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把熊貓帶出去了?會出多少麻煩你不知道嗎?」電話的另一頭阿莎尼亞·格蕾絲將酒店的窗簾打開,刺目的陽光將整個房間照的明亮。
「阿吉它自己跑出來的,不是我。」少女搖搖頭,將圓圓的熊貓抱起,歡快的點點阿吉的腦袋:「是吧阿吉。」
阿莎尼亞捂臉,顯然放棄了追究女孩帶走熊貓的責任,神情嚴肅:「那個叫楚子航的孩子,你能確定嗎?」以學院的力量幾乎不可能察覺不到一個藏身十八年的混血種,而且還是在學院早早就關注的城市中。
「不知道唉,不過那雙黃金瞳我是不會看錯的。」夏葶霜無聲的點頭,從被窩裡鑽出兩條白嫩的小腿,踢著繡著熊貓圖案的拖鞋走到茶几邊,沖了一杯燕麥牛奶。
黃金瞳。阿莎尼亞沉默片刻,偶爾亮起的金色瞳孔,血統即將覺醒的徵兆啊。
「在觀察觀察那個叫楚子航的孩子,看看是否有不穩定的因素,順便將他也納入考察範圍。」
「對了,那個男孩怎麼樣?」
「秦川啊,怎麼說呢,臉皮厚厚的,其實心底藏著自卑?」女孩有些不確定。
「嗯……你先在那邊盯著吧,校長很關心這個孩子。」說完這些,阿莎尼亞掛斷了電話,猶豫一下撥通了遠在大洋彼岸的電話。
「阿莎尼亞?很高興你還能想起我這個老頭子,是我們的A級遇到了什麼問題嗎?」電話的另一頭一頭銀髮的老頭西裝革履,胸口別著來自保加利亞的紅玫瑰,瑰麗的紅色就像葡萄酒那樣迷醉,風騷極了。
「A級?」阿莎尼亞壓下心中的驚訝,上一個還未入學就被評鑑為「A」的似乎還是凱撒·加圖索,那是一個天生的領袖,身為一年級的新生就能率領在校的怪物們從校董會手中贏得「自由一日」的權柄。
「並不是校長,雖然那個男孩大概也是個問題男孩,但是我向您撥打這通電話並非是為了他,而是一個名為楚子航的男孩。」
昂熱頓了一下,收起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打開校長辦公桌下一封塵封已久的宗卷,任務檔案上甚至沒有屬於它的評級,即便是諾瑪的檔案庫中也沒有它的存在。昂熱犀利的目光掃過宗卷,並沒有打開:「那個男孩怎麼了?是遺落的混血種嗎?」
「根據我們的觀察,那個男孩正處於血統覺醒的邊界,但是我們並不知道楚子航是不是中國本土混血種遺留在外的血液。」
「要與那些固執死板的老傢伙們打交道嗎?我親愛的阿莎尼亞女士,這似乎並不是你所擅長的。但如果那個孩子有意願來到我們卡塞爾學院的話,我想這是對我們學校的認可,而我們應該尊重孩子們的選擇,不是嗎?」
「知道了。」阿莎尼亞掛斷了電話,挑了挑眉頭,她並不希望名叫楚子航的男孩與中國本土混血種有什麼關係,那些老的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東西極其死板,似乎還活在幾百年前,屹立於世界之巔的大清朝。
四月二十九日,周六
距離五一假期結束還有七天,距離高考還有三十八天。
伸手從口袋掏出嶄新的N95,昨天還是沒有將它當掉,聯繫人的名單也成功從兩個提升到了三個。
卡塞爾學院的面試時間在五月十日,還有十多天的時間,卡塞爾的教授們似乎非常尊崇以人為本的教學理念,給予了他充足的時間去考慮未來的選擇。
看著阿吉那個蠢萌蠢萌的熊貓頭像,不知怎麼的心口升起一股異樣感,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小老頭起的很早,三畝地的瓜田再有大半個月就能成熟了,一畝地的幼瓜已經被戴上了帽子,五月的太陽可以用惡毒來形容了,只要一場雨,半年的努力就能盡數報廢。
小老頭似乎有些不高興,外國的狗屁大學在他眼裡一文不值,哪怕在國內上個野雞大學都要比所謂的海歸強得多,老人還是那般固執,社會主義下的東西就是要比其他國家好得多。
五月十日
麗晶酒店
秦川從學校出門坐了幾路公交這才到達這座城市最豪華的酒店,看了看奢華到了極點的門店,與他鄉下的老窩就像是兩個世界。
走入行政廳,十二把椅子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那裡,十二個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他認得的只有板板正正坐在那裡的楚子航,雙手規矩的放在膝上,安靜的就像是別人家的孩子。
七點四十九分,距離面試還有十一分鐘,隨手將椅子上的表格填好,接過服務員送上來的麵包和牛奶,就安靜的等著卡塞爾的面試。
「楚子航在嗎?」裡間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夏葶霜拖著黑黑的眼圈,懷裡抱著的熊貓阿吉就像玩偶一動也不動,兩對熊貓眼呆呆的看向眾人。她換了一身墨綠色的西裝,修身合體,領口是銀色的細邊,金色的衣扣和袖口閃亮,胸口處有用銀線刺繡的徽章,下半身是一襲的短裙,領口塞著紅玫瑰一樣的蕾絲領巾,貴族范兒已經印在那滾燙的半朽的世界樹上。
阿莎尼亞坐在會議桌邊,典型的高鼻頭透露出她來自冰島或者俄羅斯等冰冷世界,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伸出手向面前看樣子很冷酷的男孩握了手:「我叫阿莎尼亞·格瑞絲,你們的面試官,很高興見到你,楚子航先生。」
楚子航禮貌的握手:「楚子航,很高興參加卡塞爾的面試。」語氣冷的像是複讀機。
阿莎尼亞點點頭,打開桌上的筆記本,直接進入主題:「你相信外星人嗎?」
楚子航筆直的坐在對面,思索了一下:「所謂外星人的定義是什麼,除了人類以外擁有智慧的碳基生命體嗎?」
「從廣義上講,不管是科幻電影還是幻想小說中對於外星人的描述並不少見,擁有智慧的生命體並不局限於碳基生命體,以宇宙的尺度來說,出現其他形式的智慧生命體似乎並非不可能。」
「理由?」
「宇宙擁有超過上千億的銀河系,一座銀河系中又有著億萬萬的恆星系,其中可能誕生生命的恆星系就超過數十萬個,一個星球只需誕生出生命體,經過上億年的演變必然會出現一種智慧群體,以概率學來說儘管生命誕生的機率近乎為零,但放在宇宙的尺度上,出現智慧生命就成為了必然。」
「那麼第二個,你相信超能力嗎?」將楚子航的話一字不漏的打入,呆呆的少女正抱著已被沖好的牛奶吸溜著。
「如果是以超越人體極限……」
楚子航出來了,他的思維很快,即便是那些出乎意料的問題在他腦海中也能快速的找到答案,經過邏輯編輯從他嘴中吐出。
夏葶霜的腦袋從會議室的門口探了出來,嘴角還殘留著白色的牛奶液:「下一個,葉明豪。」
秦川百無聊賴的等著,楚子航跟他透了題,神棍的標籤再次被他貼了上去,什麼叫你相不相信有外星人,超能力?還有什麼唯心和唯物?偉大的恩格斯與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觀深刻的印在他的腦海,身為走在鮮紅的社會主義道路的新青年,卡塞爾被他徹底刷了下去,明天不,今天下午就將手上的N95當了了去。
「下一個,秦川。」少女軟糯的聲音再次響起,秦川起身看了一眼厚厚的黑眼圈,眼中帶著懷疑,這所謂的卡塞爾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舉行什麼邪惡儀式。
卡塞爾學院能量似乎巨大,就連臨近高考的他都不用去上學了,學校大方的給他放了個半月小長假,反正以他的分數線穩一個重本是沒問題的。
瓜田再有半個月就要收了,小老頭一刻也不敢離開,秦川蹬著老舊的三輪,吱呀呀的騎向河邊的漁灘地,昨夜下的網也該收了。
有人說人心的溝壑總是填不滿,滿足了當年的欲望,想要的就會更多。七歲的秦川上學了,老爺子除了開學送過一次就再也沒來過了。
「秦小川,沒爹媽,家裡的爺爺少條腿。」
「愛哭鬼,秦川是個花姑娘。」拖著鼻涕的小屁孩一溜煙的跑遍整個校園,陽光落在小屁孩的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秦川坐在走廊下的階梯上,什麼也沒說,鼻涕順著淚溝滴在地上,樹上的蟬鳴吵的令人心煩。
「賊你媽,讓你說,讓你說。」秦川心中名為自卑的花開了,在那一望無際的田野開的燦爛,捏緊的群拳頭狠狠砸在小屁孩的臉上,兩個半大的孩子流著鼻涕一起嗚嗚的哭著,過了一會兒,秦川也跟著哭了起來,眼淚跟鼻涕混合在一起。
班裡開家長會的時候他總會以各種理由留在老舊的宿舍,將自己鎖在發繡的鐵窗裡面,他也會回到那個破舊的老窩,怒氣沖沖的衝著田間的小老頭大聲呵斥,將所有的委屈都傾泄在那個佝僂的背影上。漸漸的,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再也沒有沖老爺子發怒過了,初中寒暑假的前一個月,那輛破爛的三輪就屬於他了,載著洗的發白的被褥,在別人戲謔的眼神下,向著老窩使勁的蹬去,這樣那些嘲笑就永遠都追不上他。
將幾隻漁網收起來,收穫還不錯,一股腦的拋在老三輪後面,秦川就看到了太陽底下站著的女孩,似乎都是那樣呆呆的,熊貓也呆呆的,就在那裡站著,只要你過去,她就會伸出手問你是不是來接我的啊。他沒有問為什麼國寶會被她帶在身上,那個恐怖的卡塞爾在他心中已經超過邪惡的美利堅了。
秦川看的出來女孩有些討厭魚腥味,將身上的短袖脫了下來,墊在三輪車的側邊,女孩高興的跳了上去,溫柔的嗓音唱著的是周杰倫發行很久的《簡單愛》,很好聽。
老爺子此時色嘴角已經裂開了,就像一頭鬥牛犬,從未帶過同學回來的秦川車上載著的是一個軟的就像棉花糖的女孩,種下的早瓜被老人挑三揀四的拿出幾個。
看著將整個頭都埋入西瓜的女孩,秦川的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五月十二日
秦川今天起的很早,昨夜他又夢到了那個女孩,短袖上清淡的香氣還縈繞在他鼻尖。
女孩需要所謂的『保鏢』,理由是她只認識自己,一天60塊錢,所以他高興的應下了。其實相比起來如果不算昨天的話,楚子航跟她相處的時間都要比自己久一些,楚子航的面試時間是10分鐘,自己大概兩分鐘就出來了。
「你要喝什麼?可樂還是美年達?」女孩問。
「我都行。」秦川無所謂,他負責去取票,只是自己從未來過電影院這種地方,感到有些拘束。
笨戳的走向前台,在前台善意的提醒下拿上兩副眼鏡,站在D3放映廳門口等著女孩。
電影是老舊的《鐵達尼號》,一點也不好看,他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在即將沉船的時候主人公會死死的膩在一起。
他的面前堆的滿滿的零食,薯片、爆米花,還有紅色的心形糖果,白色的霜糖附在表面,已經被女孩吃掉大半了。
近三個小時的電影很無聊,兩杯牛奶都送入了女孩的肚子,夏葶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將頭靠在他的肩膀,呼出的風都是軟的。秦川坐在筆直,他從未這麼緊張過,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但他並不反感這種感覺,心裡似乎覺得這樣也不錯。
秦川稀里糊塗的坐上了前往前往泰安的火車,夏葶霜眯著眼睛,嘴裡帶著暖暖的笑,嬰兒肥的面頰露出一個小虎牙,威脅著有些惶恐的男孩:「你也不想讓我丟下你吧。」
五月十四日,秦川登上了自古帝王封禪大典的泰山,被古人譽為「直通帝座的天堂。」
五月十五日
女孩騎著電動車載著他流竄在威海,女孩飄零的長髮打在他的臉上,癢的出奇,女孩柔軟的腰線就在他的胸前,雙手攬過腰腹,只是松松的圈住,臉上發燒一樣的紅。紅的像火燒雲一樣的太陽落在威海城上,呆萌的少女也像天邊的火燒雲一樣迷人。
五月十七日,他踏上了自古帝王之鄉,一掃六合,建立帝制的始皇帝在這片土地登基;高唱「大風起兮雲飛揚」的漢高祖在這裡建國立都;遙控西域,萬國來朝的太宗皇帝在這裡發動了玄武門之變。幾十年前115萬的老秦人也從這裡出關。
五月十八日,大唐不夜城在他腳下亮起。
五月十九日,他聽到了「八百里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懶漢高吼秦腔。」
「為什麼要走啊?」女孩側著頭,阿吉被她裝在封有免檢封條的箱子裡,還是那樣,溫柔的像一縷春風。
「田裡的瓜要熟了。」
「那好吧,再見。」女孩委屈的點點頭,看起來笨笨的,揮手向秦川告別。
「唉,對了,給你的東西。」
秦川回頭,一個黑色的布包被拋了過來。
秦川坐在火車上,愣愣的看著賀卡上娟秀的小字:「生日快樂!」,阿吉呆萌的樣子被印在賀卡的角落,少女的清香似乎還殘存在小卡片上。
鑰匙扣被秦川倒了出來,就是普通的鑰匙扣,少女抱著熊貓坐在老舊的柵欄外,嘴裡嚼著的糖果拖的老長,看起來還是那一副呆呆的樣子,阿吉的嘴裡嚼著長長的竹條,背後刻的是平安符:歲歲常歡愉,年年皆勝意刻在兩邊,中間是篆體小字寫的祝福。
秦川低著頭,將頭死死的埋在臂彎,眼淚嘩嘩的流,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女孩那麼笨,那麼呆,可她的祝福就像是整個世界對你的宣言: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