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一愣。
她許久都沒在紀霆舟臉上看到這種神情了。
只有在紀念還沒住進來之前,常年失眠、噩夢纏身,終日酗酒整個人都透著死氣的紀霆舟臉上才能看到這樣的眼神。
那個陳家的,到底給紀霆舟看了什麼。
能把人氣到久違的殺氣都逼出來了。
雖然腦中十分疑惑,但現實中,知了只停頓了一秒,便轉身去實行紀霆舟的命令了。
而此時——
門外正在等待的陳默。
他沒有進行任何的偽裝,親自來了,甚至還久違的穿了西裝,抓了頭髮。
下屬見裡面遲遲沒有回應,開口道:「老闆,紀霆舟真的會見我們嗎?」
陳默目不斜視,篤定道:「會。」
雖然不知道紀霆舟對紀念的重視到底深到了什麼程度,但按照陳默對這個神經病的理解,知道自己親閨女還有一個舅舅,第一反應大概是想殺人滅口。
神經病的占有欲是這樣的。
果不其然,人沒見著。
先有子彈打過來了。
直衝陳默門面,不用懷疑,就是衝著他的命來的。
好在陳默早有準備。
『咚』一下,把旁邊的下屬拿過來……哦不,把旁邊的防彈盾拿過來,擋在了身前。
子彈『砰』一聲打到上面,被彈飛了。
一擊沒中,開槍的紀霆舟也不怎麼驚訝。
他唇邊牽起嘲諷的弧度:「陳家已經落魄到,需要當老師救濟了嗎。」
紀霆舟先前便讓魏楊去查過紀念那個新老師的履歷,自然知道他的長相。
可如今,自稱陳家家主的人,卻跟紀念老師長得一模一樣,用肚臍眼想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陳默與他暗中交鋒多次,但數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這個殺姐仇人。
他以為自己會恨不得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割下他的頭顱,放到自己姐姐的墓碑上,慰問她。
但意外總來的比想像中快。
陳默知道當年的真相出問題了,他的姐姐有百分之五十可能不是紀霆舟殺的。
所以他這次來,除了認親,就是想搞清楚當初的真相。
但這樣直面紀霆舟,還是不可控的讓他產生了心理性的厭惡。
明明有著跟紀念相似的長相,他墨綠雙眸看在陳默眼中,卻格外骯髒,令人憎惡,裡面的瘋狂,清楚的讓他知道面前不是個正常人。
而是上代紀家人互相廝殺後,唯一勝出,踩在鮮血跟親緣屍體上,一路拿下『王座』的怪物。
圖卡事情敗露後,所有跟實驗有關人員,凡是被查到的全被紀霆舟殺了,上面甚至都大換血,政權動盪,直到現在都還不平靜。
陳默在看紀霆舟的同時,紀霆舟也在打量他。
他不覺得陳默會蠢到拿一份假的鑑定書上門找死,當然,真的也找死。
就這個,瘦的看著沒幾根骨頭,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病懨懨的男人,是紀念的舅舅?
記得以前聽老不死的說過,外甥都像舅。
狗拉稀一樣的蠢話。
紀念可半點不像這個病秧子。
「我知道你很想我消失。」
「但是你有為紀念考慮過嗎?」
陳默率先扯下了防彈盾,大大方方地看向紀霆舟,好似完全不怕他一樣。
脊背挺得筆直,聲音還算平靜,但眼神免不了有些冷。
夏季午後金黃燦爛的光,悶熱又枯燥,但照在陳默身上,卻像撞到巨大冰川,你心神晃動,他沒有被撼動半分。
「她是她母親帶到這個世界上的,若不是她出事,根本輪不到你來,紀霆舟。」
「據我所知,她是五歲才來到你身邊的,在那之前,你在做什麼?」
陳默一句句質問,化作最鋒利的刀刃,朝著紀霆舟扎過去。
好在公主雖然真的被刺痛了,但他人極愛面子,怎麼可能讓這突然冒出來的野舅舅看笑話。
「是嗎?」
「那這七年,你在做什麼?」
一句反問,讓陳默沉默了。
或許意識到再這樣繼續攻擊下去,兩人沒一個能繼續站著,氣氛詭異的緩和了一些。
也不多,指甲蓋里的灰那麼大。
因為紀霆舟手指蹭著他那把鑲著翡翠,不僅有美貌殺傷力也驚人的槍,看上去還想給陳默來一下。
這時候是知了開口:「紀念之前確實對她生母感興趣。」
無論小孩過得幸不幸福,好奇並且追尋缺席的另一半至親,都好像是天性。
就像知了,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幼時時常忍不住思考對方是怎麼樣一個人,幻想著有一天她會不會來接走自己。
就這樣將陳默殺了,若是以後被紀念知道,免不了父女倆的關係會有所隔閡。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欺瞞,讓她清楚真相。
有時候,真相,能擊碎一切幻想。
紀霆舟或許也想到了這一點。
目光稍顯遺憾地盯著陳默看了幾秒,冷哼一聲,轉身走了進去。
知了對陳默道:「家主請你進去。」
陳默禮貌點頭,走過來時,目光平常地掃了她一眼,哪怕看到那駭人的疤痕,也沒片刻停留,低聲問:「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剛才那一頓衝突,不知道有沒有毀壞他的髮型。
往常從來不在意這些的人,第一次見自己外甥女,倒是格外注重起來了。
「跟我來。」
知了帶他朝最近的衛生間走去。
陳默走進去,用洗漱台的鏡子照了照,確認沒什麼問題,便低頭洗了個手。
大的洗漱台旁邊還有一個小的,看身高像是為小孩子準備的。
這邊的洗手液牌子不認識,但從包裝跟香味來看,大概是某專供生產線的產品。
反觀旁邊矮一點的洗手台,洗手液瓶子是可愛的小鴨子,截然不同的風格。
一看就知道是給誰準備的。
除此之外,牆上還掛著各式發圈跟各種小動物束髮帶,大概小孩經常丟這個,每個洗手間都備著,方便她洗手洗臉時用。
香氛味道也是小孩子喜歡的,不像紀霆舟的品味。
陳默淡漠的收回眼神,用紙巾擦淨手指,走了出去。
「久等了。」
紀霆舟交疊著一雙腿,屋裡有空調,即便夏天他也穿著長袖長褲,倒也不熱。
而陳默穿西裝,除了好看也有個問題是他身體太爛了,哪怕天氣熱,也不能穿太單薄。
兩個長袖男,就這樣面對面坐著。
路過的大蛋瞅瞅這個瞅瞅那個,不感興趣地抖了抖身上的毛,咬著傭人的褲腳,讓人給它摁電梯,上去找紀念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