眸驟然一縮。
「胳膊怎麼了?」
那些人,敢給他女兒注射亂七八糟的東西!?
紀霆舟在看紀念的時候,紀念也在看他。
衣服皺皺巴巴的,臉上沾染著灰塵,眼裡除了怒火,墨綠的雙眸中還有些疲憊。
他肯定很累,畢竟在自家,紀霆舟都很少做體力活兒。
「是我自己割的,爸爸。」
「我抱著的那個妹妹呢?」
「是她家裡人來接了嗎?」
紀霆舟心想什么妹妹。
哪裡有人。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小孩胳膊上的傷,隨口敷衍了一句:「嗯。」
「你割自己做什麼?」
拆開那手帕,看著已經不流血的傷口,紀霆舟擰起了眉。
知了跟魏楊在這個時候相繼走過來。
「紀念!你胳膊怎麼了!?誰幹的?」
原本掃視小孩的知了,目光在看到小孩白皙的手臂上那猙獰的傷口時,臉色也猛地一變。
紀念挨個解釋了。
一邊解釋,一邊打量兩人。
都是一樣的狼狽。
一樣的灰頭土臉。
大家都是為了她。
想到這一點,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揉搓了一下,酸脹的厲害。
「怎麼了?哪兒疼?」
「知了,去把醫生叫來。」
紀霆舟第一個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以為她傷口疼。
紀念搖搖頭:「爸爸還是先讓醫生給你看看手吧,還有知了姐姐跟魏楊哥哥。」
「知了姐姐的手臂受傷了吧,還有魏楊哥哥的腳……」
她抬眼看向她的家人,墨綠眼眸中滿是關心。
魏楊樂呵呵的撓撓頭:「這你都注意到了。」
他確實是扭了一下,但是問題不大,沒想到會被小孩注意到。
知了更是,她自己都沒發現手臂有傷,應該是當時爆炸時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的碎片劃傷了。
至於紀霆舟的手,他低頭看了一眼。
嗯,得知學校那邊的消息,剪倒刺的時候沒穩住,撕裂了。
再晚點發現就癒合了。
紀念眼眶有點熱,索性低頭去抱紀霆舟,兩條細瘦胳膊緊緊摟住他,將臉埋進他懷裡,掩蓋住自己的表情。
「爸爸,我回來了。」
紀霆舟摸摸小孩的腦袋,之前一副冷肅氣息的男人,此時一身戾氣都散了去,目光柔軟的看著懷裡的小孩。
「嗯。」
然後陰惻惻道:「別以為撒嬌就沒事兒了。」
「接下來一個月,你不許吃咪咪蝦條。」
紀念捂住自己的心臟,不敢置信的抬頭:「………爸爸,你太惡毒了。」
她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換一個。」
紀霆舟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之前特意拿上的鏈條,拎在手裡。
「抽你屁股怎麼樣。」
紀念果斷正色道:「其實咪咪蝦條也沒什麼好吃的,爸爸,我願意接受懲罰。」
與此同時,不遠處。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夏季夜晚刮過的風都帶著熱氣。
汗珠順著陳默額間滑下,哪怕看不真切,他目光也牢牢鎖住遠處那隱隱的一個小小輪廓。
蒼白的唇,幾乎被他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