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時隔六年,同樣面對危險,司九夫人哪怕只剩下一息,也依舊毫不猶豫地擋在司予身前。

  司予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了,釋放出無數塵封了數年的讓她一時承受不起的情緒。

  「不!」

  她大叫著,雙手在空中徒勞地抓著,試圖抓住司九夫人流逝的一息。

  卻終究是徒勞無功。

  她頭昏腦漲,雙目赤紅,體內那股炙熱靈力似乎已經衝破桎梏,橫衝直撞地在體內遊走。

  她熱,她痛,她覺得五感似乎正在流失,但一腔憤怒與傷痛讓她顧不得這麼多了。

  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叫囂——

  「都該死!欺負了你的人都該死!你看看你眼前那個人!他不該死嗎?」

  她無神的雙眼盯著鋪天蓋地蝙蝠群的遮掩下,已經沒有幾口氣的段回,聲音輕得彷如一陣風吹即散的雲煙——

  「該死。」

  顧塵光一邊對付蝙蝠,一邊焦急地望向司予。

  只見司予雙手結印,雙腳懸空,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風回鈴此時浮在半空,清脆的鈴響壓過呼嘯風聲與嘈雜獸聲,叮鈴叮鈴,直擊靈魂。

  而司予周身金、紫之光大盛,兩色光芒流轉不息。

  飛向金紫光焰的蝙蝠全部碾碎為齏粉,漸漸的,司予身邊竟空出一大片地方,就像是被籠罩在一個透明大球中,向段回飄去。

  顧塵光大驚。

  司予竟同時用了佛、魔兩種功法,雖不知那是什麼術法,但一看便將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像極了六年前司家的那個夜晚。

  無邊的恐慌、無助與悔恨襲上心頭,他心中巨痛。

  他必須阻止她!

  「予兒停下!快停下!」

  司予充耳不聞,像是完全沒聽見他說話一般,身邊開始結出複雜炫目的陣法。

  顧塵光心中焦慮,見無法喚醒司予,便只得發足狂奔至她身邊,結起兩儀微塵陣罩住二人。

  蝙蝠瘋了一般往兩儀微塵陣上撞,頭破血流,前仆後繼。

  顧塵光一咬牙,趁著司予還未將法陣結好,將所有靈力逼至右臂,左手指尖翻飛,幾個八卦印拍上右臂,而後,她生生將這隻右臂,伸進金紫光焰之中,握住了司予的左手。

  一股陌生的霸道氣息逼來,他猛地吐出幾口血來,覺得五臟六腑都灼燒起來。

  他平緩一瞬,而後喝道:「予兒停下!」

  那聲音如龍吟虎嘯,讓囫圇的大腦驟然一陣清明。

  風回鈴跌落下來。

  司予猛地清醒。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愣怔道:「我在做什麼?」

  顧塵光急道:「將你手中結印向我拍來,快!」

  殺陣已結,必須釋出,否則將會加倍反噬結陣之人。

  司予尚未理清眼前情況,有些怔怔,因聽見顧塵光讓她將手中殺陣拍向他,所以她便老老實實地照做了,遲鈍的大腦卻並未思考這番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

  那殺陣尚未結全,且顧塵光已做好萬全應對準備,可還是被司予一掌拍得連退幾步,吐血不止。

  他心中驚懼不已,不想司予的實力實則竟如此霸道。

  他五臟六腑又燒又痛,卻還是強忍著將司予應得的反噬全部吸納過來,以至於站立不穩,單膝跪地,靠著落塵劍才能勉強撐起身子。

  顧塵光元氣大傷,靈力不夠,兩儀微塵陣便自動消失了。被困在陣外早已惱怒的蝙蝠群瘋了一般向二人撲來。

  司予大驚,一邊祭出桃枝劍抵擋蝙蝠,一邊慌忙跑去顧塵光身邊:「顧哥哥!」她摸出三顆丹藥來,送入顧塵光口中,「快吞下去!」

  那丹藥固本培元,是救命的寶貝,幸好她還剩下三顆。

  顧塵光吞下丹藥,覺得心神震盪已然減弱,便忙盤腿坐下,細細調息。即便如此,緩過神來也已是半晌之後。

  司予又氣又急:「你瘋了嗎?你會死的知不知道?」

  顧塵光一張嘴,又吐出一大口血。

  看來這回元氣傷得狠了,靈力也流逝得厲害,怕是養傷都要月余了。

  見司予一個人應對如此龐大的蝙蝠群,絲毫不亂陣腳不說,還能遊刃有餘,方才被司予所傷時的驚訝又湧上心頭,原來他的予兒這麼厲害。

  又咳出幾口血來,他才笑道:「予兒沒事就好。」

  司予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否則為何竟從那個笑容中看出了欣慰與歡喜?

  頓了頓,才默默心道一句,顧塵光多半有病。

  在司予的三觀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應有三種層次。

  第一種,願意錦上添花;第二種,不會落井下石;第三種,可以雪中送炭。

  在她看來,雪中送炭便是「好」的極致了。

  直到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司九夫人一命抵一命,以性命相護。

  彼時的她無比震驚,震驚到甚至覺得三觀都被衝擊。

  她本以為司九夫人便是她生命中的極致了,畢竟像司九夫人那樣又憨又傻的人,世間少有。

  可沒成想,顧塵光這樣天資聰穎之人,今日竟也傻成這般模樣。

  踏靈淵是有毒嗎?

  顧塵光圖什麼呢?

  司予著實想不通,便只能歸結為顧塵光和司九夫人都有病,一個賽一個的有病。

  段回已經死透了,蝙蝠卻像是越來越多,與之纏鬥,只能是無謂的消耗。

  司予結出饕餮術吞噬掉身邊的部分蝙蝠,而後攙扶起顧塵光,急道:「顧哥哥,我們先躲進那邊的山洞中去。」

  顧塵光靠在司予肩頭,虛弱道:「予兒,御劍過去。」

  司予尷尬道:「說、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偏科有點嚴重,還沒掌握御劍術……」

  顧塵光:……

  司予實力絲毫不亞於自己,甚至雙修功法比自己還深厚,可竟然連最基礎的御劍術都沒掌握,確實……匪夷所思。

  二人艱難地來到山洞中,司予一張結界將洞口封了,又在小小山洞中探查一番,沒有發現殺意與異樣之處,才放心地對顧塵光道:「顧哥哥,這裡暫且安全,你先好好修養。」

  她將風回鈴重新戴上手腕,又拿出儲物手串,翻箱倒櫃翻出幾顆丹藥,又要往顧塵光嘴裡送:「這是止血的,這是止痛的,這是補充靈力的,這是舒緩情緒的。」

  顧塵光失笑:「舒緩情緒?」

  司予極認真地點頭:「你都傷成這樣了,心裡能有多開心?負面情緒多影響療傷啊。」

  「予兒,我沒有不開心。」顧塵光看著司予,溫言道,「能護佑你平安康健,我心裡很開心。」

  司予一愣。很開心嗎?因她重傷至此,卻還能開心?

  她看向顧塵光。只見顧塵光的眼神一如既往溫潤柔和,可今時今刻,卻似乎又夾雜著一些她雖然看不懂,卻忽然心跳加速的陌生情緒。

  山洞中一片漆黑,只有落塵劍的柔白螢光與風回鈴的淡淡金光。

  司予與顧塵光二人,就那樣面對面坐著,相顧無言。

  洞口結界外,蝙蝠還在瘋了一般尖叫、衝撞。

  山洞結界內,時間卻像是靜止了一般,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予猛地跳起身,就像是……忽然從某種情緒中清醒過來似的。

  也不知怎的,她竟然覺得顧塵光的視線像是兩道火,燒得她的臉頰莫名其妙燙得厲害。

  她下意識地轉身躲避,一邊躲,一邊小小聲道了句:「對不住。」

  顧塵光奇道:「嗯?」

  「就……就是傷了你呀……」司予扣著手指,假裝查看一處石壁,「對不住。」

  顧塵光笑了:「予兒,我說了我很開心。」

  司予:……

  她噘了嘴,心道,實錘了,顧塵光就是有病。

  她無意識地在石壁上拍著,也不知拍在何處機關上,竟叫她給拍出一個影子來。

  司予:……

  那影子是個長發飄飄身姿曼妙的女人,散發著熟悉的淡淡金光,遠方似乎傳來隱約的梵音吟唱,讓人心中祥和安定。

  「小丫頭,又見面了。」光影的聲音柔和極了,「已過去許多年了嗎?你竟已長這般高了。」

  司予心中一驚。這不是祖提嗎?她的第一任師父呀。

  受過祖提恩惠,她心中是感恩的。於是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她才仰臉笑道:「祖提師父!」

  祖提將司予虛扶起來,看向顧塵光:「小伙子,你也在啊。」

  顧塵光無法起身,便只拱手,道了聲「前輩」。

  心中卻有些納罕。聽光影的語氣,像是從前相識一般,可他向來過目不忘,這光影又著實罕見,確實不記得曾遇見過。

  祖提看了看那柄懸在顧塵光手邊的落塵劍,又轉而望向司予:「你將落塵給了他?」

  聲音淡淡,聽不出不悅。

  但司予依舊生怕祖提生氣,忙解釋道:「師父,顧哥哥他功法劍術都在我之上。落塵劍乃是上古仙器,我、我生怕在我手中會埋沒了它。」

  祖提安靜地看著司予口口聲聲「顧哥哥」,一言一語皆在維護身邊的少年。這丫頭像是動了情,卻不自知。只是,她既練了般若心法,沒了情根,此一生都不會陷入情愛。

  「他受傷了。」祖提淡聲道,「你該早日帶他出去療傷。」

  司予作出一副羞愧和難過的模樣,扭捏道:「師父,我不會御劍術哎。」她哼哼唧唧地在祖提身邊撒嬌,「師父,踏靈淵危險重重,顧哥哥又受了重傷,若是一會兒徒兒遇見危險,那可怎麼辦呀嗚嗚嗚。」

  她一邊裝模作樣地哭著,一邊以餘光悄悄望著祖提。她可還記著空見口中的那個上古佛門術法「凌空步」呢。

  凌空步不藉助任何仙器,便能飛在空中,與騰雲駕霧也沒什麼兩樣了。如今好不容易再次見著祖提,若是祖提願意教她,那便真是因禍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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