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282.冬日東京,繪梨衣的希冀
那輛黑色雷克薩斯載著他們出現在成田機場附近的時候正是早間,雨過之後按理來說不會有霧,可太陽掛在頭頂卻怎麼也覺得有氣無力溫吞吞的。
路明非嘴裡叼著根卷了西班牙火腿片的麵包棍,靠在這輛車的保險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刷守夜人論壇。
他們離開學院好好幾個月都快半年了,大一那些原本像是花骨朵兒那麼單純的新生已經在短短一百多天的時間裡成長為老油條。作為沒有實戰課沒有實習任務也沒有必修論文的閒散人等,學弟學妹們已經成了守夜人論壇的水帖主力大軍。
據說新聞部的那群狗仔還從不知道哪兒弄來了一批經費,專門請了幾十個大一新生做水軍,在論壇上興風作雨,堪稱卡塞爾三太子。
學生會主席、獅心會會長和龍血社團社長三個人的鼎鼎威名已經在學生們之間廣為流傳,少有人沒看過路明非開了暴血和奧丁對砍的視頻。
路社長在新生們看來那就是流星經天般的強者,從中國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走出來,入學開始就能按著學院對老牌強者愷撒.加圖索和楚子暴揍,還和學院中不止一朵高嶺之花不清不楚,真可謂男人楷模。
所以論壇上有不少路明非的同人文,作者想像之天馬行空辭藻之華麗腦洞之匪夷所思簡直踏馬驚為天人。
有時候路明非自己也會閒著無聊翻這些偶爾還有點無厘頭的、以自己為主角的短篇小說當樂子看,他倒是無所謂師弟師妹們把自己寫進本子裡。
只是夏彌常當著路明非的面聲情並茂地朗誦一些令人頗為羞恥的段落內容,讓他很有些吃不消。
新聞也確實不少,學生會即使失去了他們的主席依舊維持著高頻率的內部晚宴;獅心會會長楚子航和副會長蘇茜的八卦被不知道哪只狗仔全程跟蹤,這會兒已經有不少女生留言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了;校長進行尚且不知為期多長時間的出差之後,副校長愉快地離開了他那座幾十年都不捨得動彈的鐘樓,並在最近的一個周一開了一場全校師生都要求參與的……升旗儀式,所有人一起瞪著旗杆上冉冉升起的卡塞爾學院校徽不知所措的時候守夜人宣布近期將會舉辦女子裸泳錦標賽,台下噓聲一片。
卡塞爾學院仍舊在平靜而有條不紊地運行著,即使風暴似乎近在眼前也似乎並沒有人察覺。
路明非費力地啃那根有點焦了的麵包棍,腮幫子嚼得有點酸,他抬頭看去,飛機引擎轟鳴的聲音正從天而降,狠狠地橫掃了這附近的每一寸空氣。
路鳴澤手下的小妞們出行都是私人飛機,機師水準不低於那位專為校長服務的王牌飛行員,所以他們的起落都肆無忌憚。像是張狂的鷹隼,又像是遠古的翼龍。
黑色的飛鳥刺破雲層出現在天際的盡頭,是那架被塗裝成純黑色的灣流G650ER,私人飛機中的王者,任誰在機場跑道上看到這東西都會感嘆一聲主人的豪橫和霸氣,路明非卻很有點受不了這種「老娘用就得用最好的」的想法。某種意義上來說愷撒和路鳴澤手下的團隊是一個型兒的人
話說回來蘇恩曦每年賺的錢夠她花好幾輩子也花不完的,用東西用最好的也委實沒多大關係。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動態視覺全開,腦速運轉在心臟加速供血的情況下得到提升,路明非在很短的時間裡翻看了守夜人論壇在一周內的所有帖子。
除了南非一座鑽石礦里挖出來一隻沉睡的四代種,被趕到的執行部精銳用鍊金火箭彈炸掉了腦袋之外,論壇上就就沒什麼值得點進去看一看的新聞了。
看來源氏重工內發生的事情還沒有被諾瑪和校董會公布,顯然就算是守夜人那種跳脫得能在大家一起談論世界末日這種沉重話題的時候說出嘿昂熱要是今天就世界末日的話我能馬上開設女生裸泳課嗎這種話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情有多敏感有多棘手。
蛇歧八家的體量遜色於學院,但遠強於任何一個單獨的家族,即使是加圖索家族也很難在蛇歧八家最強盛的時候壓制這些日本人。
和這樣的組織開戰,毫無疑問學院必將損失慘重。
但亞伯拉罕血統契的尊嚴不得不捍衛,那些從古老的屠龍戰場上倖存的元老們也不會允許有人踐踏他們的同伴用屍骨堆砌起來的秩序。
任何嘗試人為製作死侍的行為都可以被視作倒戈向龍族的舉動。這是全世界所有混血種公認的鐵律。
即使不久前才有過一次墜機事故,成田機場依舊人滿為患,路明非打著哈欠眺望人群的盡頭,不知道零什麼時候到。
不過從那隻三代種身體裡提取的黃金聖漿已經進行了毒素分析,純種龍族的胎血效果遠超死侍胎兒體內提取的血清,甚至說不定能徹底解決繪梨衣身體裡的隱患。
這時候繪梨衣也從雷克薩斯的副駕駛鑽出來,她穿著米色的風衣,紅髮披散在肩上,大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後走到路明非身邊抱住他的胳膊。
路明非摸摸繪梨衣的頭髮,髮絲絲綢般光亮,額發在眼瞼和眉宇間留下稀稀疏疏的陰影。
風吹過的時候女孩的風衣下擺就悄悄地揚起,露出白色的蕾絲裙擺。
繪梨衣原本就是日本女孩中少見的細腰長腿的高妹,穿了高跟羅馬鞋後更是鶴立雞群,途經的男孩和女孩都把好奇的目光投過來。
「你知道中國嗎?」路明非問道,繪梨衣懵懂地眨眨眼,歪著腦袋看路明非,然後點點頭。
她其實對除了日本之外的其他所有國家都了解不多,只是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好像連記憶都出現了偏差,那天她和路明非一起坐在礦井的屋檐下,說起過這個世界很大很大。
他說這個世界有多大其實取決於你認識多少人,你每認識一個人世界對伱來說就會變大一些。
除了東京以外還有很多城市,巴黎、開羅、倫敦、伊斯坦堡,噢噢,還有中國的蘇州。還吹牛逼說蘇州是和巴黎一樣大一樣大的城市,因為那裡有個陽澄湖,湖裡面養了很多大閘蟹。繪梨衣說大閘蟹是什麼,寄居蟹的一種嗎。路明非就說不一樣,大閘蟹清蒸之後很好吃,而寄居蟹清蒸之後你都找不到多少能吃的地方。所以繪梨衣其實有一段時間很憧憬中國那座叫蘇州的城市,雖然她根本不知道蘇州有多大,也不知道蘇州對標的巴黎有多大,她也不會知道路明非就是純在吹牛,蘇州永遠也沒辦法和巴黎這種地方相比。
說到底愛一個地方你就會覺得那個地方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城市,說不定很多年前路明非心裡真的覺得蘇州比巴黎更棒。
繪梨衣還記得路明非那天說雖然世界那麼大可是很多城市對你來說只是名字罷了,你沒去過那裡那裡也沒有你想要拜訪的人,所以它們其實不屬於你的世界。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屬於你的世界。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東西,可真正屬於你的世界其實是很小的,只是你去過的地方吃過的東西和見過的落日,還有會在乎你死活的朋友。
說完之後路明非撓撓頭髮,他當時覺得自己真是被芬格爾那個老狗傳染了,怎麼就能這麼滔滔不絕呢。
可這時候繪梨衣偷偷用那部辦卡的時候送的手機拍下了路明非的側影,她在想原來這個世界這麼大又這么小,屬於她的就只有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子身邊那一小塊的地方。
「我以前跟你說起過陽澄湖嗎?」
繪梨衣認真地點點頭。
「陽澄湖真是個好地方啊……」路明非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來香菸盒,手指停留在揭開蓋子的那一刻,遲疑了一下,又把抽出來的那支柔和七星推了回去。
他換了根麥芽糖叼在嘴裡,眺望一望無際的遠方,這座城市在他的眼睛下面展開,像是一座灰色的海。
風撩撥起來路明非的額發,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群山似的雲海。
「我去過兩次,第一次是十一歲的時候和老媽一起,那時候去的是蟹莊,就是湖邊吃螃蟹的食肆。我媽邊幫我把蟹肉剔出來邊說這門生意並不難做,因為那地方是陽澄湖,不缺頂級的食材,螃蟹也很好料理,隔水一蒸吃它的鮮甜,再配上點黃酒小菜就能賣個好價錢。」路明非說這話的時候無悲無喜,可是眼神挺深邃的,繪梨衣有點看不懂那種眼神,不過她常在哥哥那裡見到類似的神情。
「可是家裡沒錢,租不起陽澄湖的地皮子,也沒那個門道。」路明非聳聳肩,「我沒跟你說過吧,我爹以前是植物園的幹部,會做珍珠雞,常給我媽帶一捧鬱金香回來,放在門口的鞋柜上,進屋就能聞見香味……可是幹部這種東西工資不高,植物園的幹部又沒有油水可撈,所以我們家挺窮的。」
「那第二次呢?」繪梨衣豎起小本子。她委實是個很棒的聽眾,也很會捧路明非的哏,每當路明非說到中間要銜接的時候繪梨衣就會問出然後呢這種話來。
路明非挑挑眉,「後來他們出國了,我就跟著叔叔嬸嬸。」他說,
「有一次放暑假,嬸嬸陪我表弟去夏令營,就是那個叫路鳴澤的小胖子,你應該還有點印象吧?」
「我不喜歡他。」繪梨衣蹙了蹙修長的眉宇,鼻子也皺起來,做出嫌棄的表情。
和同齡人相處果然是讓孩子成長的最佳方式,儘管夏彌同學嚴格來說比繪梨衣大了不知道多少萬歲,可耶夢加得小姐人老心未老,跳脫得跟個兔子一樣。
以前繪梨衣的表情是單調的,儘管和路明非在一起之後她學會了笑和哭,可是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做出嫌棄這種神情來。
路明非愣了一下,繪梨衣摸摸自己的額發,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又舉起小本子。
「sakura的表弟好像有點猥瑣。」繪梨衣眨眨眼,路明非啞然失笑,另一個世界在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廳Chateau Joel Robuchon吃飯的時候路鳴澤總偷看繪梨衣的小腿,彼時彼刻小怪獸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懂,大概這會兒回想起來覺得路鳴澤不像什麼好人。
這麼說來路鳴澤也確實真有夠猥瑣的。
「好吧,總之就是那個暑假,叔叔的單位發了獎金,他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帶我去了陽澄湖,還說大閘蟹可以敞開了吃。」路明非笑著說,
「那時候湖上很快就要開始流行在畫舫里吃螃蟹了,我們去的時候正是第一家這種經營模式的店家開業,價格比別人家貴了很多。不過叔叔是個愛面子的人,常說男人就要享用最好的東西,上船後被那個很漂亮的老闆娘忽悠著點了全套套餐。別人家賣的是螃蟹和服務,叔叔說我們這享用的就是一個格調,秋風荷田明月當空,持金螯飲黃酒愜意得很。」
「格調?」繪梨衣在本子上寫下一個詞,眨眨眼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笑笑:「就是高級的意思。」
雷克薩斯就停在成田山表參道的路口,寫著「表參道」三個大字的塔柱將狹窄的影子投在車身,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涌動川流不息,初冬微寒的空氣里瀰漫著幽冷的松針味道。
人群中的男男女女和路明非與繪梨衣擦肩而過,有那麼一刻路明非和繪梨衣都忽然轉過頭去凝視對方。
意識到另一個人也在此刻看向自己,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繪梨衣的眼睛眨了眨,臉頰上爬上去一層微微的嫣紅。
「等以後你也要帶我去陽澄湖吃大閘蟹。」繪梨衣豎起小本子,路明非點點頭。
這時候手機鈴聲從兜里響起,路明非挑挑眉。大概是零已經到了。
黃金聖漿如果是已經提取的狀態,所占的位置應該並不大,一個人就可以裝在瓶子裡帶走。
「零?」路明非試探性地問道。
來電並未顯示號碼,這很符合路鳴澤那個團隊的風格,但電話那頭響起的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路君,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捂住話筒,看向繪梨衣。莫非是蛇歧八家的電話,想靠這種方式來找到他的位置?
可下一秒路明非的瞳孔驟然收縮。
「真相要在無天無地之所向我們一起揭開面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