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黃金瞳

  籃球場邊的鐵絲網已經趴滿了看熱鬧的男孩,不管是激烈的球賽還是青春熱烈的少女們都值得他們為此瘋狂。

  春日的陽光總是慵懶的,捲起的清風掃過低壓的梧桐樹,莎莎的,女孩們火紅的拉拉隊服下是青春最美好的樣子,眼神溫柔的或是羞澀的看向場上,只有小天女手腕束著彩色的環帶,被太陽映的五彩斑斕,眼神灼灼的搜尋著場上的11號球衣。

  仕蘭球隊的中鋒還沒到來,不過他們並不擔心,距離球賽開始還有15分鐘,那個守時的男孩一定會在開賽前穿上球衣,準時的到達場地,等待著哨子的響起,高高越過敵方的頭頂,搶下球權,沖入禁區,輕易的將它送入藍框。

  「楚子航是中鋒?」舊城籃球隊的開始說話了,好笑的打量著頂著大寸頭的男孩,說起來舊城的中鋒除卻最開始的時候,似乎也從未被人突破過,針尖對麥芒啊。

  「路明非說的。」秦川點點頭,看了一眼穿著棉白色長裙的女孩,陽光灑落在熒白的皮膚上,白的透明,路明非低著頭跟在陳雯雯身後,無聲的看著陳雯雯抬起落下的後腳跟,驚奇的發現自己和陳雯雯的步伐莫名的契合。

  舊城籃球隊的五人坐在長椅上等待著名為楚子航的神人到來,他們的運氣似乎並沒那麼好,第一場就抽到了蟬聯兩屆第一的仕蘭,不過熊熊燃燒的戰火還是在少年人的胸膛爆起,十七八歲的年紀總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把長刀,一匹瘦馬就可浪跡江湖,問劍天涯。

  楚子航站在婆娑的樹影之中,陽光從側面照來,少年少女們籠罩了這片熟悉的籃球場。他望向前方,前方是那座紅磚貼面的教學樓,他又望向背後,背後是非常現代化的圖書館,籃球場被鐵絲網圍繞,周圍種著的是高大的梧桐樹。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球衣上印的11號還是那麼顯眼,走入籃球場,人群已然沸騰,他突然感覺少了些什麼,側目望向火紅的拉拉隊員,空落落的撇開眼睛。

  舊城與仕蘭的中鋒已經站在中圓,等待著裁判拋球,秦川看著楚子航,明明他就站在那裡,名為孤獨的海洋卻將你包裹,海里掀起的大浪隨後都能將那艘小船淹沒。他不知道怎麼回事,曾經的記憶再次拍打著他的神經,放學路上五顏六色的自行車壓了半邊馬路,嘴裡的嘻嘻哈哈似乎永遠也說不完,可很快他就發現,他們三三兩兩的拐入熟悉的小道,大聲呼喚著什麼,立馬就有一道怒氣沖沖的女聲響起,壓倒半邊馬路的人群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只剩下他一個,順著月色騎著老舊的二八大槓歪歪扭扭的騎著。

  夜間的瓜田很吵鬧,老爺子種下幾畝西瓜想著夏日裡能夠賺上一筆小秦川的學費,秦川乘著月色坐在瓜田裡,看看打著蒲扇半眯著眼睡去的老漢,望著漆黑的夜空,什麼也不想,就那樣靜靜的坐著。

  青春的哨音吹響了,11號球衣少年帶著的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就像刺破黎明的利刃,那麼快,那麼矯健。秦川回過頭,腳下站的還是場地上的中圓,也看到屬於仕蘭的牌匾翻過三分。

  仕蘭的拉拉隊再一次迎來了歡呼,舊城的隊員們倒神色如常,只是詫異的看向秦川,儘管楚子航的速度超出想像,可以他們的了解,秦川也不該毫無反應才是。

  「沒事。」衝著隊員們報以歉意的笑了笑,將腦海中的雜念拋卻,他還指望著拿下冠軍贏得大獎,這樣老爺子的手術費就又近些了。

  第二球球權歸自己這一方,隨手拋給後衛,一步跨過半場,接過自高空傳來的籃球,舊城的前鋒就像兩塊狗皮膏藥粘在楚子航的身上,越過仕蘭高大的前鋒,明媚的朝陽落在透明的擋板上,刺破遮擋青春的人肉壁壘,落在少年稍有青澀的稜角上,投出的穩穩落入籃框,仕蘭與舊城的得分已然扯平。

  十分鐘的半截比賽很快落幕,仕蘭領先舊城四分,楚子航的進攻不愧於仕蘭們暗地裡上的尊號:勝利之劍。每次進攻必定建功,即便是被逼入禁區,擋住楚子航的投球路線,也能完美的傳遞到前鋒手中,仕蘭的前鋒就此拋入一個漂亮的2分球。一場十分鐘的比賽,楚子航一人就奪得17分,占據了仕蘭的半壁江山。以這個速度下去,突破以往個人最高58分的記錄並非難事。

  上半場徹底結束,仕蘭奪得72分,領先舊城的69分,此時的籃球場上,少女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徹底蓋括了男孩們起伏的驚呼,以往的仕蘭校球隊總以碾壓之態完成勝利,從未想過一個犄角旮旯出來的舊城少年們竟然能夠相庭抗禮。

  下半場舊城的少年們追平了比分,兩邊的得分已經高達146分,距離結束還有不到30秒,楚子航深呼一口氣,對面的中鋒比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難纏,若不是開球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發呆,仕蘭可能還要面臨追分的境遇。這一輪的球權在他手中,舊城進攻犯規,30秒的時間足夠他再組織一次進攻。

  熟練的彎腰,側身躲過前鋒的圍堵,籃球在楚子航的手中宛若一體,熾熱的陽光下,11號球衣已經越過地方的後衛,踏入禁區,敵方的中鋒緊緊貼在他的後背,高高抬起的手掌讓他的進攻並沒有太好的路線,抱球側身撞開結實高大的控球員,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楚子航的身高在中鋒這個位置算起來並不算高大,176cm的體格限制了他的起跳高度,幾乎沒有助跑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176的『矮個子』能夠直接躍起,將籃球扣入籃框。籃筐下站在紅色禁區的楚子航知道,這一球進了也只有1分,雖然也能拉開與舊城的差距拿下這場比賽,可這應該是仕蘭有史以來唯一一次被逼上絕路吧。

  球進了,球沒進。

  即將送入籃框的球被打飛出去,楚子航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那個寸頭男孩與他一同躍起,伸手阻在了籃板上空,將即將進洞的球打飛出去,腳下的塑膠地板讓他直到已經落地,即將飛出場外的籃球被穿著7號球衣的大個子打進場地,代價是吃了一地灰塵。

  還剩兩秒的時間,即便是最快的運動員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內,接過籃球,跨過半場將它送入籃框。自從明白那個名為秦川的男孩的實力後,他就未曾放下過對他的戒心,強大的爆發力、精準的投球以及迅捷的反應力都讓楚子航感到心驚。

  在很久以前,他就在打籃球了,那個男人的本事不多,除了辨別鹵大腸的好壞,開的一手好車,就只剩下打籃球了。

  「你只會生,不養,別人養出來的,會越來越不像你的!」楚子航後悔自己說出這句話,他以為那個男人永遠的都會以各種理由留下來,如同風箏一般,飄在遠遠的高空,悄悄的看著他,直到有一天風箏線在他手上斷了。

  楚子航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斷開的風箏線,赤金的瞳孔映照在他的眼底,就像那個大雨飄泊的夜晚,那個男人咆哮著揮刀的冷峻瞳孔。

  「碎仔子,叫聲爺聽聽。」七十多歲的老漢一手拿著半塊渾圓的,紅的同火一樣的西瓜,笑眯眯的看著蹲在地上扒拉土卡拉的小乞丐,紅潤的西瓜在他面前晃過一次又一次,就像《聖經》中誘惑夏娃亞當吃下禁果的黑蛇。

  派出所的木製桌子被拍的砰砰作響,穿著嶄新警服的小伙被老漢雄渾壯闊的氣勢震的接連後退:「賊你媽,老漢就問你,這個戶口能不能上,娘希匹,老子還沒見過不能上戶口裡派出所。」老漢在派出所里揮斥方遒,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崢嶸歲月,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一副不辦就賴在這的樣子。

  明晃晃的螢光燈亮起,急匆匆的身穿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子推著小車響起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玻璃瓶互相碰撞的聲音被醫院雜鬧的聲音掩埋,刺鼻的消毒水味沖入鼻腔讓發愣的秦川猛的驚醒,老爺子身體近些年越發不好了,這次檢查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毛病。

  秦滿榮光滿面的走出體檢室,笑著指向呆坐著的大男孩,眼底的驕傲快要衝破眼眶,聽著同醫生的互相吹噓,秦川也只是笑著,沒說什麼。

  小老頭坐在破舊的三輪車上,嘴裡哼著的還是悠揚的秦腔,同蹬著踏板的秦川一同唱和。秦川沒有打破小老頭的心思,趁著夜色將藏的很深的體檢單拿出來,靜靜的坐在低矮的門檻上,短短几頁紙將少年的心神盡數鎖住,直到月亮越發東移,這才起身將東西一絲不苟的放回原位。

  仕蘭身為濱海貴族中學,其宗旨就是面向世界,向世界看齊,作為仕蘭的籃球場也是28×15的標準籃球場,想要跨過半場至少還需要10m,還沒加上追上被場外拍過來的籃球,加上這段距離,秦川至少要在兩秒內以跑過近18米的距離,再投出一個最完美的三分。

  暴虐的龍血流淌在少年體內,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在心臟中涌動,噴薄而出的鼻息如同巨獸,灼熱、熾烈。腳下破舊的籃球鞋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極速,跨過數米的距離,順手攔過拍過來的籃球,跑過中圓,跳起,拋出無數次投出的弧線,入網,落地,LED屏幕的倒計時也已歸零。

  舊城高中149分,領先仕蘭的146分。

  「臥槽,老大贏了楚師兄?」路明非嘴裡叼著的半塊夾心麵包掉了下來,藏身於奶油里的防腐劑也順著滴落在腳上仿的偽劣的耐克鞋上。

  「開掛了吧?」路明非陷入了深深的懷疑,近18米的距離,不到兩秒的時間跑完,越過中場投中一個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三分,他都懷疑秦川的人皮下藏著的是名為櫻木花道的男人。

  長久的沉默,隨後就是一陣熱烈到極致的驚呼,在2秒的極限時間內,接過隊友越過場外排進的籃球,跨過中場,這樣的壯舉足以載入史冊。

  秦川迎著隊友的歡呼,也咧嘴笑了,他需要拿筆不菲的獎金,一萬元的團體獎即便分潤到個體也有兩千,抵得上他干半個月的工地了。

  「可以認識一下嗎。」楚子航將心中翻起的波濤壓下,伸出修長的手指,發出友好的善意。楚子航的臉上還是一副冰山樣,也有過許多人認為他喜歡裝酷,站在下雨的窗前發呆,其實他只是面癱而已。

  看著眼前這個有錢家的少爺,秦川的腦中不由自主的想到,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撐著小船的楚子航漫無目的的游著,躲避名為孤獨的海浪,可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溺死於荒蕪的海里。

  「秦川。」將手遞了上去,他發現楚子航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清秀的臉龐被汗水浸濕,也不如那一雙栗色的瞳孔。

  「楚子航。」楚子航還是一副冷冷的樣子。

  距離濱海中學籃球聯賽過去已有大半個月,在秦川再三保證下,路明非還是沒有來過舊城的網吧。楚子航想要加上秦川QQ的想法落空了,秦川並沒有通訊工具,家裡只有一部老舊的座機,信號還差點要命。

  四月底的濱海已經燥熱起來了,路邊的梧桐葉瘋一樣的狂長,兩側的綠茵已經徹底將黑黝黝的瀝青路面遮住。趴在桌子上的秦川已經徹底睡了下去,每日翻牆出去做夜工總會讓人睡眠不足,高中的課本早就被同學們翻爛了,千篇一律的卷子也寫了無數遍,早就熟記於心。

  楚子航就站在高三五班的窗外,仕蘭的假期總會比其他中學多出一些,穿著洗的發白的牛仔褲,配著白色T恤,巨大的墨鏡遮蓋了半邊,露出一截面部表情的冰山。他是一個很細心的人,知道普通中學的學生一般都很難出校門,所以他在月底來了。他並沒有打擾眼前男孩的睡眠,也就在窗外靜靜的等著,他總是很有耐心去做一件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