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淦!

  司予在妖獸炸裂的前一瞬,眼疾手快地拋出一道符篆,然後拽住空見的尾巴將它撈回懷中。

  那符篆在一人一靈身前撐起一道小小的紫色光網,將噴濺的妖獸碎屍全部擋在外面。

  光網轉瞬消失,而粘在上面的那些黏黏糊糊腥腥臭臭的屍肉落了一地。

  空見罵罵咧咧地道:「老子噁心得要吐了!」

  司予也腹誹,是誰啊,殺個妖獸這麼暴力?

  扭頭一瞧,只見顧塵光踏月而來,落在她身邊,腳下落塵劍泛著白色柔光浮在他身邊,試圖回到他手中。

  可顧塵光看也不看落塵劍一眼,只抓著司予的肩膀,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予兒,你可有受傷?」

  聲音不復往日清朗,有些沙啞,帶著微喘。

  印象中,司予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塵光。

  此刻的他看起來不太好,眼眶微紅,雙目狠戾,滿身肅殺之氣。抓著她肩膀的手像是無法控制力度,抓得她有些疼。

  不知怎的,倒有些……魔尊的雛形。

  司予不自覺地退了半步,忙道:「顧哥哥,我很好。」

  她從顧塵光手中掙脫出來,蹦蹦跳跳地轉了一個圈:「你看,我沒受傷呀,一點傷都沒有。」

  說話間,她看見顧塵光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下來,就像是繃著的一根弦鬆開來,又恢復成平日裡那個端方溫潤的翩翩君子。

  她雖放下心來,卻又不免心中好奇:「顧哥哥,你怎麼了?」

  顧塵光握上落塵劍,垂下眼,淡聲道:「我找不到你,我還以為我又來晚了……」

  有某個瞬間,他會覺得今夜又像六年前司家那夜一樣,會失去司予。他確實怕極了。

  司予發現他的聲音裡帶著些微不可聞的顫抖,心道他是在害怕嗎?可是這有什麼可害怕的?幾個月前他降蠪侄時也沒見他害怕,蠪侄可比這些妖獸兇殘多了。

  空見是六年後第一次直面顧塵光,卻也不認生,直接飛到他面前罵罵咧咧道:「臭小子越來越暴力!把這麼醜陋的妖獸炸成這麼噁心的碎屍,險些糊老子一臉!」

  醜陋?噁心?

  司予突然就悟了!

  顧塵光出身世家,又是宗門新寵,堂堂風光霽月一道修,多多少少應該有點潔癖吧?試想潔癖者望見這般醜陋噁心的妖獸,心中有些懼意也是正常。

  她忙安慰道:「顧哥哥你不要怕啊,我在這裡,我保護你。無論顧哥哥來得多晚,我都等著你。」她一手拉著顧塵光的衣袖,一手揚了揚魚骨劍,甜滋滋地笑得沒心沒肺,「予兒長大了,予兒可以保護你呀。」

  她對自己的好是如此真摯啊!顧塵光心頭一暖,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

  月色下,地震不知何時停了,赤陽峰嘈雜紛亂,妖獸橫行,遍地碎屍亂石,修羅場一般。可眼前的姑娘立在他身前,仿佛生生將亂世隔離開來。她彎了一雙眼眉笑著,唇邊兩朵梨渦盛了蜜一般,清澈無暇如天上明月,讓他無端端生出一種歲月明朗、未來絢爛的錯覺。

  是了,她是照進他生命中的白月光,幼時如是,如今亦如是。

  此一生,這束月光,他哪怕丟了性命,也定會妥善收藏。

  「好。」顧塵光含著笑,「我等予兒長大了,來保護我。」

  「我現在就長大了啊,我已經長大了。」司予很不服氣,「我快及笄啦。」

  空見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熱乎,可誰也不搭理它,氣得在司予腦袋上蹬了一腳:「小孩兒!你為啥不保護老子?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對得起老子的辛苦付出嗎你?啊?自從上了華陽山,你連荷葉糕都不給老子買來吃了!你這個不孝的臭小孩兒!」

  司予:……

  空見這個人際交往能力為負數的笨蛋!活該它遇見她之前是個沒朋友的孤寡老靈!人家顧塵光搞不好有潔癖,它一個天天抱著美食吃得滿床都是食物渣屑的靈,也有潔癖嗎?它又不怕醜陋噁心的事物!這不是安慰別人的客套話嗎!華陽雙壁還需要她來保護?

  再說,她又不會御劍,整日被困在華陽山,到哪去給它買荷葉糕吃?即便沒有荷葉糕,她悄悄帶回去的五師兄燒的飯菜,它不是也吃得很開心嗎?又沒餓著!

  顧塵光望著空見笑道:「許久不見。」又看向司予,委婉道,「它脾性有些急。」

  「它叫『空見』。」司予氣道,「不是急,分明就是……」她看了空見一眼,踮起腳尖,趴在顧塵光耳邊小聲嘀咕,「是暴躁,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暴躁的人……呃不是,這麼暴躁的靈。」

  顧塵光身子一僵。

  許是常年吃丹藥的緣故,少女身上帶著隱隱的藥香。軟綿綿的身子靠在他身上,帶著氣音的小聲兒嬌滴滴、軟糯糯。輕微的鼻息噴在他耳邊,痒痒的。

  仿若是一道裹挾著冰與火的獨特靈氣,自他耳邊一路向下,在他身軀中瘋狂遊走。這種感覺陌生又熨帖,激得他本能地後退了半步,額頭與鼻尖上沁出些汗來。

  因他的突然後退,引得司予險些摔倒,嚇得他又忙伸手扶住她。

  小姑娘十分信賴他,軟綿綿地倚著他雙臂的力量站著,無骨似的。

  那種陌生又熨帖的感覺又來了,這讓他本能地有些不安。

  一旁的空見氣得炸了毛,大尾巴瘋狂掃著司予的腦袋:「你偷偷說老子暴躁!老子聽見了!老子還不夠和藹可親?啊?你這個臭小孩兒!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對得起老子的辛苦付出嗎你?啊?」

  顧塵光雙手結印,指間翻飛之際,有淡淡青光亮起,而後雙手向下一拍,青石磚上便驟然亮起一道青色法陣,將司予和空見籠在結界當中。

  司予一愣,驚道:「顧哥哥?」

  顧塵光與司予的目光對上,又不自然地移開眼,看著司予腳邊道:「極樂門與弒仙宗聯手攻入華陽,又有妖獸肆虐,實力不容小覷,我身為華陽弟子,需前去助師兄師姐一臂之力。予兒,你便呆在這法陣之中,等這場戰役結束,我再來接你。」

  這法陣乃是他傾全力而造,一般人無法攻破。若是有人攻破,他也會第一時間知曉並趕來。司予修為低,她在這裡,他才能放心。

  「臭小子放老子出去!」空見也不與司予鬥嘴了,假惺惺地嚷嚷道,「老子還能怕這些妖獸!放老子出去!老子能單挑□□十來個!老子今夜就讓你們這幫人瞧瞧什麼叫做上古戰神!」

  話雖這樣說著,它的身體倒是很誠實地躺下了。

  司予:……

  不過顧塵光此舉倒是符合了她的心意,她就是想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躲著做鹹魚。人生嘛,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打打殺殺這種事呢,嘖,不適合她。

  悠悠然聽著遠處的廝殺聲,吹著混合了青草香與腥臭味的夜風,一人一靈枕著胳膊,翹著二郎腿,躺在地上看星星。

  白馥芷追著一頭半死的妖獸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因光線不好,她只瞧見了司予。只見那個做作草包哼著讓人心煩的小曲兒癱著,翹得高高的二郎腿晃悠得惹人生氣,她悠閒得仿佛是在度假,仿佛周遭的亂象皆與她無關。

  白馥芷當即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為守護師門安寧累得半死,甚至有弟子被妖獸所傷,可這做作草包卻躲在這裡坐享其成。

  好氣!

  真的好氣!

  好想給她個教訓!

  白馥芷當即驅著那頭妖獸向司予方向跑去。

  眼見著妖獸接近了司予,她一道劍氣刺向妖獸臀部。

  妖獸吃痛,本能地向前一竄,後腿直立起來,試圖躲避下一道劍氣。可它受傷頗重,已是半死之軀,支撐不了多久,下一刻,一雙前蹄便要重重踏下。

  司予便在它前蹄正下方。

  若是任由它這麼踩下來,司予知道自己必定會腦漿迸裂,軀體如泥,血濺當場而死。

  可她卻不慌不躲,靜靜地看著上方妖獸,安然地躺在那裡,連右腿翹起的弧度都沒有改變分毫。

  下一秒,半空結界與地面陣法突顯,青光驟然盛放。

  踩上結界的妖獸忽然被無數青色劍氣刺穿身體,搖晃兩下便向後倒去,乾脆利落地死了。

  等著看好戲的白馥芷被噴濺出來的妖獸之血濺了一身,腥臭之氣將她團團籠罩,可素來愛乾淨的她卻沒心情清理血污,而是望著那陣法臉色大變。

  那裡竟有個法陣!

  且是華陽門的獨門法陣之一,兩儀微塵陣!

  赤陽峰哪位弟子竟能使出這種高深法陣?

  赤陽峰哪位弟子竟用這種高深法陣來護一個做作草包?

  莫非是江半深?

  那江半深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司予將空見藏進袖中,施施然起身望向白馥芷。

  她本以為這位師姐不過是嫉妒心作祟,給自己使使絆子,卻不想她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會死在妖獸腳下,完全不顧同門之誼。前期行事便如此涼薄狠辣,可見性情本就不良善。

  「多謝白師姐相救呀!」司予一臉不知事的模樣,感激地笑著沖她招手,「白師姐你過來,我這兒有乾淨手帕,你快擦擦臉上的血污。」

  白馥芷被污血快熏暈過去了,皺著眉頭走過去,沒好氣地伸手,道:「拿來。」

  司予笑眯眯地招手:「你走近些,我出不去。」

  白馥芷依言湊近,正要催促,忽見司予竟從結界中伸出手來,死死扣住了她的脖頸,不由得大驚:「你幹什麼?」

  她用力掙扎著,可也不知怎麼回事,司予的手如鐵鉗一般穩固,她竟絲毫掙脫不得。

  做作草包怎會突然生出如此大力?

  顧塵光以防萬一,在陣法中留了生門,司予運氣好,方才無聊時誤打誤撞找到了,此時便是從生門中伸出了一隻胳膊。

  她手中用力,笑道:「怎麼?白師姐可以殺我,我卻殺不得白師姐?這是什麼道理?」

  白馥芷望著眼神冷得彷如陰司黃泉的司予,心中生出濃濃懼意。

  這做作草包怎地突然大變了?

  難道她今日竟要死在這做作草包手中?

  她恨!她不甘!

  鼻腔中再無新鮮空氣湧入,脖頸處的骨節咔咔作響,白馥芷又痛又憋,神思漸漸恍惚。

  就在她覺得自己即將死去之時,箍在脖頸的力氣突然卸去,新鮮空氣大量湧進鼻腔。

  白馥芷一手抓著脖頸大力呼吸著新鮮空氣,一手舉起手中長劍,用盡全力不管不顧地向著司予揮去。

  司予依舊不閃不躲,甚至看也不看白馥芷,只仰臉望著半空中御劍趕來的顧塵光,和他手中淡青的結印,輕輕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顧哥哥の愛意】生成中……loading……10%……

  司予:???他在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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