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185.蛇(2)
路明非在此刻徹底暴露在這條街上穿堂的狂風中了,他的長風衣被揚起來,像是颯颯的黑色旗幟。
色慾被夾在腋下,男人迎著風為自己點燃一支煙,仰頭對著窗外吹出一口煙霧,堪稱猙獰的車燈像是拔地而起的光柱那般籠罩了路明非的臉,愷撒和楚子航都看不清此時這傢伙的表情。
可他們聽懂了他的話,頓時臉色都變得憤怒。
楚子航的黃金瞳爆燃,簡直像是燒遍荒漠的野火,作為這個小組中當之無愧的殺胚,他無聲地拔刀出鞘,揮出一道刀弧,盪開迎面而來被風席捲的煙霧。
黑暗刀光明亮,倒映出殺胚眼睛中閃過的金光。
「在實話中摻雜的謊言才最讓人無法發現,但多年來的經驗讓我們並非毫無準備。」愷撒低聲說,「不過我有一種預感,風間琉璃沒有騙我們,或許連他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黑暗中某個領域隨著橫推狂風的震波擴散開,沉睡的妖魔露出鋒利的獠牙,言靈.鐮鼬……不,吸血鐮!
接受尼伯龍根計劃之後的愷撒與楚子航是在巔峰之上再造巔峰,徹底抵近臨界血限,成為密黨有記載以來的第一例和第二例後天人造S級。同時發生變化的還有他們的言靈,愷撒的鐮鼬進化為吸血鐮,楚子航的言靈君焰原本就是高危言靈所以沒有成功進化,但威力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狄克推多尚且被握在手裡,愷撒此時像是獅虎一樣弓著背,渾身肌肉如潮水般起伏。他原本就是力量型的選手,能夠在正面格鬥中壓制楚子航這種猛人,此刻暴怒,手臂青筋跳動,氣勢簡直像是古龍。
獰亮的車燈完全讓這棟建築在夜間被點亮,周圍原本就是混亂的地帶,人們很早就被驅散,難怪他們來的時候行人稀少。
愷撒和楚子航站到路明非的身邊,他們的眉毛被潮水般的燈光映照成銀色,數十台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充斥了這條年代感十足的街道。成排的廂式貨車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這裡,每一輛貨車都以車尾對準這個方向,它們的車廂縫隙向外滲透出白色的霧,這些霧在燈光中升起來,像是妖魔降臨的前兆。
一支煙抽盡,路明非吐出最後一口稍帶些青色的煙,他垂首,眼瞼與眼帘都被隱入黑暗裡,探手拍拍自己肩膀上落下的菸灰,抬頭的時候,瞳孔里已經流淌熔鐵般的顏色。
楚子航和愷撒都驚駭地看向站在前面那個五官還有些青澀的年輕男人,他在此刻像是甦醒了,那是面對他們兩個、面對關東支部的時候都從未有過的狀態,是要徹底踏上戰場時候的狀態。
戰鼓般的吼叫從路明非的胸膛中發出,他的心跳在十秒鐘內攀升,達到可怖的每分鐘240次,血壓峰值同樣在幾秒鐘內衝破200毫米汞柱,身體則熾熱得讓楚子航和愷撒覺得自己靠近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團烈火。
金屬碎裂的刺耳尖鳴從那些廂式貨車的方向傳來,白色的霧越來越濃,路明非一腳踹外牆,居然把這棟老建築的磚石結構撕裂,他提著色慾,站在獰亮的燈光中,眼睛亮得像是燒天的火炬。
此刻長街盡頭的風聲像是隱隱的哭聲,狂風呼嘯的時候像是鬼神在這座城市中遊蕩,卻無論如何也吹不散厚重的霧。那些霧分明是上升的寒氣,可為什麼這個季候會有這麼濃的寒霧。
這支小組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精英,可他們的表情都不好看,因為沒有人料到自己會對付的是這種東西。
那種血腥味,那種爬行動物特有的濕冷氣息,混在霧裡狠狠地鑽入他們的鼻腔。
忽然雷鳴般的槍聲響起在路明非的耳畔,愷撒三槍點掉了直直照射向這個窗口的那幾盞車燈,這讓他們能更好地看清楚此刻究竟在發生什麼。
附近幾條街區大概都已經完全空了,斷電影響了小半個新宿區和千葉縣浦安市,除了這棟建築附近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漆黑而死寂。楚子航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朝著愷撒搖搖頭。
這裡果然沒有信號。
槍聲似乎喚醒了什麼東西,原本只是隱約有金屬撕裂的聲音響起,此刻每一輛廂式貨車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金屬與金屬剮蹭的聲音像是刺入耳膜的刀鋒那樣銳利,幾十個包裹鐵皮的車廂上忽然出現鋒利的凸起,似乎有巨大的尖錐從內部要將它們徹底撕碎。然後更多的凸起毫無徵兆地出現,幾厘米厚的鋼板層在這些東西的面前幾乎完全沒有阻擋的能力,可怖的利爪撕裂鋼鐵探出車廂,然後狠狠地按在車廂的外壁,鋒利的金屬斷裂邊緣像是刀一樣割破這些粗壯且密布鱗片的手腕,黑色的血流淌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肌肉虬結密布鱗片的古銅色的利爪按壓貨箱的鋼板層使其凹陷,同時發出嘎吱嘎吱刺耳的聲音,數十道妖魔般的影子被從廂式貨車中拉扯出來,他們仰頭,在白霧中影影綽綽。
咔擦咔擦的聲音中車燈一盞盞熄滅,黑暗與死亡般的寂靜像是海潮一樣上漲。
最後一盞燈熄滅的時候,被撕裂的廂式貨車上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他們低垂著頭,在白霧中看不清形態,但像是在向神祈禱。
「是死侍,蛇形死侍,遠比你們在奧丁的尼伯龍根與現實夾縫的邊緣所見過那些英靈危險數倍。」路明非彈飛兩根手指夾著的菸蒂,他已經見識過遠比如今更加危險的時刻,委實不必害怕也不必緊張。所謂能撕裂獅虎的蛇形死侍在神的面前也不過是螻蟻般的東西,而他是敢於向神揮刀的人。
奧丁麾下那些形態詭異的英靈其實也是死侍,但給路明非的感覺更像是某種被召喚出來的虛幻之物,當他們尚且未能在現實世界中立足的時候,刀劍割裂機體甚至不會有任何阻塞感,像是在斬一陣煙。
赫爾佐格製造的這些蛇形死侍真要說的話應該是遠強於普通英靈,又遠弱於路明非在CC1000次列車遇襲時曾殺死過的騎乘白色巨狼的精英級英靈。
「把你的槍借給我用用,師兄。」路明非看向愷撒,愷撒沒有猶豫將兩把沙漠之鷹都交到路明非的手裡。
他知道路明非同樣擅長使用沙漠之鷹這種大口徑的熱武器,同時愷撒也很想看看這個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S級是否真的在戰場上近乎全能。
路明非的近戰格鬥能力在愷撒所見到過的所有人中絕對是最強的,這並不是說他格鬥技巧多麼高明,而是他在擁有高機動性的同時還擁有其他人無法想像的高韌性。如果在這種前提下這位的槍法也能有稍微亮眼的表現,那他真的就是戰場之王了。
路明非入手沉重的武器,甚至沒有絲毫瞄準的動作便雙手沙漠之鷹三發點射,六顆子彈的彈道完全平行的,在同一時間分別命中一隻死侍的頭顱和胸膛。
這些死侍在學院的分級中任何一個都足以被排入高危,遊蕩在城市中能造成巨大的恐慌,此刻他向楚子航小組展現了自己的強大與證明。蛇化的身軀強悍得幾乎能媲美鋼鐵,子彈在鱗片上濺起點點火光,大概只有一兩顆子彈打進那隻死侍的身體,卻也徒勞地卡在堅硬的骨骼上無法洞穿。
詭譎的白霧中,黑暗的深處,仿佛是被這一聲爆雷般的槍響吸引,垂首的死侍們忽然看向那隻被子彈攻擊的同類,隨後在同一個瞬間,他們的頸骨以詭異的方式扭曲,幾十雙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起,那些眼珠深處放射的金色裂紋組成某種古老、邪惡的圖騰,像是古老的君王重新組建起他那戰無不勝的大軍。
呼嘯的風聲中充斥了沉重呼吸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驚悚感驟然升起在愷撒與楚子航的心間,從事實上來說他們已經單獨執行過不下十次由學院頒布的任務,這些任務要對付的敵人中也不乏真正的死侍,可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他們頭皮發麻,暴戾的蠻荒氣息撲面而來。
楚子航握住一節從剛才路明非踹碎牆體邊緣露出來的鋼筋結構,鋼筋與牆體的銜接處在幾秒鐘內升溫變得紅亮,然後迅速熔化成鐵水,如今楚子航對君焰的操控能力被強化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在沒有使用任何禁忌類技術的前提下就能夠和過去的自己使用一度暴血的時候抗衡。
在這詭異的死寂中,楚子航的手背上浮現出青黑色的鱗片,他用雙手握住這段鋼筋的中間部位,掌中用力,兩隻手都緩緩地朝著鋼筋的末端移動,被他手掌撫過的地方鋼鐵都燃燒起明亮的火焰。
血統經過強化之後楚子航還沒有在路明非與愷撒的面前使用過君焰這個言靈,他原本只能夠在自己的身邊或者面前召喚出一道帶有爆炸與高溫效果的衝擊波,如今卻可以將這種高溫與爆炸的特性附著在靜物的內部。
換句話說,楚子航現在真的是人形自走山地炮,他在出任務的時候甚至可以不用帶上手雷,因為只要他願意,被他觸碰過的東西都可以是手雷。
燦爛的火花像是電弧般四處飛濺,光火點亮了三個人的臉,路明非和愷撒向一旁側身,那根高溫、易炸的鋼筋便像是被古希臘的投槍手拋射的長槍那樣逆風被投出。
迸射的火流在深沉的白霧裡搖曳,像是逆天的流星,那東西撕裂空氣的聲音震耳欲聾像是雷霆,在來到制高點後又狠狠地直墜。
被這段鋼筋切割的霧要花好幾秒鐘才能被重新填滿,發光發熱的金屬狠狠地墜向方才路明非射擊的那隻死侍,所有的死侍都凝視著經天的流星向他們落下。
光火照亮了層層迭迭的鱗片,果然每一輛廂式貨車上都爬滿了死侍。
這些畸變嚴重的怪物用他們的長尾纏著被徹底撕裂的貨箱,仰天張口,足足被擴大七八倍能塞進去一隻獵犬的嘴裡發出壓抑著的低吼。
那隻被鎖定的死侍健壯兇猛,腰背起伏宛若獅虎,如被淬火的鐵矛那般從天而降的鋼筋在幾個眨眼間來到他的面前,狂暴而燥熱的死亡氣息已經徹底將他籠罩,他也沒有閃避,只是以猙獰的黃金瞳去凝視落下的光火,火焰照亮了那張死人般慘白的臉。
居然並不猙獰,如果忽略掉她脖子以下的部位,甚至可以說相當清秀。
那東西被改造為死侍之前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風卷著漆黑的長髮,把那張還有些懵懂的姣好面孔露出來,那上面尚且掛著驚慌失措的深神情。
她終於在此刻感受到真正的死亡來臨,嘴角裂開,露出滿是荊棘般的利齒,然後發出卻是嬰兒般的嚎哭。
可就算是這樣,她依舊沒有逃離也沒躲避,只是眼睜睜看著死亡從天而降,
黑影從瞭望台下方緩緩地升起,大雨打在它青灰色的鱗片上,碎成瑩白色的水沫。它展開足有數米寬的雙翼輕輕地揮舞,節奏中帶著曼妙之意,似蛇似魚的長尾慢慢地舒捲。
千絲萬縷的烈焰從四面八方向燒紅的鋼筋尖端匯聚,以楚子航小組成員們的動態視力可以看到它命中那個女性死侍起伏如山巒的胸膛,爆出無數深色的烈焰。
她哀嚎起來,蛇尾怪異地扭動,鋼筋巨大的力量帶著這東西從廂式貨車的頂端墜落,然後釘在地面,她像是被釘死在砧板上的鱔魚那樣扭曲掙扎。可高溫導致的碳化現象從鋼筋沒入的胸膛向死侍的全身蔓延,直到她徹底化作一尊脆弱的雕塑。
下一秒,雕塑的全身都裂開密密麻麻的縫隙,縫隙中滲透出熔岩般的光來,洶湧的能量被鎖在這具屍體中,隨後熔岩般的光轟然爆發,爆炸聲以被壓抑的方式傳出,衝擊波甚至幾乎掀翻附近的廂式貨車,這聲音也像是發起衝鋒的號角,蛇形死侍們終於不再無動於衷。
從極致的靜到極致的動只有一秒鐘,他們像是被冰凍的湖面忽然沸騰,白色的霧氣被切割,死侍群在貨車與貨車之間遊動,嗓子裡發出詭異的嚎哭,蛇尾在地上留下令人膽寒的痕跡。
愷撒的臉色陰沉如水。
「這些東西是被人操控的。」他說。
他如今的言靈是吸血鐮,雖然遠不如曾經的鐮鼬那樣對聲音敏感,但依舊能捕捉到空氣中其他人無法察覺的輕微振動。那是某種奇怪的梆子聲,毫無規律,一下一下的被敲響,從四面八方振動空氣將聲音傳播到死侍們原本就遠比人類更加敏銳的耳道中。
梆子聲是從楚子航拋出那段鋼筋開始響起的。
理論上來說確實存在人類控制死侍的可能,密黨也並非對這個項目沒有研究。畢竟在上個世紀初以前密黨還是鐵血的屠龍者,為了覆滅龍類他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連使用同伴的屍體創造不朽者這種議案都會被通過,不難想像對墮落混血種的研究其實已經持續了很多年。
古老的波斯皇室豢養過一支名為不朽者的軍團,學院控制和創造不朽者的技術都是來自古波斯帝國。不朽者這種生物的特性和死侍很接近,如果能控制他們,說不定也有人能做到以人類的身份去控制死侍。
「日本原本就是很危險的地方,風間琉璃並非猛鬼眾的真正領袖。」路明非說,
「你們之間的密謀或許一直都被那個叫王將的傢伙看在眼中。」
「沒關係,死侍而已,殺了就好了。」楚子航說,殺胚的腦迴路還是那麼直。
路明非輕笑一聲:「師兄伱看過咱們國內的那些抗日神劇嗎?」
「什麼?」連楚子航都有些跟不上此時路明非的神轉折了。
可他身邊的師弟忽然兇狠地揮刀,刀弧冷冽又帶著七宗罪特有的龍吟聲。
「有個傢伙可以做出包子雷和黃瓜雷什麼的,就是把身邊各種各樣的玩意兒做成手雷扔出去炸鬼子。」路明非說,「師兄你當年要是出生在抗戰時期,就憑著剛才那手本事,怎麼也該當個獨立團團長。」
楚子航想了想點頭:「也許吧。」
愷撒聽不懂這倆貨在說什麼,於是發出狂笑緩解尷尬,他拿回了自己的沙漠之鷹,此時雙槍齊射,槍聲如雷鳴。
他以這種方式告訴路明非和楚子航,血戰開始了!
他們這邊的有生力量是手持鍊金古刀的卡塞爾學院王牌學員,而敵人則是正狂奔著從四面八方向這棟建築發起衝鋒的蛇形死侍,嬰兒哭嚎的聲音不絕於耳,死侍們如青黑色的狂潮。
又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群魔。
伴隨著轟鳴的沙漠之鷹,路明非與楚子航一左一右高高躍起,他們以刀劍相格,像是展翅的狂龍,低吼著向想要撕裂自己的怪物們發起衝鋒。
愷撒仍舊在狂笑,他打完一個彈匣又重新給手中的武器填充新的鋼芯彈,風中狂舞的鐮鼬們把這棟舊樓的現狀傳遞到加圖索少爺的大腦中。
數不清如長蛇般的東西覆蓋這棟建築的表面,他們的鱗片剮蹭,口中嘶吼,猙獰的面孔上鑲嵌著鬼火般的黃金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