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人牲」的司予和顧塵光其實並未走遠,二人正躲在幾丈開外的樹後。
司予奇道:「天都黑了,七夫人院裡怎麼會有成年男子?」
司家傍山而建,是一處山莊。山莊的外圍,是議事、修行及弟子起居之處。而最里端則為內宅,乃是女眷居住活動的地方。雖說修真界不大講究男女大妨,但畢竟男女有別,到了夜晚,連小廝都很少進來走動。能在內宅自由出入而不受限的,除了司家家主、本家公子,便只剩顧塵光這個沒成年的半大小孩了。當然也有四夫人頗為得寵的原因,所以身為她的親外甥,顧塵光才被允許住進內宅,方便被照顧。
顧塵光道:「妹妹,那是夜縛靈。」
若說之前聽司予說是四夫人要生祭他們,他還有些半信半疑,那麼此時聽見夜縛靈的聲音,他便已然全都信了。
司予從未聽過「夜縛靈」這三個字,書中似乎也不曾出現這個名詞。
「什麼是夜縛靈?」帶著個靈字,聽起來不像人類,「他是鬼嗎?」
「夜縛靈不是鬼,是被秘術飼餵的人,蘇家的死士。」顧塵光遙遙望著七夫人的院牆,「當年蘇家被魔道中人圍攻,我娘帶我趕回外祖家時,闔家上下八十幾口人無一倖免。世人都道蘇家死士夜縛靈皆死在那一役中,連我都不知,姨媽這裡竟還剩一個。」
司予道:「你怎麼知道那是夜縛靈?剛才你又沒見到他。」
「我認得他的聲音。」顧塵光的神情,似乎還有些懷念,「我小時候,他陪我看過月亮,還給我講了一整夜故事。」
「哦。」司予點點頭,看出來院子裡那位是話癆了,「哥哥,既然是四夫人的死士,那我們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
「夜縛靈之所以被稱作夜縛靈,便是因為他們由主人在黑夜中種在一處地方,無法自由行動,只能探視和攻擊方圓三丈之內的敵人,仿佛被綁縛在黑暗中。若姨媽不在附近,那這裡便暫時是安全的。」
還有一句話顧塵光沒有說,若姨媽在這附近,他們無論躲去哪裡,都很危險。
司予聽的納悶。這夜縛靈既然無法自由行動,那豈不是個現成的靶子,任由敵人砍殺?蘇家培養一批這樣的死士,能有什麼用?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顧塵光道:「姨媽還是不肯放棄生祭我們,竟叫夜縛靈埋伏在此。」
司予心道,四夫人好不容易找到兩個這麼適合做人牲的人,怎麼捨得放棄哦?說來也怪,顧塵光是因為天資絕佳被挑中,那麼她一個毫無靈根和慧根之人,何德何能得以與顧塵光相提並論?四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不愧是蘇家人啊,迷惑行為如出一轍。
顧塵光又道:「姨媽命夜縛靈守株待兔,想來你娘中毒,當是她設計好的。你娘畢竟是家主的夫人,若她不願把事情鬧大,便不會害死你娘。妹妹,姨媽此番的目標只是你罷了。藥應該就在院中,夜縛靈沒有說謊。」
司予不解道:「既然夜縛靈無法移動,那我們怕他做什麼?」
不要慫,一起上啊!
顧塵光搖頭:「妹妹,在方圓三丈的範圍內,夜縛靈是無敵的。」
司予想不通,這樣一個無法移動的東西,怎麼無敵?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鐺:「哥哥,我先去試探試探,如果他真的很厲害,我再趕緊跑出來。有風回鈴保護我,你不要擔心。」
顧塵光沒拉住,叫司予一溜煙跑了。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見院內的夜縛靈道:「三姑娘,你是回來拿解藥的嗎?」
「不是呀。」司予一邊抬腳往院內走,一邊脆生生地否認,「我要捉的螞蚱跑進院子裡了。叔叔,你怎麼總是咒我娘?你是不是對我娘愛而不得、繼而生恨?」
夜縛靈:???
當即矢口否認:「自然不是!」
司予絮絮叨叨:「你這樣不好,我娘都已經嫁給我爹了,你不要妄想破壞他們的姻緣,我跟你說,當小三是要下地獄的。」
夜縛靈:……
這小孩兒是怎麼回事?主人不是說,她娘身中劇毒,她一定會來此拿解藥嗎?可怎麼聽起來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娘已經中毒了?不回去看她娘,捉什麼螞蚱?這不孝的倒霉孩子!
他生怕這小孩兒不進院子,無法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便苦口婆心勸道:「你娘真的身中劇毒,危在旦夕。我這裡有一瓶解藥,可解你娘的劇毒。你過來,我給你。」
「叔叔,你怎麼張口閉口就罵人呢?『你娘的』這個詞,好粗魯哦。」司予不悅道,「而且,你好喜歡管別人家的閒事。你知道小明的奶奶為什麼能活到九十九歲嗎?」
夜縛靈張口便問:「為什麼?」
問完就後悔了,怎麼感覺他被這小孩兒牽著鼻子走了?
司予咯咯一笑:「因為他從來不多管閒事啊。」
夜縛靈:……
Firstkill。
都說司家三姑娘老實怯懦,怎的如今世風日下至此,這麼皮的小孩竟也叫老實怯懦?
司予故意引夜縛靈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待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後,借著稀薄的月光,她隱隱望見,諾大的院子中,放著一個花盆。而這個花盆裡種的不是花草,竟是個男人。
男人仿佛被人從腰部砍斷,然後將上半身囫圇種進花盆中。清幽月光灑在他身上,一眼望去,有種詭異的可怖。
蘇家培養死士的手法,還挺殘忍。不過,這夜縛靈是個殘廢,能有什麼殺傷力?
顧塵光跟上來,拉住司予的胳膊。
司予回頭沖他一笑:「哥哥莫怕,這個叔叔是個憨憨。」司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這裡有問題,腿腳也不好,看來是活不到九十九歲了,好可惜哦。」
夜縛靈:……
Doublekill。
不是,他活到多少歲與這小孩兒有何干係?
司予見夜縛靈的花盆旁邊,果然放著一隻小小的白瓷瓶,想來便是他們要尋的解藥了,便欲抬步向夜縛靈走去。
顧塵光三兩步走到司予前面,長劍浮於他胸前,清凌凌反射著月光:「妹妹,我去拿解藥,你在這裡不要動。」
他們所在位置正是三丈之外,乃是安全之處。
也不等司予回話,顧塵光右手在劍柄上輕輕一撐,便瀟灑輕盈地翻上長劍,御劍向夜縛靈衝去。
他飛馳的速度極快,司予只來得及瞥見一道重影划過,便聽得「叮」一聲輕響,顧塵光像是被什麼力量彈開,重新飛了回來,左臂上多了一道血痕。
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司予根本沒看見顧塵光怎麼飛過去,也根本沒看見那夜縛靈是如何出手。
司予:!!!
速度好快!
果然無敵!
想要!
若她能在芷蘭院種一盆夜縛靈,便再沒有人敢來欺負她了!夜縛靈,實乃看家護院一等一的好手!
顧塵光跳下長劍,皺眉查看傷口:「他太快了,我無法近身。」因怕司予擔心,忙補了一句,「妹妹不要擔心,只是皮外傷,回去後擦些藥便是了。眼下我們先想辦法拿到解藥。」
一直心心念念種一盆夜縛靈,而全然忽略了顧塵光受傷的司予:……
她、她其實也沒有很擔心啦,畢竟潛意識裡總覺得他是一個強者。
……不行,她還是很想種一盆夜縛靈啊!
「哥哥,你也算一半蘇家人,你能讓這個夜縛靈認你為主嗎?」
顧塵光沉吟道:「夜縛靈以血誓秘術認主。這個夜縛靈已認姨媽為主,若要解除血誓,需要主人之血為媒。我暫時無法操控他。」
司予心道,聽起來讓夜縛靈換個主人也不是很複雜,等回頭此事了了,想辦法弄點四夫人的血,叫顧塵光幫忙,讓夜縛靈改認她為主,給她看家護院!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我來試試。」
司予雙手結印,默念口訣催動風回鈴。
伴著蟲鳴聲,夜空中,自遠處傳來悠悠鈴響。那鈴音輕而飄,帶著層層疊疊的重音,然後被夜風吹散在半空。
顧塵光搖頭道:「妹妹,只怕不行,夜縛靈已不能算作尋常人,法術對他們無用。」
果不其然,那夜縛靈神智清明地附和道:「三姑娘,我的身體百毒不侵,不懼怕冷熱疼痛,你的法器亦無可奈何我。五夫人的確危在旦夕,你當真不要這瓶解藥嗎?」
夜縛靈雖然無敵,但兩個人牲在他攻擊範圍之外,他們不肯靠近,他也無可奈何。
哦,是魔法攻擊無效,必須使用物理攻擊的意思嗎?司予無奈地心想,如果那隻小白貂還在,倒是可以讓它把解藥拿過來,畢竟除了自己,誰也看不見它。
這一念頭剛起,司予便聽見了「吱吱」兩聲,仿佛是在說「你想得美!老子憑什麼幫你?」
司予:???
她真是昏了頭了,大敵當前,她竟然還出現了幻聽?
可還沒等她收回心神,便又聽到了「吱吱」兩聲,是一句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罵街。
而後,司予手腕上的風回鈴一震,一聲輕微鈴響過後,她只覺得眼前突然掠過一陣白影,瞬息之間,那白影又回到了她身邊。
是小白貂。
嘴一張,小瓷瓶被吐在她腳下。而小白貂則罵罵咧咧地重新爬上她的手腕,鑽進風回鈴中。
司予撿起瓶子,心情複雜。
顧塵光驚訝道:「妹妹,你怎麼拿到小瓷瓶的?」
「說來你也許不信。」司予吞了吞口水,乾巴巴地道,「風吹過來的。」
顧塵光:……
那確實不能信。
司予捏著小瓷瓶,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小白貂……似乎需得聽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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