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正與司予玩笑,眼角餘光瞥見遠處御劍而來之人,面色忽地一變,背著司予躲進了草叢中。
他「噓」了一聲,悄聲道:「有人來了。」
司予伸頭一望,遠方半空中,少年一襲青衫,腳踏瑩白光長劍,肩頭蹲著個小毛絨,面前還浮著一隻帶路的風回鈴。
不是顧塵光又是哪個。
他果然找來了!
司予正要出去招呼他,卻被司珩一把拉了回來。
司珩皺著眉頭,戒備地打量著四處尋人的顧塵光:「你可看清楚了,那是顧塵光,四夫人的內侄!」
顧塵光作為四夫人的侄子,旁人自然將他劃在四夫人一派,卻殊不知他早與四夫人決裂。
司予點點頭,軟糯糯地道:「對呀,他是顧家哥哥嘛。不過顧哥哥和四夫人那個大壞蛋才不一樣呢,前幾日,四夫人要用顧哥哥和我的性命,為二姐姐續命。多虧顧家哥哥聰明,帶我逃了出來。」
司珩一愣,一時竟不知,是該驚訝於顧塵光那小子竟然會御劍,還是該驚訝於四夫人竟已不是第一次對司予下毒手,或是該驚訝於四夫人那女人竟歹毒到要傻殺了自家侄子。
他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他是來尋你的,你便隨他回去吧。天色已晚,早些休息。」
司予歪了小腦袋,好奇道:「哥哥,你不同我一道走嗎?」尚不等他答話,她忽然小小聲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偷偷來禁地,怕被司家人發現,對不對?」她拍拍小胸脯,一副仗義模樣,小大人似的,「哥哥,你放心,你悄悄地走,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唇上「噓」了一聲,奶聲奶氣道:「哥哥,這是我們的秘密哦。」
小甜豆簡直可愛炸了!
司珩沒忍住,在她頭頂的小啾啾上揉了一把,笑著哄她:「那我要多謝你啦。」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司予甜甜地笑著,露出唇邊兩朵小梨渦,「哥哥,那我先走啦,你要好好的啊。」
她忽然伸出小短胳膊,抱著司珩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然後轉身小碎步跑出去,小兔子一般歡快,一邊跑,一邊衝著顧塵光招手,小小聲呼喚他:「哥哥!顧哥哥!我在這呢!」
司珩:!!!
軟糯糯嬌滴滴的小丫頭,奶聲奶氣地囑咐他要好好的,還親了他一口!
親!了!他!一!口!
這是什麼神仙妹妹?!
司珩一個人躲草叢裡激動半天,沉浸在有個神仙妹妹的興奮中不能自拔。他發誓,一定要讓司予成為全司家……呸不對!是全修真界!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他甚至已經想好等將來司予出嫁時,他一定要親自對妹夫把關,還要為她添上九十九車嫁妝!
等終於冷靜下來,決定打道回府時,司珩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摸,激動得潮紅的臉色轉瞬白了。
他的香囊呢?
冒險入禁地,忙活了一晚上的成果,就這麼丟了?
遠處,司予正站在顧塵光的長劍上,一隻小短手緊緊抱著他的腰,一隻小短手悄悄從懷中摸出一隻香囊來。
這隻香囊看起來就價值不菲,錦緞所裁,以精緻繡活繡著一棵君子竹並一株蘭草。
這種高品質的物品才該是司家公子小姐該用的嘛!
司予瞥了一眼自己那洗到發白的粗布衣衫,覺得沒眼看。
香囊里裝了幾棵小草,俱是連根拔起,根上還帶著泥土。
她也不認得那是些什麼草,只是方才見司珩一直下意識地摸香囊,似乎是在確認它還在不在,想來應該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物件。若是不見了,他定會仔細尋找,若是尋不到,想必也定會前來芷蘭院問一問她。
當她發現自己的頭花不見時,便猜想明日四夫人興許會藉此發難,她必須保證司珩明日一定來找她,幫她解圍。因此,她才親了他一口,順手悄悄將這香囊偷了來。
風回鈴已經戴回腕上,空見也重新爬回她的肩頭,司予rua了rua空見毛茸茸的小腦袋,軟糯糯地跟顧塵光道謝。
「哥哥,謝謝你來救我呀。」
顧塵光道:「妹妹,我既收了你的落塵劍,此一生必定會護你周全,不必謝。」他頓了頓又道,「你這鈴鐺靈氣得很,竟會主動尋我,並引著我來救你,極為衷心護主。」
空見蹦躂得厲害:「是老子!是老子帶著寶鐸去尋你的!」
除司予以外,旁人皆看不見空見,也聽不見它說話,是以在顧塵光看來,是風回鈴孤零零一個靈去找的他。
司予安撫地rua著空見的小腦袋,心道這風回鈴竟能感知她的方位,這倒是一個新發現。
如此想著,她抬起手腕看了眼風回鈴。
只見不知何時,鈴鐺四周竟又出現了紫色輕煙,不如烏葉古窟中那般濃郁,淡淡的長長的一縷,松松繞在鈴身上。
有清風一縷吹來,繞著司予轉了一圈。
司予這才想起還沒來得及與幫了自己的白衣女子道別,便忙在心中對那縷清風道:「前輩姐姐,謝謝你幫予兒呀。我要跟顧哥哥回家啦,等以後有機會我再來找你玩,你可別忘記我呀。」
那清風似有些留戀般,輕撫了司予的手腕,而後消失不見。
說話間,二人已回到芷蘭院。距離司予被夜縛靈帶走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五夫人房內燃著燈,想來應當在與丁香、石蘭做針線、說閒話。隔壁金玉院的九夫人在學戲上倒是肯下苦功夫,此時還咿咿呀呀曲不成調地唱著。
司予忽然生出些人間喧囂之感,平凡卻踏實。
與顧塵光道別後,她悄悄溜進自己房中,將自己丟進大床里,臉也不洗,牙也不漱,準備立刻睡覺。她需得養足了精神,才能應對明日四夫人甩來的刀子。
以救世主自居的空見,正端著姿態等著司予感謝一番,一扭臉竟見她已睡得打鼾,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睡睡睡了?
說好的感恩環節呢!
這小孩兒!這小孩兒真是豈有此理!如此不顧禮節,真是另它心寒!
它跳過去拽住司予的手,想將人給拉起來。
「起來起來起來!」拉不動,它氣得小短手叉腰,「懂不懂什麼是尊老愛幼!」
司予迷迷糊糊地一揮手:「別鬧,睡……覺……」
一巴掌把空見給甩得連滾幾個跟頭。
氣得空見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罵罵咧咧地吹滅蠟燭,罵罵咧咧地準備回到風回鈴里去。眼不見心不煩,它覺得自己現在看這小孩兒一眼,都要折壽五十年!
剛鑽進風回鈴,空見便發現鈴鐺內部空間中多了個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嚇得他「嗷嗚」一聲,尖叫著跑出了風回鈴。
臥槽!
鈴鐺里那是啥玩意?
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東西,它就抱著司予的脖子死不丟手,小身子抖如篩糠。
白裙長發。一張臉遍布刀傷,傷口外翻,露出森森白骨,血流如注。鼻子眼睛嘴唇皆被一刀剜去。形狀可怖,宛如地獄惡魔,
是是是女鬼?
臥槽!
佛門法器里為啥會有女鬼!
媽耶好可怕!
它扯著司予的頭髮一疊聲叫嚷:「小孩兒醒醒,你寶鐸鬧鬼了!」
司予又是迷迷糊糊地一揮手,將空見壓在胳膊下:「睡覺,別……鬧……」
空見:……
都鬧鬼了還睡個屁覺!嗨呀氣死它了!
司予一腳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
打了個哈欠,她一扭臉便看見空見蹲在她臉旁邊,頂著一眼圈烏黑,一臉死氣沉沉地望著她。
她嚇了一跳,伸手把空見的臉懟一邊去:「昨晚沒睡好?」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空見整個靈都炸了。
「你說老子昨晚為啥沒睡好!啊!老子昨晚能睡好嗎你說!」
司予被嚇得抖了一抖,抱了抱被子:「你、你怎麼了嘛……」
「老子怎麼了!老子還要問你怎麼了!你這寶鐸裡面有女鬼啊你知不知道!你對寶鐸做了啥?好好一個佛門法器為啥會有女鬼!啊!你說你說你說!」
司予一愣,女鬼?
空見還在控訴:「老長老長的頭髮,老白老白的衣服,老慘老慘的臉!你竟然還問老子為啥沒睡好!換你你能睡好?」
白衣長發的女鬼?
莫非是昨夜禁地中的前輩姐姐?
司予正要將鈴鐺里的女鬼放出來問個明白,屋外院子裡又嘈雜起來。
她臉色一沉,麻煩這麼早就來了?大清早的……
四夫人受反噬頗重,竟也不放任自己睡個懶覺。反派都這麼拼命,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刻苦用功?
理了理頭髮,扯了扯衣服,又擦了把臉,而後將空見放在肩頭,這才走出房去。
芷蘭院裡湧進來一群婆子,為首那個口口聲聲道:「五夫人,今日你說什麼都不好使。老婆子一群人昨夜親眼目睹三姑娘去了禁地。咱司家禁地嚴禁進入,這事需得到家主面前說道說道。」
五夫人攥著一隻帕子,眼瞧著又哭了。
她低聲啜泣道:「予兒昨天受了傷,晚上早早就睡下了,一直在房裡呢,怎麼可能去禁地?」
丁香道:「就是就是,我們夫人一直守著我們家姑娘呢。若是三姑娘去了禁地,我們家夫人怎的不知?」
司予走過去,拉著五夫人的手道:「娘,你別哭。」
隔壁院牆上,九夫人又適時地冒出個腦袋來。像是怕掉下來一般,她緊緊攀著院牆。
她柳眉一豎,便要發火。可這畏縮動作實在與氣勢氣場沒什麼關係。
「你們這群婆子是眼瞎嗎!昨晚上毛毛一直在陪老娘練戲!哪有功夫往禁地去!滾滾滾!快滾!」
司予:……
一邊說她睡覺,一邊說她練戲,被隊友這麼一打岔,她竟一時忘記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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