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七夫人被司予恐嚇,在芷蘭院道出司珏當年溺水隱情,大夫人藉機逼瘋七夫人,著實出了一口惡氣。但其實大夫人心裡也知道,害死她大兒子的幕後主使必定另有其人,且始終逍遙法外。極有可能便是眼前這位四夫人,只是苦於始終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四夫人與七夫人不同。七夫人不得寵,又無所出,瘋了便瘋了,家主不會多問一句。可這位四夫人不僅深得家主寵愛,多年榮寵不衰,膝下還養育有二少爺與二姑娘。尤其是那二少爺,大少爺不在了,他便是司家長子,頗受家主器重。
四夫人的勢力如今已盤根錯節,即便是大夫人,想要動她,也實乃不易。可若是四夫人今次自己主動承認謀害了司家的嫡長子,再交代出作案過程,畫押認罪,想來家主也不會輕饒了她。
這些年四夫人跋扈慣了的,在場眾人沒幾個盼著她好,都等著她倒大霉呢,竟也不管她為何反常地兩次認罪,只盼著她再認一次罪才好。
誰知那四夫人卻想也不想便道:「我不知。」
大夫人希望落空,不死心地逼問道:「你怎會不知?」她咬牙切齒,「我可憐的珏兒難道不是被你所害?你裝什麼無辜?」
司予也愣了一瞬,隨即扭頭問空見:「中了奪魂咒的人,能撒謊嗎?」
恢復了部分法力的空見,正激動地在一旁忽上忽下地盪悠,盪鞦韆一般玩得不亦樂乎,隨口答道:「當然不能,除非她從奪魂咒里醒過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四夫人低聲道:「大夫人,大少爺不幸夭折,當年我亦十分悲痛。我不過一介柔弱女子,母族被魔修屠戮一空,我仰仗著家主的幾分薄寵,和大夫人你的仁慈,方能得司家庇佑,安穩度日至如今。我又怎敢加害大少爺?」
司予見四夫人已重新坐直身子,臉上蘊出些故作柔弱的表情,說出來的話也邏輯在線,便知她定是已經從奪魂咒里醒過來了。
空見讚嘆道:「嚯!這女的可以!中了這麼牢穩的奪魂咒,還能這麼快醒來!」
鬱悶不已的司予白了它一眼。
這四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蘇家除了夜縛靈遭人非議以外,好歹也算是正道人家,怎麼養出來這麼個正道術法不精,亂七八糟邪術卻都懂點的女兒?
四夫人忽然看向司予,目光卻毒辣且憤恨,陰惻惻地道:「大夫人不如問問三姑娘吧。」
這丫頭明明沒有修行,身上卻有充沛的靈力,還叫她被自己的奪魂術反噬。也不知是這丫頭有什麼邪術傍身,還是自己一不小心失了手。不管是哪種原因,她都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她就是要她死!要她雙手奉上餘生性命給她的寶貝綿兒!
司予悄悄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女人反應好快,這是打算攀扯她了嗎?
只聽四夫人道:「這丫頭出生不久,便有高人斷言她八字過硬,恐妨克親人。不知大夫人可還記得?」她悠悠吐出的話極具蠱惑性,「誰知大少爺是不是為這丫頭所克呢。」
修行之人向來迷信八字。聞言,大夫人眼神一變,再看向司予時,眼神中竟帶了些戒備與厭惡。
司予嘴角抽了抽,對大夫人又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對於與自身利益相關的事,大夫人上心太過,便會不免身在其中,看不清事實真貌了。
不過這位四夫人還真是信口雌黃,謊話一套一套,張口就來。她怎麼沒聽聞曾有高人說小炮灰八字過硬?若這小炮灰當真八字過硬,能夠妨克親人,也不至於在原書中早早被四夫人拉去續命,小小年紀便一命嗚呼。這不叫妨克他人,這明明叫被他人妨克!
空見氣鼓鼓的:「這個女人可真壞!」它跳上司予肩頭,著急地催促,「小孩兒,她誣賴你啊,你快否認!」
司予蘊起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又在眼眶中包了一包淚,像是被四夫人一番話給嚇住了,又是慌張,又是無助,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予兒聽不懂……什麼叫做妨、妨克親人?是看到予兒會讓大家不開心嗎?」她喪氣地垂下小腦袋,兩隻小揪揪無精打采地晃悠著,一副小可憐模樣,「那……那予兒現在就回去芷蘭院,再也不出來好了。大家不要不開心,也不要趕予兒走,好不好?」
九夫人看見這樣的司予,都快心疼死了。當即狠狠剜了四夫人一眼,道:「別聽某些人瞎扯!我們都很喜歡毛毛,毛毛是司家金枝玉葉的三姑娘,誰也不會趕毛毛走!」
四夫人冷笑道:「你這話可就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你自己沒孩子,自然體會不到我們做母親的擔憂。大夫人還沒說話,你便自作主張留下這丫頭,萬一以後出了什麼事,你擔得起責嗎?」她看向司予,惡意地笑著,「妨克親人的意思呢,便是說你的存在,會奪走親人的性命。無論你在哪裡,都會奪走親人的性命。除非……」她像毒蛇吐信一般,輕輕道,「……你死。」
只見司予聽了這番話,小手猛地捂著嘴巴,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眼淚在眼眶裡連連打轉,卻又故作堅強地強忍著,不肯落下來。半晌,才小小聲反駁:「予兒沒有……」
四夫人步步緊逼,厲聲恐嚇道:「這可由不得你說了算!你大哥哥便是被你克沒的!你這個害人精!」
司予慌亂地看向神色不渝的大夫人,怯生生慌亂亂地道:「予兒沒有……予兒今年才八歲,大哥哥不在的時候,予兒還沒有出生呢……」
聞言,在場眾人頓時回過味來。就算司予八字過硬,妨克親人,也無法做到在出生之前就克了兄長的性命吧?竟然險些就被那四夫人帶進坑裡了!
四夫人怎麼能對一個小孩兒這麼惡毒!
司予觀察著大家的反應,而後慢悠悠地看向四夫人,面上是可憐神色,眼中卻閃過一抹挑釁。
四夫人:……
這個賤丫頭竟然才八歲?!真是千算萬算,棋差一招!
論裝柔弱,頂級綠茶司予還沒輸過誰。她趁四夫人反應之際,柔弱無助地抓住九夫人的袖子,怯怯地輕輕地搖了搖,可憐兮兮道:「九姨姨,毛毛不是壞孩子,對不對?」
九夫人覺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好孩子被老四那毒婦這般欺負,簡直快心疼死了,偏她又嘴笨,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正急得扎心撓肺,此時忙拍著司予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我們毛毛是全天下最好最乖的孩子!」說完就啐了四夫人一口,恨恨道,「你這一天天的亂放什麼屁!你才八字過硬妨克親人!你全家都八字過硬妨克親人!」
她力氣頗大,司予被她拍得險些吐出一口陳年老血。
司予:……
不要這麼用力啊喂!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九夫人話說得粗鄙,大夫人聽不下去,提點了她一句:「妹妹,你是司家九夫人,不是鄉野農婦。」
司予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大夫人,哭唧唧軟糯糯地道:「大夫人,予兒真的是個好孩子,大夫人不要討厭予兒好不好……」
像是急切地渴望得到大夫人的肯定,司予的目光中甚至帶了些乞求的神色。
對著這麼個小丫頭,大夫人的心當即就軟了。
不止是大夫人,在場的丫鬟們也心疼得不行。
說起來,她們可從未聽聞,曾有高人斷言司予八字過硬妨克親人一事,四夫人這完全是胡亂栽贓嘛。
這小孩兒也是可憐,從小不受她父親待見,衣食不周受人欺凌地長大。也不知五夫人祖墳冒了什麼青煙,這小孩兒竟然還沒長歪,小甜豆一般招人疼。如今被人這般倒髒水,竟也只會無助地為自己伸冤,與咄咄逼人的四夫人形成強烈反差。
眾人再看四夫人,便仿佛能在她腦門上看出「惡毒」這兩個加粗發光的大字來。
於是大夫人便對四夫人道:「這種醃漬事,不要跟孩子提。好歹也是做人長輩的,如此逼迫一個八歲幼童,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喝了口茶,又道,「不如說說老二和昨天那兩個孩子,你把他們怎麼了?」
四夫人見栽贓司予不成,心中有氣,如今被大夫人逼問,便只能停下方才的話題,懇切道:「我是真的不知。」
九夫人又罵道:「放屁!你方才自己都承認了!這會兒又自打什麼臉!」
四夫人眉眼間露出茫然情緒,遲疑道:「方才……方才也不知怎麼的,我仿佛被人奪了神智,像中邪一樣,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是受人指使。」她神神叨叨地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冥冥中,我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是個小孩子的聲音。那人叫我說什麼,我就得說什麼。我與二姐姐素來交好,又怎會殘忍地將她做成人彘?」說到這裡,她哽咽了片刻,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淚,才又繼續道,「而昨天那兩個小孩,我更是從未見過。」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間頗為驚恐:「我仿佛聽聞,前幾日的七妹妹便是如我這般。她好端端的一個人,進了芷蘭院,就中了邪,成了瘋子。也不知在芷蘭院撞見了什麼。」她雙手合十,朝天拜了一拜,「阿彌陀佛,幸好我醒來及時,才不至像七妹妹那般,不明不白地就被人弄瘋了。」
她看向司予:「那冥冥中,我聽見的聲音,仿佛便是三姑娘你的。對了,方才那三個問題,也都是你問我的吧?」她嘆息一聲,「若說七妹妹得罪了你,可我卻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且我與你母親確然是手帕交,我見著你也是真的歡喜,你何故如此對我?」
她滿臉驚訝與不解,就仿佛這事真的是司予所做的一樣。
司予:……
又來?
她懵懂無知地看向四夫人:「四夫人,什麼是人、人彘啊?」
九夫人柳眉一擰,放聲怒罵道:「你又在放什麼屁!我們毛毛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兒,撅屁股玩泥巴的年紀,她懂得什麼人彘?」
司予:……
倒、倒也不必撅屁股玩泥巴……
不過九夫人的表現還是很可圈可點的。雖說九夫人平日裡瞧起來憨憨的不著調,關鍵時候卻還挺會抓重點嘛。
此時此刻,八歲便是她司予最大的優勢。
試問一個八歲的小孩,尤其是一個眾人皆知無法修行的八歲小孩,即便是心術不正,又如何會懂得這麼多邪魔歪道,讓一個成年道修中邪呢?
在場眾人,除了四夫人,其他人想來都明白這個道理。
大夫人皺了眉頭,不耐煩地看著四夫人:「她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你竟把錯處全往一個小孩子身上推?」
四夫人被兩位夫人懟得有些無語。
八歲到底怎麼了?八歲怎麼就不能修習邪術了?她初次接觸奪魂術可不就是八歲麼!怎麼到了司予這裡,大家便都不信了呢?
再一瞧司予,那小丫頭正平靜地看著他,仿佛是看著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手下敗將,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絲一閃而過的憐憫。
憐憫?
四夫人:!!!
大爺的!這丫頭賤得讓她想狠狠扇一巴掌!
大夫人又道:「你就算是怕自己所做之事敗露,也不該找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做替罪羊。你是欺負她年紀小,不懂得為自己辯白嗎?」
這話說的嚴重了,四夫人當即跪下,沖大夫人磕了一個響頭,言辭懇切道:「大少爺、二夫人與昨天那兩個孩子,確實與我無關。沒做過的事情,我自然不能承認。我也確實是中了邪。還請大夫人明察,還我清白。」
司予深知大夫人不管閒事的冷漠性子,生怕大夫人因為沒有證據而暫且放過四夫人,便摩拳擦掌地加了一把火。
「四夫人。」她怯生生地道,「雖然我不太聽得懂你在說什麼,但你不可以這樣為難大夫人的。那個人、人資?」她頓了頓,像是想不起「人彘」這個詞到底要怎麼說,有些懊惱,「哎呀,就是那個人什麼,還有續命,都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嘛。你說的這麼詳細,這麼篤定,大家就信以為真,以為你真的那樣做了呀。」
四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慌亂吼道:「你閉嘴!」
這賤蹄子的話好誤導人。
不過是問了她一句人在哪,她便詳細、篤定且快速地說出了答案,這種反應,真的像是她在陳述自己做過的事,太招人疑慮了。
殊不知,她慌亂的神情更加深了眾人的疑慮。
果然,大家再看向四夫人時,對四夫人當真是殺人兇手的結論,便更篤定了幾分。紛紛心道,這女人到底是什麼陰毒之人,竟能做出人彘和續命這種陰損之事。
司予仿佛是被嚇到了,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繼續為大夫人伸冤:「大夫人沒有指責你嘛,不過是例行問一句罷了,你卻叫她明察秋毫,還你清白。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夫人在欺負你呢。」她撅著嘴,搖著小腦袋,軟糯糯地道,「四夫人,你這樣很不好的。」
四夫人:……
她已經冷靜下來,覺得不能再被牽著鼻子走,便陰森森地看著司予道:「你最好閉嘴。」
這賤蹄子怎麼這麼會挑撥?
司予回身一把摟住九夫人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嬌:「九姨姨,她凶我……」
四夫人沖大夫人磕了個頭,鄭重道:「大夫人,我並非這個意思。我這就去向家主陳情,請他出面調查清楚,還我一個公道!」
她底氣十足,是篤定兩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不會被查出任何把柄來。
但這語氣聽在有些人耳中,恐怕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果不其然,大夫人的臉色瞬間黑了,嘴唇緊抿,一看便知是在強忍怒火。
她喝了口茶,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四夫人,不緊不慢地道:「你是想拿家主壓我?還是要去告我一狀?」
這些年,這女人仗著家主的寵愛,可沒少拿家主壓她,甚至企圖騎到她這位正牌夫人頭上作威作福。她與家主相敬如冰,算不得什麼恩愛夫妻,不過是利益聯姻罷了。每回這女人作妖挑撥,夫妻倆都要冷戰許多天。
說是四夫人,其實不過一個小妾罷了,誰給她臉了?
大夫人端著正牌夫人的架子,斜睨了四夫人一眼,道:「司家內宅由我做主,這等小事不敢勞煩家主。老二的事,兩個孩子的事,還有我珏兒的事,我自會一一查清楚。你是不是真的無辜,待得事情水落石出,再做定奪也不遲。事情查清之前,便先禁了你的足吧。」
她揉了揉額角,扶著丫鬟的手起身向外走去:「鬧了一早上,我也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四夫人:???
今日是什麼情況?
她活了近三十年,何曾被逼到如此境地?
從來都是她操控別人,何曾被一個八歲孩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惡毒地盯著司予。
這小丫頭近日變化極大。從前是個怯懦畏縮的性子,任人宰割,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今日卻這般伶牙俐齒,操控整場節奏,壓得她連連防守,處處吃虧。還有方才那奪魂術的反噬,兩次從她手中逃脫,一系列事件當真令人匪夷所思。
她不過是因為噬魂續命法陣的反噬在床上躺了幾天罷了,怎麼就變天了?!
能讓四夫人落得個「惡毒」的名聲,在眾人心中種下重重疑團,被長期禁足,並叫大夫人承諾去詳查從前之事,已經是當前司予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回頭她再想想辦法,叫人把今早的事情往內宅和前院都傳一傳,再驗一驗二少爺和二姑娘是不是她那便宜老爹的崽崽。
她默默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因為她自身實力不夠啊,想要自保,竟還得藉助他人之手。
還是需要儘快強大起來才行!
九夫人親自將司予送回了芷蘭院。被這麼一鬧,她也沒什麼心情叫司予品鑑新戲服了,扭頭就氣勢洶洶地找八夫人去吐槽老四這個毒婦。
而五夫人完全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司予也並沒有打算告訴她。
五夫人是個性情柔弱的內宅婦人,普通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兒,沒太多見識,膽小又愛哭,整個世界只有女兒,從早到晚的生活都圍繞著女兒轉。若她知道了這件事情,無非是害怕與哭泣,幫不上什麼忙,還得花時間花精力反過來哄她破涕為笑,那還是不知道的好。
五夫人見九夫人送來的荷葉糕吃完了,誤以為是司予喜歡吃,早晨便又做了一些,此時剛好出鍋,就裝了一盤拿來給司予。
司予為討五夫人開心,勉為其難地吃了半塊,一抬眼見她母愛泛濫地望著自己,不免有些尷尬,沒話找話道:「娘,過幾日九夫人和八夫人搭戲台唱戲,夫人們都去看,你去嗎?」
五夫人掏出帕子,溫柔地擦掉女兒嘴角的渣渣,笑道:「娘就不去了,娘跟她們都不熟。」
司予道:「娘,你跟她們多走動走動,多親近親近,不就熟啦。你都沒有人陪你玩,多寂寞呀。」她小小聲道,「其實予兒覺得,九夫人、八夫人、大夫人,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啊。」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口,只要你能摸清她們的性格,並投其所好。
五夫人看著司予,半晌才道:「予兒是真的變了,變得娘都仿佛不認得了。」
啥?
變、變了?
司予:!!!
她心中一驚,完了完了完了暴露了!
她與小炮灰性格差距著實太大,別人興許不知,但五夫人作為小炮灰的親娘,朝夕相處,又怎會看不出來她性格大變?
臥槽她竟然忘記了這茬!
這慌可怎麼圓?她不會被當做被奪舍的妖人,被一把火給燒了吧?
正慌著,便聽得五夫人頗為感慨道:「都說女大十八變,我女兒,是越變越好了,好得娘都不敢認了。」她愛憐地揉著司予的小腦袋,慈愛地看著她,「又乖巧、又聰慧,我何德何能,才能被你選中做母親啊。」
司予:……
竟、竟然是個親媽眼……
親媽濾鏡一百八十米厚,嗨,是她瞎擔心了。
司予當即一伸小短胳膊,親昵地摟住五夫人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臉,軟糯糯地撒嬌道:「娘,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予兒才是幸運呢,有你做予兒的娘,予兒是全天下最幸運的小孩子!」
這話倒是實在話。對於從未感受過母愛的司予來說,五夫人確然是個好母親,一心一意為女兒考慮,整顆心都撲在女兒身上。從這個角度來說,小炮灰也是個幸運的。
五夫人表示這樣的女兒真是神仙女兒,當即感動得又哭了。
司予:……
咋?
就還是沒躲過哄五夫人這個步驟唄!
好不容易把五夫人哄走,空見開心地在空中連轉了幾個圈圈,立刻抱起一個荷葉糕,一邊吃,一邊歡呼道:「好好好!荷葉糕好!如今的吃食,比老子當年那會兒,可精緻好吃太多了!」
司予忍不住吐槽道:「你這個靈,你不辟穀嗎?」
「辟啊。」空見理所應當地道,「但老子嘴巴寂寞,吃你幾塊荷葉糕怎麼了?小孩兒小氣巴拉的。」
司予對吃食並不太上心,基本無法理解空見所謂的嘴巴寂寞是怎麼個寂寞法。但她對修行頗為上心,也沒說再偷會懶,又拿出般若心法開始修煉。
空見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止不住地嘖嘖感嘆:「你這修行的勁頭很猛啊,倒是有些像老子的一位故人,她也是個修行狂魔,她……咦?」
它像是終於想通了一件長久無法想通的事情,繞著司予飛了一圈,點頭肯定道:「像!真是像!真是太像了!」
司予正看著般若心法,順口回應它道:「像什麼?」
「像那位故人啊!」空見奇道,「老子就說那日在烏葉古窟,怎麼總覺得你有些眼熟呢。嘖嘖嘖,你跟老子那位故人,可真是像極了,連嘴邊那個窟窿眼眼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司予:……
她把般若心法往床上一摔,指著自己的梨渦,奶凶奶凶氣道:「這是梨渦!梨渦!美人兒標配!哼!」
若說有什麼與修行一樣能讓她上心,那便是美貌的皮相了。空見這老小子,竟然敢說她的梨渦是窟窿眼眼!
空見也沒當回事:「反正差不多啦。」它感嘆道,「老子那位故人啊,可真是個美強慘,嘖嘖,老慘了,原本天下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道修的名號非她莫屬,可惜啊可惜,十七歲就死了。」
司予點點頭:「那確實很美強慘了。怎麼死的?」
「修煉狂魔嘛。」空見嘆道,「想道、佛、魔三修,看看能修成什麼樣,結果走火入魔了。」
也不知怎的,聽見「走火入魔」這個詞時,司予心頭一痛,一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整個人仿佛被水澆了一般,瞬間出了一身汗。
這種不適感剎那便消失不見。
司予後怕地抓著胸口,平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找回現實意識。
剛、剛才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小孩兒?」空見在她面前跳著,「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發什麼呆呢?」
司予:……
她勉強一笑,回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做人莫貪,知足常樂。」
空見見她應對正常,才放下心來,想了想又道:「對了,這寶鐸便是她鍛造出來的。」
此時的司予已經從方才的情緒中徹底掙脫出來了,甚至有些忘記了剛才山雨欲來山崩地裂般的恐懼。
她又點點頭,笑著打趣空見:「明白了,她是你娘。」
空見:!!!
「給老子爬!!!」
司予笑嘻嘻地依言,爬到一邊繼續修行去了。
空見氣鼓鼓地吃了大半盤荷葉糕後,揉著小肚皮打出一個飽嗝,扭頭瞧了司予一眼,一邊琢磨著要不然再吃一塊荷葉糕吧,一邊忍不住吐槽,這小孩兒一口氣突破無相之境也不嫌累……
等等,無相之境?
它不可思議地揉了揉小黑豆眼睛。
臥槽!竟然還真是無相之境!
般若心法統共只有無念之境、無相之境、無住之境三層境界。司予一天突破無念之境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可從無念之境到無相之境,比從零到無念之境難百倍不止,她竟也只用了幾天便能融會貫通,這是什麼佛修奇才?
雖各派有各派的修行之法,但修行難度卻是相通的。古往今來千萬年裡,都不見得能找出一個像司予這樣的!
說好的靈根、慧根皆無的廢物呢?
這世道是怎麼了?
見司予護體金光消失,睜開了雙眼,空見便湊上去嘖嘖稱奇:「小孩兒,你讓老子很是欣慰。」
司予不知無相之境多麼難修,還以為就只需要這麼些時間,便隨口回了句:「過獎過獎,我不過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修行小天才罷遼。」
她將般若心法收好,拿出伽藍卷翻看。
波若心法修行基礎,伽藍卷教人禦敵。
想來是因為創造者祖提是用劍的佛修,所以伽藍卷上記載的都是劍術。
司予不是運動達人,平衡感不好,四肢也不太協調,所以這些天修習伽藍卷的進度不如般若心法快。
對於這件事,她還挺焦慮的。
空見倒是挺開心。
它從拿著一隻筷子滿房間胡亂瞎戳的司予身上,終於找到了一絲絲安慰,哼哼道:「這伽藍卷可是集老子主上畢生劍術之大成,豈是你隨隨便便容容易易就能學會的?你把我們佛修當什麼了?過家家嗎?你……」
它話未說完,臉色已然一變。
司予也同樣停下了動作,戒備地望著門外。
自從修習了般若心法,司予的七感變得極為靈敏。而隨著她變強,空見也在慢慢恢復法力。是以一人一靈都發現了異樣。
臨近盛夏,窗外的知了一聲高過一聲,吵得人心煩。但在這喧雜的蟬鳴聲中,司予又聽到了另外一種細微聲音。
還不到午食時分。往日裡這個點,丁香和石蘭都在小廚房做飯,五夫人在房中看書,不會有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靠近她房間的窗戶。
來者定然不善!
司予屏氣凝神地戒備著,就在窗戶即將被打開時,她快速逼近窗邊,一手推窗,一手從發間拔下桃枝劍。一根桃枝眨眼在她手中變成長劍,劍刃一翻,便刺向窗外之人。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速度極快,窗外的四夫人甚至只捕捉到屋內的一道殘影,肩上便已中了一劍。
好在她退得及時,且對方似乎對劍招也不太熟練,這才叫她堪堪躲過一劫。
她心中大駭。
對方靈力充沛,速度極快,她只當這芷蘭院有高人坐鎮,忍著肩頭劇痛,立刻掉頭遁走。
老五這賤人和司予這賤蹄子,竟然偷偷在芷蘭院養來路不明之人?搞不好是老五那賤人的姘頭!回頭她就向家主告上一狀!
司予看著四夫人匆忙逃走的背影並不驚訝,她今日將四夫人逼成那樣,四夫人怎會真的忍氣吞聲禁足院中,不來找她算帳?
一旁空見一臉驚嘆,張大了嘴道:「……厲、厲害了!不愧是無相之境啊!」
司予卻嘆了口氣。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過是仗著出其不意與極快速度,嚇得不明真相的四夫人以為芷蘭院有高手,這才落荒而逃。若是真槍實彈短兵相接地打一架,她必定不是四夫人的對手。
不過,能嚇一嚇四夫人,也算是她這些日子廢寢忘食地修行沒白修。
正要將桃枝劍變回一隻桃枝插進發間,司予忽然瞧見了劍刃上的血。
是四夫人的血,還新鮮著呢。
「夜縛靈!」司予當即喜道,「走!找顧塵光搞夜縛靈去!」
她記得上回顧塵光說夜縛靈認主是血誓,想要解除契約關係需要主人的鮮血,她正愁不知道怎麼把夜縛靈搬回家呢,機會這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司予揪著空見往自己肩頭一放,拉開門喊了一聲「娘!我出去一趟!你們先吃飯!不用等我!」便往外跑。
急得五夫人連聲道:「去哪啊!早些回來啊!……這孩子。」
司予生怕血液乾涸,抓著桃枝劍一溜煙跑到了顧塵光的偏院。
顧塵光又在練劍。
幾日不見,他笑道:「妹妹,你來了。」
司予跑得氣喘吁吁,一時說不出話,心中著急,一伸手便將桃枝劍送了過去。
顧塵光嚇了一跳,避開桃枝劍,一時也不知道司予是個什麼意思,便讚嘆了一句:「……好劍。」
司予終於順了氣:「哥哥,血,四夫人的血。」
顧塵光眉頭一皺:「她又去找你麻煩了?你有沒有受傷?」
司予激動道:「我想讓夜縛靈認我為主!」見顧塵光一愣,她忙道,「哥哥,是你說的呀,有了四夫人的血,就可以讓夜縛靈與她解除契約。」
顧塵光沉吟片刻,才道:「可以試試。」
他轉頭從屋裡拿出符紙、丹砂、兩隻碗和一柄匕首,解釋道:「妹妹,這符篆,需要用你的血與丹砂混合物來畫。」他遲疑道,「有些痛,你……」
話未說完,便只見司予一把抓起匕首,撩起袖子便在胳膊內側一划,舉著流血的胳膊急道:「呀呀呀!滴下來了!滴哪?碗裡嗎?」
下手乾脆利落,眼都不帶眨一下。
顧塵光:……
這個嬌滴滴軟糯糯的女孩子,好像……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碗、碗裡就行。」顧塵光實在沒忍住,問道,「你不痛嗎?」
司予這才倒吸了一口冷氣,皺巴著一張小臉,哭唧唧道:「痛啊。不過嘛……」她喜滋滋地一笑,露出兩朵小梨渦,眼中盛放期待的光芒,「不過,一想起我很快就能把夜縛靈端回芷蘭院,我就覺得這種小痛是完全能忍受噠!」
顧塵光分別用四夫人的血和司予的血與丹砂混合,在兩張符紙上畫了兩道筆畫很多極為複雜的符篆,而後輕輕拿起吹乾,道:「成了。」
司予好奇地看了看,老實承認道:「看不懂哎。」
空見飄過來瞄了一眼,嗤笑道:「你果然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孩兒,這不就是血誓的符篆嘛。」它嘖嘖稱奇,「這小子竟會畫這種上古血誓符篆。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司予這會兒才沒功夫搭理空見,只衝著顧塵光甜滋滋一笑,頗為信任地看著他:「哥哥說成了,就一定是成啦!那我們幾時去找夜縛靈呢?」
顧塵光還未回答,司予便聽得兩聲叩門聲,聲音極其輕微,循聲一瞧,只來得及瞧見一個陌生婢女的背影。
司予奇道:「那位姐姐怎的敲了門卻不進來?」
顧塵光走過去,輕車熟路地在木門底下撿起一個紙團,看完後,皺著眉將紙團遞給司予:「你瞧瞧。」又解釋道,「木姨是姨媽的婢女,蘇家的老人了。」
司予一邊心道,那就是顧塵光外祖家的婢女了,估摸著是潛伏在四夫人身邊,為顧塵光做事的,一邊好奇地接過紙團細看。
看完後,她的眉頭擰得比顧塵光還深。
這位四夫人,吃了癟,禁了足,受了傷,竟還不肯消停,竟把算盤打到了五夫人身上。
司予冷笑,當她這個便宜女兒是吃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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