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184.蛇(1)
包間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安靜下來,貂蟬大媽聽從楚子航的指令驅散了這裡的客人,隨後自己也領著所有的工作人員離開了網吧。
端坐在路明非對面的男人們神色如常。楚子航緩緩地拔刀出鞘,冷冽的刀光像是割裂夜幕的月弧,他摘下自己的墨鏡,如火炬般熊熊燃燒的黃金瞳暴露在空氣中,那副由輕合金鍛造的墨鏡框架在他的手中融化變形,刺鼻的煙氣升騰,紅色的鐵水滴落。
愷撒自腰際拔出加長了槍管的沙漠之鷹,他當著路明非的面一粒粒卸下紅色的弗利嘉子彈,然後從衣兜里拿出沉重且冰冷的鋼芯彈裝填其中。
引擎的轟鳴如群獸的吼叫那般由遠及近,那是一支由機車、跑車與重型卡車共同組成的龐大車隊,路明非面無表情地起身,透過包間的窗戶看出去,夜幕中獰亮的車燈像是魔鬼們高舉血色的火炬在從遠方千葉縣的方向向這裡狂奔。
這間伊往網吧和學院在新宿區偽裝成曼波網吧的廢棄安全港非常相似,都是獨棟的老樓,而且都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偏僻夾縫。
區別在於自曼波網吧北望可以看見工廠雲集的崎玉縣,南望則能瞻仰燈火通明高樓林立的新宿區,它所處的小鎮位於東京都和崎玉縣的交界處。
而這裡是江戶川與千葉縣浦安市的邊緣,距離路明非和繪梨衣一起去過的迪士尼並不遠,但治安很差,八十年代伊往網吧的附近活躍著一群自稱為「怒羅權」的黑道成員。那是日本戰敗後被拋棄在中國的日本遺孤後代組成的暴力團體,他們不但不遵守日本的法律,也不聽從蛇歧八家的教誨,讓整個江戶川化作混亂的海洋,這種消極的影響一直持續到今天。
路明非竭力保持表情上的平靜,把自己引在牆後,一直隨身攜帶的色慾被反握在手。
「你們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這一切都是你們一同與猛鬼眾的風間琉璃預謀的。」路明非低沉著聲音說,
「為什麼。」
「蛇歧八家與猛鬼眾,他們的血系源流並非四大君主中的任何一位。」隨著咔嗒一聲輕響,愷撒為已經裝載鋼芯彈的沙漠之鷹上了膛,他起身之後眼瞼低垂,小臂交叉於胸前,沙漠之鷹的槍口放置在肩膀上。
「他們自稱為神的後裔並非空穴來風,因為所有日本混血種的血統都來自於那位曾比肩黑色至尊尼德霍格的古神,白王。」愷撒緩緩的時候吐出悠長的氣息,他的雙手下垂,槍口點向地面,兩隻隱藏在眼帘的陰影中的眼睛轟然睜開,仿若骨骼碎裂的爆鳴聲從他的身體裡傳出來,威嚴的金色在那對瞳孔中流淌,仿佛旋轉的盛開的曼陀羅。
「我需要證據,」路明非冷冷地說,「此外你們最好向我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楚子航與愷撒同時激活自己的血統,在接受尼伯龍根計劃之後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將自己的黃金瞳暴露在路明非的視線中。
從諾頓的龍骨十字中提取的物質配合副校長的鍊金矩陣確實將他們的血統精煉到了接近甚至凌駕於臨界血線的地步。
如今的楚子航與愷撒如果重新評定血統,一定會被評為S級。同時從愷撒的身體裡傳出的骨骼爆鳴聲意味著他們同樣初步掌握了進入龍骨狀態的方法,但他們的血統還遠沒有到達路明非和源稚生的這種接近於古龍的超級混血種的程度,所以無法完全開啟龍骨狀態,只能略微提升自己的戰鬥能力。
楚子航依舊垂首坐著,用布帛擦拭手中的刀,上一道油之後又用磨石打磨一道,然後擦拭一遍,如此反覆,一絲不苟。
村雨是用玉鋼鍛造的鍊金古刀,鋒利而堅韌,並且有諸多神奇的能力。它不會生鏽,細小的傷痕也會自動修復,委實用不著反覆打磨。
路明非很了解楚子航,他知道師兄只是習慣這樣做。
從很多年前開始楚子航就熱衷於游離在生死的邊緣,他永遠帶著村雨,當緊張的時候聽到磨石在刀身上摩擦的聲音楚子航能漸漸地平靜下來。
這意味著楚子航和愷撒或許並不像是他們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也許這是一場豪賭。
「在古老的龍族文明中,世界上曾有兩個皇帝的王座那麼接近,他們分別是黑王與白王。尼德霍格是世間一切的主宰,白王則是精神權力的擁有者。以白王為血系源流的混血種體內也流淌著這種從中世紀開始便被鍊金術證實為真實存在的力量,他們和其他的混血種相比更容易出現極端的個例,通常表現為能夠突破臨界血限的超級混血種和數量龐大的墮落混血種。在蛇岐八家,前者被稱為皇,後者則被稱為鬼。」愷撒說,他看向路明非,
「在伱和上杉家的小姑娘約會的時候,我們被猛鬼眾的風間琉璃邀請到了銀座的歌舞伎町,他告訴了我們這些秘密,並展示了證據。」
愷撒甚至沒有再稱呼繪梨衣為上杉家主,路明非意識到他們已經通過源稚女知道了一些關於日本混血種的秘密,比如繪梨衣其實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鬼這個事實。
「這是他與學院合作的前提,這些秘密足以取得我們的信任,因為只要猛鬼眾沒有被蛇歧八家覆滅,密黨就一定會把力量重新投射到這個島國來。」楚子航說,「風間琉璃在以這種方式向我們證明,他不在乎猛鬼眾,也不在乎蛇歧八家,他只在乎一樣東西……」
「自由。」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縮。
尖利的剎車聲在四面八方響起,但是那些車輛並沒有並未熄滅引擎,汽車的心臟仍舊在發出巨獸吼叫般的聲音。
不管來的是什麼人,他們都已經無路可走了。
「密黨如果選擇將自己的力量重新投放到這裡,那麼首先遭殃的必然是在校董們眼中全都應該被投入太平洋中央那座療養院中的猛鬼眾。」愷撒說,「蛇歧八家的力量還遠不足以與整個密黨抗衡,我們能夠以摧枯拉朽的力量重新建立起真正的秩序。」
「以此為前提,風間琉璃以個人的名義與學院合作,他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們,並且配合我們在日本的行動,而他所要求的只是親手殺死猛鬼眾真正的領袖,那個神秘的、至今未曾被外界熟知的王將。」楚子航說。
路明非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果然如此。
果然不管重來幾次,總有人不甘於自己被掌控的命運,總有人哪怕撞得頭破血流哪怕為此付出一切也要抽刀出來反抗。
「首先,我們從風間琉璃那裡得知的第一個情報是極淵行動是一個陷阱,那片海溝的下面藏著危險的東西,或許是神的國度,如果真如他所言那我們認為那裡是一片尼伯龍根,可能與多年前格陵蘭冰海事件中施耐德教授和芬格爾遭遇的東西相似。總之按照他的說法,我們如果真的選擇在蛇歧八家的幫助下執行下潛任務,會死。」愷撒說,他重新把沙漠之鷹插入腰際,然後仔細地檢查自己的獵刀。
「這與我們的猜測高度相似,區別就在於我們原本認為這次極淵行動是學院對殺死那枚胚胎做出的嘗試。而風間琉璃卻提出這是某個人的陰謀,那個人希望我們這麼做,可不管是身處猛鬼眾高層的風間琉璃還是擁有超級人工智慧諾瑪的卡塞爾學院,都不知道這個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愷撒檢查完了自己的武裝,抬頭看向路明非,
「但同時風間琉璃又提出蛇歧八家世代保守著極淵中的秘密,他們認為那裡是所謂的『神葬所』,埋藏著神代的『高天原』,蛇歧八家自認為是神葬所的守護者,要一直守候到那個古老的遺蹟徹底在歷史中煙消雲散。不管希望我們執行下潛任務的究竟是誰,如果我們選擇進行這個任務,蛇歧八家都會要求我們在炸毀胚胎的同時摧毀神葬所。」
「可是憑藉水下機器人攜帶的鍊金硫磺炸彈怎麼可能摧毀一片海底遺蹟?如果那片遺蹟真的存在的話。」路明非皺眉。
「水下平台,那東西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在由岩流研究所進行開發了,它不僅是水下作業機器人的操作平台,還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化作深潛器下潛到八千米深的海溝,據風間琉璃所說這是已經經過驗證的事實,同時它的核心搭載了一枚核彈,只要下了水,一切就都由不得我們了。」愷撒向路明非解釋,
「迄今為止我尚且沒有機會和學院聯絡,所有的通訊頻道都被監視,也就是說哪怕我們知道了高天原的真相,也會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被核彈連著神國一起送進地獄。」
在第一次參加參觀過岩流研究所返回東京半島酒店之後,愷撒就已經跟路明非和楚子航說起過加圖索家族在研究研究所里也安插過屬於自己的眼線。蛇歧八家的崛起速度太快,崛起方式也相當畸形,導致他們的內部派系林立,這給了密黨和世界上的其他混血種組織以機會在一些重要的部門和機構中安插人手。
之所以直到如今學院依舊不知道日本混血種就是白王血裔這個事實,是因為蛇歧八家將這個秘密徹底隱藏起來,只有八姓家主有資格了解。
凱撒既然如此篤定地在此刻告訴路明非那架他們將用於執行級淵計劃的水下平台實際上裝載了一枚核彈,那就證明他一定已經通過加圖索家族的眼線做過證實。
路明非暗自心驚,這趟日本之行似乎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仿佛除了赫爾佐格之外還有另一隻惡鬼藏在陰影之中擇機而動。
樓下原本是做鐵板燒的小店,那裡的店主大概早就收到消息提前離開,此時引擎的轟鳴聲中混雜著沉重的腳步,包圍了這裡的車隊要開始進攻了。
「我們需要時間來找到真相併向學院傳遞情報,可蛇歧八家一定會在水下平台和水下作業機器人調試完成之後要求我們執行極淵計劃。」楚子航語速飛快地說,
「所以今天風間琉璃會動用猛鬼眾的力量去襲擊源氏重工,從鐵穹神殿的水下通道進入,直接摧毀岩流研究所。這種情況下橘政宗一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所以猛鬼眾也會同時襲擊學院在東京的駐點,我們會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愷撒手中的短獵刀狄克推多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銳嘶鳴,他輕笑著說:「不用擔心會傷及無辜,蛇歧八家稱那些人為鬼並非沒有道理,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劣跡斑斑,沒有誰的手上是乾淨的。風間琉璃要的只是他自己的自由,他不在乎猛鬼眾也不在乎王將,相反,我能從這個人的口中聽出他對那個王將刻骨銘心的仇恨。我們或許不能完全信任他,但至少絕不能按著蛇歧八家的意思用他們的深潛器去執行極淵計劃。」
邏輯上沒有漏洞,源稚女配合楚子航小組在日本的行動,幫助他們破壞蛇歧八家利用這次極淵計劃使用核彈炸毀高天原並殺死楚子航小組的行為。而學院幫助源稚女殺死王將,把自由還給這個從山中走出的少年。
蛇歧八家也不會對今天的襲擊事件起疑心,因為不管是橘政宗還是學院,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下到極淵並摧毀胚胎,那枚胚胎可能是白王的卵,又或者白王的繭就藏在高天原中。而猛鬼眾一直以來的宗旨都是復活神,兩個目標高度衝突。
可路明非心中隱隱不安,他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又或者楚子航和愷撒漏掉了什麼。
黑暗忽然降臨,從燈到屏幕,所有的燈光都熄滅,機箱和空調嗡嗡運轉的聲音沉寂下去,這裡像是在一秒鐘內被送進了死神的世界。
只剩下引擎的轟鳴。
還有……
隱藏在這混亂轟鳴聲中如嬰兒的啼哭。
路明非想起來他遺漏了什麼了,那些車已經停下了很久,可他們遲遲沒有發動攻擊。那些腳步聲很沉重,卻越來越遠,好像在逃離這裡。
他猛地拉開窗簾和窗戶,隨後瞳孔猛地收縮。
「你們被騙了。」路明非咬著牙說。
稍微喝了點,寫不下去了,今天就這麼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