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262衰小孩和黑道公主

  第267章 262.衰小孩和黑道公主

  車鑰匙上插著金色的蠻牛標誌,以諾諾的見識自然能認出來當下被她支配的這台引擎吼叫起來像是食肉的猛獸的蘭博基尼是什麼檔次的豪車。

  邵一峰的那些玩具和這車簡直沒法比。

  樂聲伴著雨聲像是隔著雲層在響起,隨後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那居然是車載音響里玉置浩二的老歌《friend》,路明非果真一板一眼把所有的細節都說出來了,連那天他把音量開到最大這種事情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真難想像原來這麼細膩這麼悲傷的情歌也能在雨中轟然作響,細聽的時候居然像是天使們在天國的盡頭齊唱著聖詠。

  帶著寒意的雨兇狠地拍打在諾諾臉上,她瞪大眼睛環顧這個像是要傾塌了的世界。

  前車燈在雨幕上投出的光束如輝世的利劍,因為山路的崎嶇而反覆切割不同方向的黑暗。

  敝篷的蘭博基尼轎車在山路上橫衝直撞,周圍的群山都像是匍匐的巨人。

  毫無疑問側寫成功了,諾諾正通過路明非的眼睛去窺探記憶中的已經被撕碎的命運線,那會是一場夢。

  有人說其實你做的每一場夢都是另一個平行宇宙正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的事情,真是有趣的理論,很難說側寫是不是就是讓人擁有一雙看到平行宇宙中事物的眼睛。

  很真實,連雨落在臉上都是冰冷且鋒利的。

  諾諾隨意地將目光投向後視鏡,這時候雷電撕裂雲層,她忽然愣住了。因為她在那面鏡子裡看到的是一張何緊繃的、神色猙獰的臉。

  她心中微微戰慄,她想原來一個人發下了狠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想的東西都會暴露在臉上。

  雨落狂流天風呼嘯,諾諾嫻熟地換擋踩油門,高而密的樹環繞著這條山路,像是走在去地獄的路上,路邊時時能見到穿白色塔夫綢長裙的女孩,她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風裹著雨穿透她的身體。

  在這場記憶的回播中有個人的影子狠狠烙在路明非的腦子裡,簡直像是一百把利劍刺進他的靈魂那麼刻骨銘心,所以即使他還沒有說起這個人,女孩也像是幽靈那樣如影隨形。

  諾諾仰起頭,多摩川的天空映在她的瞳孔里,這麼看去,好像所有的雨點都是從天心的一點灑落,都會落入她的眼中。

  雨滴落在那對深紅色的眸子表面,碰撞成粉碎的花朵,花蕊里迸出金色的微光。

  路明非所講的故事正在被諾諾重現出來,現在她把自己幻想成了路明非,她將用路明非的眼睛去觀察,去通過這件事確認自己將在那個實驗室里看到的赫爾佐格的影子是不是真的是他。

  周圍的一切,路邊的樹影子、女孩的幻覺,還有偶爾可以看見的被超越的車輛,那些都是模糊的,那是因為路明非並未在故事裡提到這些東西,諾諾的想像總歸無法完全臨摹當時的場景。

  「這就是所謂東京狙擊白王的戰役嗎……」諾諾輕聲嘆息,知道自己正在接觸路明非心中最深處最不願意揭開的傷疤。

  其實即便路明非不親口說出來她也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那份被學院公開的東京任務報告裡面都明明白白寫著呢。

  那絕對是密黨組建以來經歷過經歷過最危險最殘酷的戰役,白王的強大讓人望而生畏。

  後來諾瑪使用3D技術重現了這場戰役的細節,尤其是參與了這次行動的主要人員路明非、愷撒和楚子航身上發生的事情。

  她很清楚地記得這個故事,像是銘記曾發生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那樣。

  這一幕應該從某個用玻璃幕牆搭建的冷凍酒窖里說起,那裡面窖藏著全世界的名酒,黑龍吟的清酒、美國田納西的威士忌、莫斯科的紅牌伏特加,還有法國的葡萄酒。

  有個人用那些酒麻痹自己最終犯下了鑄鐵成山不能悔改的錯誤。

  終於在這個雨落狂流的夜裡,路明非被推到了世界的最頂端,他不再是遠遠眺望那些傳奇的小孩了,今夜之後他就是傳奇。

  諾諾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路明非,她開始靜靜地傾聽,從這一路的坎坷憤怒,到一切如傾天之水再無更改的餘地。

  直到她抱起那具乾枯的、蒼白色的屍體,她緩緩地抬起頭,漫天大雨,好像全世界的水都在匯入這口巨大的儲水井。她似乎見到了那個瘋狂的、卑鄙的男人用猖狂的大笑來宣告這個世界他終於走到了權力的最高處,現在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在他的面前站著說話。

  可他依舊是個卑鄙的小人,人類畏懼他,龍類也會羞於和他為伍。

  諾諾擦擦眼角,真奇怪,分明一切都和她沒關係,可悲傷還是氤氳地瀰漫開填滿了這個深井的每個角落。

  她努力去傾聽這個世界之外的聲音,路明非仍在平靜地述說那天發生了什麼,他說得那麼平靜,像是在講一個話本,可他那麼恨,恨得咬牙切齒連平靜的語調都像是在口中咀嚼鋼鐵!

  然後故事裡的路明非開始歇斯底里地嚎哭,他將有些片段記得那麼深刻,那些被標記著屬於sakura和繪梨衣兩個人的玩偶,那些連諾諾也感同身受覺得熟悉的衣裙,一件件翻出來的時候那些疲憊那些痛苦那些仇恨就像是潮水那樣把諾諾都淹沒了。

  她想原來這就是那小子埋在心裡的感受,原來他一直那麼累。

  她努力地感受赫爾佐格在這場戲裡的角色,只覺得他卑鄙而懦弱,自卑而狂妄,像是個自我矛盾的小丑。

  這之後有一場從天而降的風,那風像是某個人張開雙臂擁抱了她。

  諾諾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掌,路明非把那種感受描繪得太真實了,以至於連她都能感覺到……

  仿佛神浮在空中觀察世界,世界變得格外清晰,她在一瞬間產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凍後的大河,每個細胞都春芽般放肆地、用盡全力地呼吸,無窮無盡的力量沿著肌肉和經脈無聲地傳遞。

  暴血嗎?

  不,不是,那就是他的王座,王座上冰冷的麻木的路明非像是高舉冠冕的君王俯瞰一切,他把力量賜予這個衰到爆的路明非,像是隔著命運揮舞他的利劍要把所有忤逆他的人都殺死!

  第一個就是赫爾佐格!

  諾諾忍不住想咆哮,她的指尖、鼻尖、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生長出細長的白絲,把周圍的一切都包裹起來,那些死去的人骨骼發出雷鳴般的轟響,然後張開猙獰巨大的翼靜靜地懸浮在空中,像是要為某個王護駕。

  黑暗淹沒她的視線,片刻後光明像是刀一樣刺進了她的眼睛,諾諾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了。

  她張開雙翼身後跟著千軍萬馬,鋼鐵熔鑄的刀劍嗡鳴著要飽飲王血!

  「……後來發生的事情我記得並不真切,我想我要殺了他,所以好像全世界就都在幫我去殺死赫爾佐格。」路明非的聲音迴蕩著,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諾諾意識到這是因為他的記憶開始模糊了,路明非在獲得這力量的時候並不完全甦醒,像是某個偉大的東西借著他的身體向這個世界發出吼叫,於是這個世界都不得不臣服。

  她漸漸來到最高處,圓月把水銀般的光灑在平鋪的雲層上方,也照亮了這具猙獰的身軀和巨大的膜翼,幾百米長的影子被投射在雲間,極盡猙獰極盡美好,像是神,又像是地獄中爬出的不甘的天使。

  「你好啊,赫爾佐格博士,多年不見,別來無恙。」諾諾遙望著同樣懸浮在雲層之上的赫爾佐格,她的臉上浮現出穿越時空的刻骨怨毒,那些情緒都是路明非的,那句話也是路明非說出來的,可那種刺進靈魂的仇恨卻被她深切地感受。

  像是有火在燒,這火燒了很多年,必須用某個人的血才能澆滅!

  她努力去看清楚白王的影子,只覺得看到了懦弱的至尊。

  是的,他那麼懦弱,卻又掌握著那麼大的權力,他貪婪地想得到一切,卻似乎依舊畏懼某些黑暗中的冠位。

  神與神的戰爭在此刻拉開序幕!

  ——

  路明非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因為對那天發生的一切他已經再沒有可以分享的東西。

  赫爾佐格的殘暴和陰險至今仍在他的心中滌盪著巨大的陰影。

  諾諾像是睡著了,兩個人在火堆的前面依偎著,女孩把頭枕在男人的肩膀上,鼻尖微微皺起。

  阿修羅的肢體軀幹被丟進去,火立刻燒得更旺了,路明非垂著眼瞼,從兜里摸出來煙盒抽出來一支煙,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給自己點上。

  他抬眼凝視火中被燒成炭的木塊,眼睛裡也跳躍著火焰,他覺得真疲憊啊,即使到了今天他好像已經改變了很多人那些悲慘的命運卻依舊覺得疲憊。

  誰知道他曾經歷過的那些究竟是被改變的歷史還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中已經無法被更改的過往呢。

  或許那隻小怪獸還是在那個落下無邊無際的雨絲的紅井裡遊蕩,最後那條發給她最信任的男人的簡訊在東京的信號台之間穿梭,找到了它的目的地卻永遠也沒有得到回信。

  路明非想像那個穿塔夫綢裙子的女孩成了虛無飄渺的幽靈,有的時候她會升上紅井的井壁,隔著大山和厚重的雲層去看東京的光火像是白色與黃色的鬱金香田那樣盛開,而後低頭俯視空無一人的寂寥井底。

  有的時候天黑下來這裡就再沒有燈了,變得荒蕪而遼闊,她很怕黑,就蜷縮在角落裡喊某個男人的名字,她的呼喊隔著歲月和命運像是刀一樣刺進那個懦弱的男人的心臟。

  諾諾這時候發出悠長幽遠的呼吸,像是嘆息,又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靠著路明非的肩膀醒來,眼睛裡的迷惘一閃而逝,然後看到了還沒來得及恢復神態的路明非。

  忽然他的手臂就被一團溫暖而柔軟的東西包裹了,路明非驚訝地看過去,只見到師姐依偎得更緊了些。

  「突如其來的莫大驚喜中就算是赫爾佐格那種比沙狐還狡猾的人也會暴露本性啊……師弟,我已經構建出一部分他的模型了。」諾諾輕聲說。

  「嗯。」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似乎赫爾佐格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就是那件事情讓你患上PTSD的吧?」諾諾歪著腦袋去看師弟的側臉,她覺得師弟沉默的時候真好看,難怪那個黑道公主會喜歡他。

  說到底也是追逐幻夢的人,可有的人終其一生也距離幻夢遙不可及,尤有的人生來就活在夢裡。

  諾諾其實一直是有點不爽繪梨衣的,說不出來那是種什麼感覺,就像在面對一個終將要代替掉自己的人一樣。

  可今天她知道黑道公主最後的結局了,所以諾諾又有點可憐她。

  「嗯。」路明非終於還是沒忍住點燃了那支從剛才就一直夾在手指間的香菸,叼在嘴上,沉沉地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的神情淡漠,顯然即便是如今已經把自己鍛打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男人還是會因為那些仍舊是小孩子時犯的錯而哀傷。

  諾諾伸手抱住路明非,女孩的身上有幽幽的香味沁進路明非的鼻子,他覺得自己被微冷的花包裹起來了。諾諾在路明非的身上拱了拱,像是一隻撒嬌的貓咪。

  「一切都會不同的,所有的命運都要在伱的面前戰慄。」她輕輕地說,分明是兇狠霸氣到了極點的話,聲音卻極溫柔。

  路明非摸摸師姐的頭髮,髮絲柔順,繞著指尖蕩漾著薄薄的花香。

  「開始吧,師姐,進行下一步。」他說,「還有大麻煩等著我們呢……」路明非緩緩抬頭,視線像是要穿透幾十米的鋼筋混凝土看到這棟鈦黑色大廈的某一層。

  那裡是很多人的埋骨之地,地獄通向人間的路在那裡被斬斷了,被那些弱小的、但是並不怯懦的執行局的男人們斬斷,他們怎麼會是蛇形死侍甚至龍形死侍的對手,無非以血與骨鋪成不可逾越的城牆。

  諾諾點了點頭,她閉上眼準備開始對這個實驗室和那邊玻璃幕牆後面的一切進行側寫。

  這裡是赫爾佐格待過很久的地方,按理說應該留下了他很多很多的痕跡,側寫一旦開始周圍就全是那個卑鄙小人的幻影在來往。

  但閉眼之前諾諾突然覺得東京果然也開始進入冬天了,十一月的開頭就這麼冷。就算火焰的光在她的身上搖曳,她還是覺得沁骨的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