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司予因念叨著夜會夜姬,吃完晚飯便早早回去休息了。睡到後半夜,在大家都熟睡之後,她反而悄悄起床,一個人去了客棧外。

  已經有合歡宗弟子在客棧外候著了,不是昨夜那名女弟子,又是個生面孔。

  夜姬所在之處倒是與昨夜相同。

  只是今夜,那裡添了一張小木桌、兩把小木凳,木桌上擺著全套茶具。水汽渺渺,正在烹茶。

  紫衣少女拿著個杯子,細細啜飲。

  司予心道,夜姬不愧是夜姬,荒山野嶺,也如此會享受。

  見夜姬招了招手,司予便小跑著撲了過去。

  夜姬放下茶杯,起身將歡快的少女抱了個滿懷。

  司予甜滋滋地在夜姬懷中蹭了蹭,嬌滴滴地喚了聲「師父父」。

  夜姬笑道:「我的予兒再長大些,師父就要抱不動了呢。」

  司予撒嬌道:「師父父功法這麼高深,人又怎麼年輕,怎麼可能抱不動予兒嘛。」她哼哼唧唧地抱怨,「是不是予兒長大了,師父父就嫌棄予兒了?小時候,師父父最喜歡抱予兒了。」

  夜姬頓了頓,忽然道:「予兒長大了,師父便也老了,自然抱不動你。人生規律大抵如此,無人能免俗。」

  司予一愣。

  她陪伴夜姬這麼久的時光,可從來沒在夜姬口中聽到過「老」這個字眼。

  夜姬此人,對年輕與美貌有著病態的追求,從來都是以妙齡少女的模樣示人,更是忌諱別人說她老或是丑。在過去的年歲里,凡是用老和丑這兩個字眼形容她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更有甚者,因為禍從口出,竟白白丟了性命。

  可今天,這個女人卻親口說自己老了。

  也不知怎的,司予心中莫名有些發慌,竟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

  然而回想書中情節,夜姬明明無災無難不老不死。在將合歡宗交到顧塵光手中之後,她便孤身一人云游四方,消失在茫茫江湖,想來應是活到了大結局。

  可既然如此,為何此時此刻,司予卻心慌得厲害?

  「師父父怎麼可能會老呢?」司予面上露出個不理解的神情,「師父父永遠都是少女啊,至死都是少女。」她抱著夜姬,撒嬌般晃著,認真地說話,像是在說服夜姬,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哪怕將來我老了,師父父都不會老,師父父永遠年輕。」

  今夜,夜姬一反常態的安靜,司予竟在這樣一個魔道妖女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淡泊的氣質。

  司予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沒有睡醒,否則今晚為何會生出些這麼多奇怪的錯覺?

  夜姬輕輕地將司予臉頰的碎發撥至耳後,又揉了揉司予的臉蛋,仿佛是嘆了一口氣,而後才笑道:「好,師父不老,師父永遠都不會老。」

  「對啊,就是這樣。」司予點點頭,格外認真地重複道,「師父父永遠都不會老。」

  夜姬拉著司予坐下,斟了杯茶給她,道:「今夜為師找你,是有事要交代。」她飲了口茶,「下個月便是華陽門的望月節,循慣例,各大宗門與世家都會上山拜賀。」

  古代的許多民族部落都有拜月的習俗,讓司予覺得驚訝的是,華陽門這種修真宗門竟也有這種習俗。

  望月節是一年裡,華陽門最盛大的節日,差不多等同於俗世的新年了。在望月節,各大與華陽門交好或是面上過得去的宗門世家,都會派弟子前來祝賀。關係好,就派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甚至還有掌門家主親自到訪的。關係一般,就隨便派幾個小弟子來走走過場。總之大家同為正道中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禮節上總得過得去才是。

  要不是夜姬說,司予險些忘記,下個月就是華陽門的望月節了。如今已是月底,所以距離下月月中的望月節,其實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倒不知夜姬有什麼事吩咐她。

  夜姬道:「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只需回去告知松虛,望月節時,我會親自上華陽山見他,你叫他有個心理準備。」

  夜姬喝著茶,一副閒話家常的模樣,可這平淡語氣下說出的話,在司予看來,卻不吝于晴天霹靂。

  夜姬,魔道宗門合歡宗的宗主,要趁著華陽門望月節人多混雜之際,潛入華陽門赤陽峰,見正道宗門華陽門赤陽峰的首座,松虛真人。

  這多危險啊!

  儘管那幾日華陽門賓客確實夠多,可夜姬這種各個宗門世家的大佬都眼熟的頭號通緝犯,怎麼能夠悄無聲息地混入華陽門內部?若是華陽門連這點警覺都沒有,那華陽山上便真的是一群飯桶了。

  更不用說夜姬與松虛真人這兩人年輕時還有一段狗血虐戀,至今司予都沒弄明白這二人是誰負了誰。

  聽傳聞,都說是松虛真人被戀人甩了。可是通過今日這一出,司予尋思,搞不好是松虛真人負了夜姬。畢竟傳聞都不太可信。夜姬獨自神傷大半世,實在忍不住了,便一定要找上門去,面對面,親自問個清楚。

  無論誰負了誰,這兩人一旦見面,怕是先要紅了眼。沖二人的暴脾氣與怪脾氣,接下來怕是便要紅了臉。這要是打起來,打得天翻地覆兩敗俱傷,可怎生是好?

  司予遲疑道:「師父父,這太危險了。我可以幫您傳話。」

  夜姬搖了搖頭:「你說不清。」

  司予想破了腦袋,終於想出了一個折中的主意:「那要不然,我請松虛師父下山來件師父父您?」

  夜姬秀眉一擰:「不許叫那老兒師父!」她戳著司予的腦門,「為師送你去華陽山是治病的,你還真把華陽門當師門了?」

  司予:……

  老情人的醋也能吃?

  她立刻抱住夜姬的手臂,撒嬌地搖了搖:「哪能呢!予兒是師父父只有您一個!您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父!合歡宗才是予兒的宗門!哼哼哼,予兒要做合歡宗的少主,才不做華陽門的小嘍囉!」

  一番話將夜姬哄得心花怒放。

  夜姬摟著司予說了好半天「乖予兒」,才接上方才的話題道:「有些話,我需得在赤陽峰問他。」她笑道,「予兒不用害怕,不會有人發現我。你只需將這件事,告訴松虛便是了。」

  司予著實想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有什麼話非得在赤陽峰上說。但既然夜姬堅持,她便只能從命。屆時她幫著多多掩飾一番便是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倒也不必貸款憂愁。

  陪著夜姬說了好一會兒話,等回到客棧後,天已經蒙蒙亮了。

  司予覺得自己仿佛是剛剛躺下,便被叫起床來。

  他們要返回華陽門了。

  一路上平安無事,到了華陽門,幾人先去見了掌門師伯,而後便各回各峰。

  司予念著夜姬的事,倒是忘記將儲物手串中的玄鐵交給顧塵光。

  因映山草到得司予手中之時,已是成熟模樣,所以司予直接將它丟進丹爐里煉丹。並向學堂告了假,只一心一意守著丹爐,生怕煉丹失誤,浪費這來之不易的映山草。

  顧塵光這次傷得頗重,養了小半個月的傷才好。等他再次來找司予,已經是十二、三天之後的事了。

  彼時,給松虛真人的丹藥也剛剛出爐。司予將丹藥交給師兄,便跑去了崖邊。

  因赤陽峰重新罩了結界,所以顧塵光被擋在結界外。

  顧塵光站在落塵劍上,一襲白衫,長身玉立。山風托起他的衣衫,遠遠望去,仿若謫仙。

  司予小跑著過去,欣喜道:「顧哥哥,你傷好了?」她不等顧塵光答話,便解釋道,「這幾日我一直在煉丹房,給師父煉丹,所以沒來得及去看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呀。」

  顧塵光望著少女甜美的小梨渦,與生怕他生氣一般怯怯如小鹿般的眼神,心中一軟,聞言道:「我已經大好了。」他向司予伸出手,「來,我帶你去找周鼎。」

  司予跳了一跳:「對哦!我還得去找周鼎呢!」

  這幾日她一直緊繃著心神煉丹,竟一直沒來得及去找周鼎。

  哎。司予心下感嘆。她真是被赤陽峰眾人灌了**湯,怎麼竟能這般捨己為人呢?若是往常,她才不管什麼松虛不松虛,回來後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周鼎解除這什麼勞什子血誓。

  她在衣衫上擦擦掌心的爐灰,握上顧塵光的手。

  「走走!去找周鼎那個大壞蛋!」

  顧塵光帶著司予來到了赤陽峰山腳一處僻靜之所。他結出一道陣法後,右手雙指間驟然出現一道燃燒的符篆,嘴裡念念有詞,半晌,將符篆往陣法中一丟,沉聲道:「周鼎,請。」

  話音剛落,發須皆白的周鼎便出現在二人眼前。

  他看著顧塵光,嘆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你竟會喚靈之術。」又看向司予,道,「你們著急見我,可是已經尋到了全息之燈?」

  司予點點頭,將全息之燈從儲物手串中拿出來:「這便是全息之燈了。周前輩,答應了你的事我已經做到,那麼,我與你的血誓,是否可以解除了?」

  誰知周鼎撫著鬍鬚,眼睛一眯,非常欠揍地道:「不可以。」

  司予:???

  這人不是赤陽峰首座嗎?還能這般無賴?出爾反爾,戲耍晚輩,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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