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亮,喬奈抬頭看見桌上的鬧鐘時針指向凌晨,她沒好氣地繼續說:「誰啊?有事明天說可以嗎。��
門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溫柔:「是我孟殷,停電了。」
又停電?喬奈摸索床頭燈,按下開關沒反應,她只得掀起被子去迎孟殷進來,少年穿著熟悉的淺藍色睡衣,手裡拿著盛放白色蠟燭的燭台,將燭台放桌上,他脫掉鞋子上床躺好。
喬奈扶額,抱怨:「為什麼你家這麼喜歡停電?」
「電路老化了吧,」孟殷垂眼,「明天我和老趙說一聲。」
夜晚氣溫低,喬奈沒有多想地和他同蓋一張棉被,窗外有不知名的蟲子鳴叫,她瞌睡還在,強作精神地和孟殷聊天:「你等下幾點走?」
這床上到處散發著她身上牛奶沐浴露香味,孟殷似有睡意,聲音比白日多一絲低啞:「天亮些。」
等天亮嗎?喬奈打折哈欠,她側著身子,沒有察覺到睡衣的圓領口被壓成V字形,發育較好的胸部露出一道蜿蜒下去的深溝,因睡眠不足半眯的杏眼迷離著,看著孟殷道:「買個充電式的檯燈吧,這樣停電也不會怕了。」
孟殷呼吸節奏有些絮亂,他拿過喬奈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搜索音樂清單:「嗯,改天再買,我們先聽首歌。」
半夜放什麼歌……喬奈怕越聽越困,等手機里放出悠揚古怪的曲調,時而鋼琴聲密集像打鼓錘擊在心臟上、時而長笛氣若遊絲仿佛捏住人的喉管,直至女高音哀戚悠揚地迎合夜晚的幽暗,喬奈背後冷汗一濕,她不由想關掉音樂,問:「這是什麼曲子?」
聽起來真是讓人……非常不適。
孟殷平息著呼吸,閉上眼睛,「一部恐怖電影的插曲。」
「你確定你拍黑?」大晚上聽這種歌曲都不見有什麼影響,她再次懷疑。
孟殷強調:「怕,很怕。」
他關掉這首音樂,換上一首鋼琴獨奏,溫柔的曲掉像母親的手撫摸你的頭髮,一驚一乍的喬奈本便睏倦的身體意識漸重得如同一塊吸水的海綿,她快要忍不住睡著了。
孟殷不偏不倚在這個時候湊近她的耳邊,用和鋼琴聲一樣柔軟的聲音說:「喬奈,你要睡了嗎?」
她不自覺地點頭。
「你會夢見什麼?」他繼續問。
「蝴蝶。」喬奈囈語般地回著,「追在身邊不知疲倦的蝴蝶。」
「喜歡嗎?」
「並不。」
溫熱潮濕的氣息貼著她耳邊的皮膚,「睡吧,今晚你不會再夢見蝴蝶了。」
仿佛是個安心咒,喬奈的腦海里很快呈現的是一片黑暗森林,沒有蝴蝶沒有除了樹以外的任何生物,她赤腳白裙的走在樹林裡,只有一道聲音在星空上方引導她往前。
「我在哪?」她問。
但聲音不停讓她奔跑向前,速度加快不斷加快,她跑得胸前喘不過去,樹林卻沒有盡頭。
「喬奈!喬奈!醒醒!這是夢!」孟殷喊著。
她驚醒抽身,對方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用手為她擦額頭上的汗:「你做了噩夢。」
喬奈大口呼氣:「是的,比夢到蝴蝶更慘。」
她怕是很難再入睡。
孟殷撫摸她的後背,安撫似地說:「別怕,有我在,我教你怎麼睡覺。」
原來學霸還會教人睡覺麼?喬奈想笑,她記得她以前做惡夢也是奶奶摸著她的後背,人脆弱的情緒到了夜晚總能無限放大,她不捨得推開孟殷的懷抱,身子往被窩裡拱著,由著孟殷攬著她的姿勢輕拍著她說:「放輕鬆,什麼都別想,放空思緒。」
喬奈聽話地照做。
「想想最令你快樂的事。」對方道。
喬奈小時候最喜歡在田野間撒著腳丫子歡快地跑,奶奶戴著草帽在除地里的雜草根,她背著水壺大老遠沖那方向揚聲高喊,天高雲淡,時間悠長。
於是她睡眼留著甜笑,這笑和往日在梁貞面前故作的不同,那般純潔乾淨。
「喬奈?」孟殷喚她。
她正沉入童年的夢裡睡得香甜。
孟殷摟緊這具溫熱的身體,吻由著她的額頭一直落向她的鎖骨,一聲比一聲喚得充滿深意:「喬奈……」
喬奈沒有反應。
孟殷低笑:「怎麼能讓你睡得這麼熟。」
他捏住喬奈的下巴,兩根指頭稍微用力地伸進她的嘴裡,收回時勾出銀絲,染得唇色鋪上一層晶瑩,他毫不猶豫張嘴覆蓋上去:
比想像中軟,比意料外地甜,碰一下就會上癮。
食髓知味,幾分鐘後依依不捨地鬆開喬奈的嘴唇,他目光深沉地看著喬奈睡衣下隱約的風光,眼睛發熱。
夢裡的喬奈只感覺田野上的太陽火辣,照得她渾身發軟,熱得胸部透不過氣,若發出嘆息的聲音嘴唇會更加發乾。
「回去吧奶奶,」她說,「天太熱啦。」
她解開衣扣讓涼快些,胸前卻更悶,濕噠噠的像全是汗。
做過一場被酷夏煎熬的夢,醒來喬奈只覺頭重腳輕,床上和她共眠的孟殷早不知什麼時候離開,她懊惱自己幹嘛睡那麼快,站梳洗鏡前看,衣服完整,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略略鬆口氣。
但是第二天晚上,孟殷同樣敲門找她。
理由還是一個——停電!
孟殷說:「修電路的師傅要明天過來。」
喬奈沒法只得留宿對方到天亮,這晚和之前大同小異,循環的音樂,反覆的噩夢和孟殷的輕聲低語以及熟睡里喘不過氣的壓迫。
自這次放假再回到學校,喬奈發現自己的睡眠質量急速下降,開始是整晚做夢,驚醒時滿寢室安靜的水龍頭聲音像拆卸她理智的鋸子,折磨的她失眠到天亮,到後面她整夜翻來覆去無法睡著。
白天呵欠連連,沒出一個星期她熬出兩隻熊貓眼。
和她走得近的陸米涵嚇一跳,有次晨間早操該她上台發表旗下的演講,陸米涵找別的女生臨時借來一支BB霜給她提前遮瑕,說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每天晚上做賊。」
喬奈一臉頹靡:「我最近老是做噩夢,睡不著。」
「我們學校不是有心理輔導老師嗎,去看看吧。」陸米涵提議。
早操做完,陸米涵陪她去心理室。
心理諮詢老師很年輕,這是她大學剛畢業參加的第一份工作,她熱情地歡迎喬奈和陸米涵坐下。
喬奈描述她的症狀,說道:「我想知道我做噩夢的原因,一次兩次我能理解,太頻繁擔心是不是有問題。」
心理老師笑道:「你們馬上要升高二,學業重,壓力也大,做噩夢是壓力的一種表現,不要擔心,我給你開些安神的口服液。」
喬奈只能試試了,她拿著一盒安神藥回教室,孟殷在看書,瞧見了笑問:「最近睡不好?」
她無奈地回:「是啊,都成了困擾。」
口服液食用三天沒有半點效果,這次她一個人去的心理室。
心理老師埋頭翻相關專業的書籍,聽到沒效挺驚訝地抬起視線,按理說小姑娘的精神世界比成人要簡單許多,她放下書里,試探地說:「你最近有遭遇特別不開心的事件嗎?」
喬奈搖頭,不開心的事上個月發生過去了。
「校園欺凌呢?」畢竟學校里這個會比較常見。
喬奈再次搖頭。
心理老師看她長得漂亮,舉止得體,在學校應是屬於受歡迎的類型,如果這些都沒有只是做個夢而已不至於引起重視,她流程化地問:「做噩夢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吧,」喬奈臉色不好,「總是重複兩個夢。」
一個月有點嚴重,心理老師聽她往下說。
「不是蝴蝶就是森林。」
「什麼樣的蝴蝶?」
「翅膀全是眼睛圖案,成群成群。」
「森林呢?」
「星空下的沒有盡頭的樹林,只有樹木,什麼都沒有。」
「你在夢裡做什麼?」
「跑,不停的跑,像有什麼在追逐我一樣。」
最可怕的噩夢不是神鬼,相反是陌生的未知的危機,如同頭上懸著的一把匕首。
心理老師給她一張白紙和筆,「回憶一下你的夢,然後用筆畫一個你第一時間想到的圖案。」
喬奈睫毛顫抖著,握住筆的手跟著在顫,心理老師連問:「哪裡不舒服嗎?怎麼了?」
她搖搖頭,「不知道,胸口悶。」
老師連忙起來走到她後面為她順氣,過了會見她好些,為她用一次性紙杯端來溫水,正好看到她已經完成的圖畫——一隻兔子。
「想到的是動物嗎?」於是問。
「不是,」一直沒有睡好導致血氣不足,喬奈嘴唇發白,「是布偶。」
她接著說,「我感覺有人在無形對我發布施令。」
心理老師遲遲不再言語。
送走喬奈,心理室的吊扇悠悠轉動,她拿著桌面上畫著一隻簡筆畫的兔子凝神,喬奈的畫工不咋樣,這兔子的腿畫的太短,若不細看像只沒有頭的烏龜,可這當然引不起她的笑意。
靜坐良久,她給她的導師、國內著名心理學教授曹鴻偉打電話,曹教授事務繁忙,電話一般是由助理接聽。
「前幾天剛飛去美國準備參加講座,」男助理說,「怕是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
「可以轉接老師嗎?」她問道。
「沒辦法的,曹教授私人電話要提前預約。」
「好吧,」她掛斷電話,只好嘗試給曹教授發一份郵件,等待回復。
按照喬奈的描述類似被深度催眠的早期預兆,但她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