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唱到垃圾堆里的秦腔

  腎臟有什麼作用?

  它能夠排泄代謝廢物,維持體內酸鹼平衡,分泌腎素,前列腺素,激肽類物質來調節人體血壓穩定。通俗的講,腎臟能夠排毒解汗,保證人體各種物質的平衡,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肝臟可以助力消化,合成多種營養物質,以及藥物的轉化和排毒……

  可小乞丐不知道,他從未上過學,也從未聽人說起過,不過想到那一把滿是鏽跡的手術刀即將劃破自己的腰側,將它取出來,名為恐懼的深淵想要將他拖入其中。

  小乞丐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明明白大褂男子還未對他動手,仿佛就能感受到那窒息的冰冷一般,眼淚混合著鼻涕肆意的流淌在被鮮血浸透了的木板上。

  手術刀劃破皮膚的疼痛驚醒了陷入無邊惶恐中的小乞丐,四肢被牢牢的捆綁由牛皮製成的撩扣中,此刻求生的意志終於壓垮恐懼,拼命的晃動身體,企圖掙脫鐐銬的束縛。

  大白褂看著不斷擰動的小乞丐不由皺起眉頭,有些後悔給他扎那一針腎上腺素了,以往哪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呆愣著,或者被嚇昏過去的。

  牛皮製成的鐐銬絕對可靠,不管小乞丐怎樣掙扎,床板都快被掀翻了,鐐銬依舊死死的將他鎖住,手腕的皮膚被磨破了,腳腕的腕骨顯露出來,小乞丐還是在不斷的掙扎著。

  被鈍器砸中的脖頸感到劇痛,就連整個腦袋都感到莫名的抽搐,整個神經都在經歷火燒一樣的疼痛,他不想死!

  小乞丐的脖頸青筋暴起,猶如一條條翻飛的龍蛇一般盤踞,充血的脖頸紅的像夕陽下的紅雲,他看著被死死綁在床板上的自己,思緒翻滾。

  古老的青銅柱上,焚天的大火燃燒,青色巨石砌成的巨大祭壇寸寸裂痕,嬌俏的少女被捆綁在刻滿神異符文的青銅古柱上,雙目空洞,黑紅的血水自眼眶流出,發出悽厲的詛咒,將她們受到的苦難盡數施加在惡毒的言語中。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鄙劣的賤民,終有一日被綁在十字架上,受千刀萬剮,煉獄之禍。」太古的歲月里,嬌俏的少女音如鶯鸞,卻再無這般惡毒之語。

  人群涌動,一隻只金黃的瞳孔睜開,將這座祭壇照的如此明亮,刀劍齊鳴,一把把刀與劍插入嬌美的軀體……

  宛若夢魘般的畫面鋪開在小乞丐的腦海中,那一聲聲的詛咒如同鬼魅般流淌在他的腦海中明滅不定,少女空洞的瞳孔跨過千年萬千,死死的盯著躺在床板上的自己……

  「滾!」暴虐的殺意自小乞丐的口中吐出,它的威勢如同千軍萬馬疾馳而過,是萬勝之軍舉刀長鳴,充斥著絕對的暴虐與血腥,此刻卻自被捆綁著的小乞兒口中,如此滑稽。

  白大褂被震徹了,大腦陷入了那威嚴、冷冽的口諭中,那是封建帝制中,來自最偉大的皇帝口諭,不可逾越。

  金黃的瞳孔在這陰暗的密室里如此明亮,猶如兩盞小號的安裝於奔馳CLK GTR上的氙氣燈泡一般,明晃晃的綻放在四人眼前。

  白大褂終於在那神聖的口諭下回過神來,那刺目的黃金瞳令他感到渺如螻蟻,低賤同塵埃般,但,他猛然發現,暴虐的帝王此刻被拘束在小小的牛皮鐐銬下,動彈不得,心中生起僭越再難熄滅,高貴帝王也可被弒於街道,更何況被斬去手腳的小乞丐。

  手術刀並非看起來那般鏽的頓挫起來,輕薄的刀刃輕易就能割開小乞丐的皮膚以及那薄薄的脂肪層,現在也能輕易劃開破舊的尼龍布,刺入乞丐的腹中。白大褂經常打磨這支用起來極為順手的小刀,自他做這一行開始,似乎就從未換過,也或許是他從不願自己掏錢去購買一把嶄新的刀具用來工作。

  10厘米的刀刃足以劃破乞丐皮膚下的脂肪層,刺破他的小腸,隨著白大褂瘋狂的攪動,腹部的鮮血不斷流出,浸濕了持刀的手,他的雙目已然血紅,僭越的想法一旦出現就再難壓制,可他還是不敢對上那雙金黃的瞳孔,將這柄鋒利的小刀刺入其心臟或是咽喉……

  手腕上的皮膚都快被牛皮拉脫了,數不清的毛細血管破裂,流出不多的鮮血,手背的靜脈已經被壓迫到了極致,可鐐銬還是死死的卡在腕骨兩側,腿腕的腕骨也被磨平了許多,白色的血肉都被流露的鮮血覆蓋。

  小乞丐的內心都被怒火充塞,暴怒的火焰將之前的恐懼徹底焚燒,最原始的欲望占據整個腦海,殺戮、凌虐……

  白大褂的內心被惶恐和野望充滿了,如同千年前舉起吶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吳廣一般,若成,他一個低賤的黔首也能坐上那遙不可及的王座,將昔日的王者踩入泥窪,否,則身死族滅。

  噌

  白大褂的手術刀再次舉起,在腹部他不知道攪動了多久,或許是被困在牛皮鐐銬的乞兒毫無作為,他的膽子大了許多,這一刀指向小乞兒的胸膛,他要將哪裡拋開,看看這明顯超脫了人的存在的心臟與常人究竟有何差異!

  小乞丐手背裸露的皮膚近乎都被牛皮鐐銬扯下,松鬆散散的掛在猩紅的手背上,不斷躍動的肌肉都在訴說著他的怒火。

  人體揮臂的極限速度是多少?普通人大概在5-8m/s,經過訓練的拳擊手,可以達到10m/s以上,理論上也不可能超過13.7m/s,人類歷上有有記載的揮拳速度最快的也不過是李小龍的1秒揮拳13次,白大褂身為半個醫生清楚的知道一些人體極限,可當他倒地的那一刻也想不明白一個五六歲的小乞丐是怎麼從他手中奪過手術刀,插入他的脖頸。

  手術刀被小乞丐從白大褂的脖頸處拔了出來,腳腕鎖著的牛皮鐐銬怎麼也掙不脫,依舊死死的扣著他的腕骨,刀很鋒利,白大褂保養的很細心,很快就將腳腕的鐐銬割斷,只是還未起身,就隱隱聽到了腦後傳來的破空聲。

  小乞丐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這個年齡該有的速度,踩著粘稠的石灰地板,腳腕腕骨被牛皮磨損嚴重,慣性般的向下栽去。

  阿龍愣了一下,顯然小乞丐的速度再次超出了他的認知,在路過東橋橋洞下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小乞丐跑的出奇的快,若不是自己胯下的鈴木AX100沒有辜負他付下的巨額賭資,即便是芋泥滿地的野草地也有著不錯的騎行能力,說不定還真要這小乞丐跑了去。

  隨行的兩個男人遠遠的看著倒在黑暗裡的白大褂,有些唏噓,沒想到挖了幾十年腰子的高醫生今天竟然也會倒在這裡,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小乞丐撫著不知道是柜子還是床板的粗大木質器具站了起來,金黃的瞳孔在這昏暗的環境下看的格外清晰,地面上沾染了許久的鮮血都已經永遠鑲嵌在灰白的水泥地面,同時,他也發現腰側被割開的一道口子也不在流出鮮血,但是腹部被攪碎的小腸還在不斷流出鮮血,根本沒有止血的跡象,腳腕被磨平許多的腕骨也在發出燒心的疼痛,想要站起都極為困難。

  他的內心忽然生出逃走的念頭,可混血種暴虐的基因不允許他這麼做,嗜血的暴力被徹底激發,就同雄獅不會放過任何一位入侵者一樣,不死不休!

  小乞丐握著短小的手術刀跌跌撞撞的沖向扛著火紅色消防斧的阿龍,他的後頸就是被阿龍用消防斧的後背砸的。

  小乞丐賣力的挪動著腳步,他忽然想起那個被捆綁在青銅柱上好看的姐姐,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漂亮的人兒要被處以極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被鎖在木板上被人取下腎臟……

  莫名的怒火再次竄起他的心頭,被捆綁在高台之上任人宰割,高貴的混血種卻被低賤的凡人施以極刑,女人惡毒的詛咒再次響徹在腦海中,頭皮上的神經突然緊張起來,來自遙遠歲月的吟唱亦或是哀悼的哭泣,像是一條條游蛇在他的腦海中攛掇……

  小乞丐得速度越來越快,直到阿龍只能看到一抹殘影。

  房間內昏黃異常,幾盞破舊白熾燈所散發的光亮太微弱了,整個房間都被昏暗所籠罩,小乞丐撐起身體,血液在體內極速循環,可他的心肺卻撐不起這麼快的速度,心臟的跳動已經到了一個極為誇張的地步,腹部流淌的鮮血也更多了,要不了多久就會失血而亡。

  阿龍已經倒下了,小乞丐的速度太快,他連提起消防斧的機會都沒有,一瞬間就被手術刀割斷了氣管。

  小乞丐癱軟在地上,向著一隻『臨時醫床』爬去,靠在上面,大口的喘著粗氣,遠遠觀望的兩個男子已經不敢再向前去了,但並不妨礙他們將依舊昏迷的兩個小孩褥走。

  小乞丐沒有再多的力氣了,渾身都感到針刺一樣的疼痛,後腦勺就像被人用大錘狠狠砸過一遍又一遍,痛的要命,臉部已經蒼白的像死人般,毫無血色。

  等了許久,攥足了力氣,向著門口走去。

  郊外的星空很亮,連綿的群星如同飄帶一般鋪在明月的東邊,野草低伏,夏日的露水很足,踩過坑坑窪窪的野草地,小乞丐的褲腳就被浸濕了。

  他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只是順著一個方向不停的走過去,他已經很累了,腹部的創傷讓他嚴重時失血,巨大的疲憊感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想要休息一會兒,可他不敢。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過一條又一條陌生的大路,小乞丐就像一隻落水的小狗,失去所有的精氣神。

  小乞丐抬起頭,鼻子用力嗅了嗅,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應該說兩股,明月再有兩個小時就要升到最最高空了,一行漢子搭肩拖背的一齊向前面的村子走去,濃烈的酒氣伴隨著嘔吐物一同飄散在田野,小乞丐很識相的鑽入另一股熟悉的味道——垃圾堆里,他碰過太多次醉酒的男人,暴怒的氣息毫不掩飾。

  小乞丐躺在散發著濃烈臭味的垃圾堆里,夏日的西瓜皮隨意的丟在深坑裡,雞蛋殼的臭味也在發酵,蒼蠅嗡嗡的繞在耳邊飛個不停,可他早就習慣了,隨手撿起一塊看起來還有些紅壤的西瓜皮,啃了起來。

  四濺的汁水掛在小乞丐的臉上,也不在意,垃圾堆大多都是些生活廢料,還算柔軟,小乞丐趴在上面巨大的疲憊感再也抵擋不住,眼皮止不住的打顫,緩緩地閉了起來。

  月光下,穿著同樣破爛的老人騎著同樣破爛的三輪車賣力的蹬著,嘴裡還咿咿呀呀的唱著悠揚的秦腔。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後,為臣的列兩班文東武西。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出東門過大橋大橋底下一樹棗,拿著杆子去大棗青的多紅的少。一個棗兩個棗三個棗四個棗五個棗六個棗……」

  小老頭心情不錯,從自家菜園子挖出的青菜都在天黑前買完了,騎著破舊的三輪車咿咿呀呀的向著自家小院慢騰騰的踱回去。

  鄉間的小路大多都很差,坑坑窪窪,小老頭時不時撅起屁股,等著小三輪噔的落下,這才落下屁股,繼續唱著剛才斷開的秦腔。

  小老頭對這一帶很熟,走了整整三十多年,閉著眼都能走回去,路過的垃圾堆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瞳孔猛的一縮,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就趴在髒亂的垃圾堆里。

  「額里神啊,小娃娃要逼咧吆。」已經七十歲高齡的老人也不禁焦急起來,手忙腳亂的將髒兮兮的小乞丐放到身後不大的車斗里,暴起的青筋在老人脖頸出現,慢悠悠的三輪車猛的加速沖向遠處破舊的老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