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哈魯曼之丘

  DR1492 阿弗納斯

  「露露,你確定這裡是涌血城砦?」

  「實際上,我只是在循著記憶中的足跡前進,露露可以肯定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但不知道會不會這就是涌血城砦的具體位置。」

  阿弗納斯的赤色荒原上隆起了一座山丘,在聖飛象露露的帶領下,冥河俯衝者號正試圖向山丘的丘頂進發。但他們很快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方向,因為就在這成群丘陵之後是一座更高的山峰。

  只有一條通往陡峭山峰頂端的小路,這並不足以讓他們的大戰車通行,至少這意味著他們得親自下來步行一段路了。

  「見鬼,這些東西是什麼?是樹嗎?」

  就在跳下地獄戰車的那一刻,冒險者們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一處多麼荒唐的地方。一株株由熟鐵打造的金屬樹幹從地面鑽出,排列在小路兩旁一直向山頂延伸,而這些鋒利的枝杈上,都各串著一具戴甲的類人生物軀體。

  無數蚊蝠與黃泉蜂在山丘周圍飛舞,這些可憎的飛蟲不斷俯衝下來,用尖銳的口器撕扯開可憐的受刑者們的皮肉,吸食他們的血沫與骨髓。無數痛苦的呻吟聲從他們的頭盔中傳來,隨著這些血肉大餐每一次的掙扎扭動,蚊蝠的肚子都會因吸血鼓得更加腫脹。

  「托姆在上,這些人是地獄騎手?他們還活著!」

  克拉瑞恩意識到了這些受盡折磨的騎士們的身份,舊式的埃爾托伽德徽章印在盾牌與旗幟上,散落在鐵樹之下,浸泡在它的持有者的鮮血之中。年輕的聖武者少女揮舞利刃,驅趕著大塊朵頤的吸血蟲,她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導致了這場可怕的極刑。

  滿山都是串成排的騎士!他們如同晾曬的肉乾一般被掛在密密麻麻的鐵樹叢中,卻不知為何沒有死去,只是承受著長久無盡的痛苦。這才是真正的地獄之景,但恐怕連殺戮神巴爾最殘忍的瘋狂追隨者,看到眼前的暴虐景象都會咂舌。

  冒險者們臉色鐵青地注視著面前的景象,其中幾人甚至開始乾嘔起來,哪怕是手刃過無數惡徒魔物的他們,在看到這一幕都頓生反感。一個問題在他們所有人的心頭共同懸起,

  「發生了什麼?」

  「很可惜,這些地獄騎手恐怕早已經死去了,在這上面掛著的是他們殘破的靈魂。有某種強大力量或者詛咒在他們死亡的那一刻阻斷了他們的靈魂前往天國的路,並把他們拖入地獄,釘在這些鐵刑架上永受折磨。」

  沃爾金靠近了一棵樹仔細觀察上面的可憐鬼,那個面容模糊的不死者掙扎著向牧師伸出手,他的喉嚨早已被啃爛發不出聲來。這只是不死的亡魂在迷茫之中本能地向聖職者求助,他渴望被解放,渴望靈魂能擺脫這個鬼地方,重新進入生命輪迴之中。

  然而,牧師並沒有拯救他,或者說沒有辦法將他拯救。沃爾金試圖使用和平女神賜予他的神聖能力,將亡魂們超度,結束他們長年以來的痛苦。只是,鐵樹的枝杈用死亡的寒光抵擋了沃爾金的神術,甚至瞬間向牧師伸長,想要刺傷對亡魂施捨憐憫之人。

  「我猜我們得一直向上爬,或許我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山頂上。」

  「*煉獄語粗口*,你意思是說我們還得在這個鬼地方繼續待著?」

  阿娜抱怨似的皺起眉頭,她真的不想踏上這座鐵樹與血海之山哪怕一秒。但她的主意很快就改變了,因為她立刻意識到,地獄騎手之中也有不少提夫林同胞,他們的靈魂同樣在此處受苦。

  「好吧,或許你說的對,我們還是找個辦法解放這些靈魂比較好。」

  這位提夫林女戰士撫摸著樹下的一塊金屬牌,它的上面扭曲地刻著「懦夫之路」幾個大字。

  ——

  「這絕對是最大一棵鐵刑樹!」

  在懦夫之路上一路聽著亡魂的慘叫聲,冒險者們終於來到了接近山頂的地方。阿萊斯特的目光立刻被一株參天鐵樹所吸引,便拔腿奔過去看看這傢伙與其它的刑架有何不同。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一隻金精靈?不不不,看上去是一隻吸血鬼vampire!」

  吟遊詩人長吹一個口哨,看來他中了頭獎。在這棵最大的鐵樹最粗的枝杈上,一個身材修長的太陽精靈戰士被貫穿了胸口釘在那裡。可惜,他的尖牙與血色瞳孔出賣了他的身份,這是一隻從精靈變成的吸血鬼。

  在吸血鬼的腳下,金屬牌插入土中,標明了他的名字,「詹德·日星 虛偽的叛徒」。

  「露露,也許你認識這傢伙?看上去他也是地獄騎手的一員,但我怎麼不知道你們會願意把一隻吸血鬼帶在身邊一起去地獄征戰?」

  上一次聽說現身在地獄騎手軍團或者整個埃爾托伽德國境的吸血鬼,是50年前的埃城至高騎手。那位大野心家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隱藏的很好,差點直接帶著他的血裔與食屍鬼大軍吞掉了整個埃爾托伽德聖國。

  如果不是塔維斯·克雷格帶著扎瑞爾的詭計之太陽,或者被埃城人民稱為「伴陽」的陰謀產物出現,並把那幫不死生物曬成了灰,恐怕現在早就沒有名叫埃爾托伽德的國家了,只會留下一具不死者之城。

  但從另一方面想,也正是因為那個大吸血鬼的失敗成就了塔維斯這個老騙子在埃城的統治地位,並實現了扎瑞爾的邪惡計劃,導致了50年後的現在,埃爾托瑞爾被扔進了地獄,這也是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唉,扯清了一遍前因後果,吟遊詩人的腦袋有點發脹。但他也肯定了一點,眼前名為詹德·日星的吸血鬼地獄騎手被釘在這棵樹上的時間只會比他的那位至高騎手同族的登場更早。不然,伴陽的光芒肯定會在他來不及加入護國騎士團之前就把他燒成灰。

  那日星到底是在何時成為地獄騎手的呢?答案只能是在騎士團剛成立時,遙遠的過去,還是督戰大天使時期的扎瑞爾帶領將士們殺入巴托九獄的時候。

  「露露認識他,詹德·日星,他本是一個好心腸的吸血鬼獵人,是扎瑞爾的得力助手,但是……」

  「明白了,他就是在最終一戰里扔下扎瑞爾,逃回埃城並關閉傳送門的那批人之一,沒錯吧?」

  吟遊詩人學著牧師那樣眯起眼睛,打量起了曾經的精靈戰士。

  「明明自己也是只吸血鬼,卻選擇狩獵同族?詹德·日星,你到底是什麼來頭?即使變成了嗜血的怪物,你的骨子裡難道還留存著人性的善?」

  「……解放我……」

  「什麼?」

  阿萊斯特確信剛剛這隻被釘在鐵串上如同死屍般的吸血鬼有在無力地翕動他沒有血色的嘴唇。半精靈的尖耳朵確實地捕捉到了這微弱的哀求聲。

  「抱歉,你的呢喃聲甚至比翼貓的腳步聲都輕,我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吸血鬼的血紅瞳孔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吟遊詩人頓時察覺到身後有什麼龐然巨物向他的方向襲來。那是成群的蚊蝠!

  它們腫脹的肚皮顯然表明它們吃得足夠飽了,但願這些愚蠢的飛蟲知道什麼叫節制,不會再用尖銳的口器刺入阿萊斯特瘦削的身板,吸取半精靈美味的鮮血,脹破它們的大肚。

  總之,阿萊斯特一把扯過聖飛象護在身下,蜷成一團躲避蚊蝠群即將到來的攻擊。

  ……

  預想中的攻擊並沒有發生,成群的蚊蝠掠過了這個餐後甜點,徑直飛向詹德·日星,將他團團包圍。鋒銳的長喙刺入吸血鬼蒼白的皮膚,但蚊蝠的肚皮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反之,原本只剩一把骨頭的吸血鬼四肢逐漸膨脹,肉身變得緊實,他的氣色也更加飽滿圓潤,看上去更像個精靈貴族而非不死血族。

  那些蚊蝠在為吸血鬼注入鮮血營養?

  「求求你,解放我的痛苦……看在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祖先——柯瑞隆·拉瑞斯安的份上,半精靈,請你為我受到無止盡折磨與詛咒的卑微生命帶來安息吧……」

  (註:柯瑞隆·拉瑞斯安,席德瑞恩精靈神系中的主神,保護者,精靈神國阿梵多的冕王,精靈之造物主。傳說「優雅族裔」也就是精靈種族誕生於祂的神血。同時擁有精靈魔法與藝術與詩歌與工藝與戰爭等神職。)

  「共同的祖先?你在開什麼玩笑麼,吸血鬼,我還以為你是施特拉德的族裔呢。」

  吟遊詩人諷刺地笑了笑,他可沒有和一個血族稱兄道弟的想法。

  (註:施特拉德·馮·扎諾維奇,恐懼位面巴洛維亞的領主,鴉閣魔域之主,渡鴉新娘的長子,同時也是有記載的文獻中最強大古早的吸血鬼之一。)

  「不,請相信我,身體中流著一半與我相同血脈的同胞。我並不是自願變成現在的樣子,我也從未想過要屈服於對血液的渴望。

  或者說,我比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憎恨醜惡的紅眼蝙蝠!高貴的優雅族裔血統不允許我承認自己的墮落,為了以這被玷污的身軀向席德瑞恩諸神贖罪,我曾發誓狩獵所有的血族。」

  吸血鬼的青筋暴起,他的尖牙在他不甘心的咆哮之下閃爍著寒光。但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只是被釘死在刑架上的可憐鬼,而不是他口中高尚正義的血裔狩獵者。

  「然後呢?這很有意思,繼續說下去,你的聽眾是費倫最優秀的吟遊詩人,他或許會樂意把你的故事編成人們耳熟能詳的民謠。出於善心,我不會收你一分錢。」

  「我獵殺血族的手段沒有絲毫正義可言,我的故事無法為我贏來任何滿足感,名譽與虛偽的頭銜更不能。更何況,現在的我,兜里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吸血鬼苦笑一聲,遣散了蚊蝠的集合物。

  「為了貫徹自己的內心,我進入了天使的帳篷,向祂證明了我心中仍存有一絲人性。在聖光環的照耀下,我忍受著血管中的畏懼感,化身為天使討伐不潔生物的箭矢,守護著埃爾托瑞爾不被魔鬼、豺狼人gnolls與不死者攻陷。」

  「但你最終背叛了扎瑞爾!」

  阿萊斯特的懷中,露露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歉意地縮了回去。

  「抱歉,我只是有些……」

  「是的,我無法否認自己的這項罪行。露露,我沒想到這麼多年之後,你又一次回到了地獄,出現在我的面前。

  也正是感知到你的氣息,鐵樹上的千百同胞將我喚醒,他們的靈魂渴望我成為他們的話事人,向你祈求原諒。」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詹德·日星,在那場天使隕落的聖戰之後,地獄騎手們到底做了什麼來掩蓋了他們逃避戰鬥的真相?」

  吸血鬼畏縮地顫抖起來,他分明不需要呼吸,但現在他的胸口卻在劇烈起伏。他不願陷入對自己來說最痛苦的回憶,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強迫自己說出真相。否則,露露或許不會再原諒地獄騎手的背叛,他的內心也將不再能取得安寧。

  「那是鮮血淋漓的戰爭,我的隊伍在魔鬼的鐵蹄之下被踏成肉泥。阿弗納斯本是魔鬼的主場,他們早已習慣於對付那群惡魔的衝擊,凡人的軍隊相比之下脆弱不堪。

  我們被魔鬼軍團追趕,被逼得後退,而更致命的是,等待我們的是豺狼人之王耶諾古Yeenoghu的惡魔大軍!沒有什麼能比在血戰場上被魔鬼和惡魔同時夾擊更加倒霉的事情,但我們卻偏偏淪落到這一步。」

  「耶諾古?無底深淵中的豺狼人領主?你們被一隻大惡魔領主夾擊之後還能活下來,在我看來已經足夠奇蹟了!」

  吟遊詩人忍不住點評這故事中衝擊性的段落,但他也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從另一位大惡魔領主格拉茲特的手中僥倖逃脫。雖然代價是犧牲了他們的得力盟友,隱秘領主,大魔鬼加葛斯。

  「因為天使趕來了,扎瑞爾的神劍劃開了豺狼人之王的皮肉,耶諾古的尖爪卻也撕斷了祂的翅膀。

  但最終,扎瑞爾戰勝了惡魔大王,將他打退回深淵之中。但此時我們已經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戰鬥能力,我們很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我們需要返回我們的世界,清點傷亡,重新休整。我向同樣受傷的扎瑞爾發出了撤退請求,但是……」

  日星費力地吞下了口水,

  「天使拒絕了!祂的高傲不允許祂成為逃兵,祂堅持主張繼續戰鬥,用劍去斬下更多邪魔的腦袋!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們對扎瑞爾,我們的領袖與精神象徵的命令產生了懷疑。不安的情緒伴隨著對天使的質疑如同疫病一般在倖存的軍士之間傳播,對於我們來說,繼續作戰的指令無異於讓我們去尋死。」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就在耶諾古的惡魔大軍撤退後沒多久,那幫追趕我們的魔鬼軍團也殺到了。

  率領它們的是一頭強大的深獄煉魔,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蠻橫的力量,奧蘭蘇斯、哈魯曼,我僅存的戰友們被他一記拳風就掀倒在地。這頭巨物簡直就是移動的火山,更令人恐懼的是,有足足十二顆天使的頭顱懸掛在他的腰間,發出痛苦的悲鳴聲。」

  「顯然,這激怒了扎瑞爾,我們的督戰天使。但祂還沒有從和耶諾古的對抗中恢復過來,根本就不是這頭大魔鬼的對手。

  所以,當大魔鬼掰斷了天使的羽翼,將祂踩在腳下的時候,我們所有的倖存者都知道——完蛋了,徹底完蛋了!

  恐懼的種子迅速在每一個人的心中生根發芽,就連我也不例外。我們已經拋棄了所有的念頭與戰鬥至死的榮耀,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往那道傳送門的另一端,活下去!

  榮譽?可去他的吧,我們不想成為魔鬼的口糧!不想在死後連靈魂都被他們所奴役!

  我聽到了奧蘭蘇斯的悲鳴,聽到了哈魯曼的憤怒呼喊,他們沒有跟著我們一起逃跑,而是選擇了和即將死去的天使站在一起,迎接最終的命運。

  哈魯曼痛斥我們是膽小鬼,說他永遠都不會饒恕我們,哪怕是他死後化成煉獄的惡鬼也要讓我們為自己的逃避行為付出代價。

  他的話語就如同針一般刺入了我的後背,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性了,在最後,我和所有其他倖存的人一起逃回到了埃爾托瑞爾,返回了我們的故鄉。

  並且,我最終砸碎了維持傳送門的法陣,將我曾經的同伴、我的上司與摯友永遠留在了地獄之中。」

  「……」

  吟遊詩人沒有說話,但他能感受到這隻吸血鬼的情緒,恐怕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最後的背叛行為。詹德·日星,他那顆不會跳動的心臟千瘡百孔,每當他因懊悔而抽泣的時候,心靈匕首都會在這顆心臟上狠狠劃下一刀。

  「埃爾托瑞爾把我們這些倖存者當做歸來的英雄一般對待,尊敬地稱呼我們為地獄騎手,說我們是踏平了地獄魔鬼的鐵蹄,是人民的守護者。

  但所有人心裡都知道,真正被踏平的是我們。我們的懦弱使我們拋下了自己的同伴,卻換來了本不屬於我們的讚美聲。

  我無法原諒自己的行為,在每一個黑夜之中,我都會看到扎瑞爾死去前的場景,耳中都會出現哈魯曼的憤怒吼叫。

  我更有愧於接受凱旋歸來的榮耀,呸!我只覺得自己的樣子醜陋不堪!於是,我退出了地獄騎手,想要獨自承受永恆的煎熬。

  但我還是失敗了,沒有人能夠讓我原諒自己,在最後的最後,我選擇了走向死亡這條道路。

  並且,我衷心地向洛山達祈禱,希望祂能原諒我的罪過,讓我的靈魂得到洗禮。我走進了初升的太陽之中,一個吸血鬼,選擇了擁抱晨曦之主的光輝,直至將我燒成灰燼。」

  「但我猜洛山達沒有原諒你,否則你的靈魂現在應該在極樂國度成為祂的侍從,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被串刺在一棵樹上。」

  吟遊詩人終於了解了故事的全貌,但他還有個問題。

  「那麼,告訴我,可憐的吸血鬼獵人。為什麼你的靈魂會被拋下巴托九獄?是誰讓你在這裡受到無盡殘忍的刑罰?」

  「哈魯曼…是哈魯曼!我的摯友,被我背叛的同胞,他沒有在聖戰的最後與天使一同死去。

  扎瑞爾雖然已經戰死了,但九獄君主復活了祂的神魂,把祂變成了一隻大魔鬼,任由扭曲黑暗的復仇之心支配了祂,不,現在是她。

  現在的扎瑞爾,早就不是那個勇敢的天使。她的心中只剩下對於毀滅惡魔的渴望,對於背叛自己的埃爾托瑞爾人的復仇!

  而她的左膀右臂,哈魯曼選擇了繼續追隨並且服侍他的女主人,他同樣無法原諒背叛了扎瑞爾的我等,便也墮落為了一隻強大的魔鬼。

  在他作為人類的聖武者死去的時候,惡毒的詛咒應驗了,那些逃回了埃城的懦夫,在他們享盡虛偽的榮華富貴的一生之後,他們的靈魂被扯回了阿弗納斯,與我一同串在這些鐵樹上忍受無盡折磨。」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這座山丘是哈魯曼懲罰背叛者的地方?那他本人現在該不會就在這裡吧?」

  吟遊詩人一隻手嘗試安撫聖飛象,同時警惕打量著周圍。

  「已經來了!」

  吸血鬼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憎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忘記了曾經身為聖騎士的正義之心。我能感到鐵樹在發抖,我能聽到他的腳步正在向我們靠近。他一定是知道有些不速之客來到了這裡,或者說他感知到了露露的氣息。」

  「我要怎麼把你解放?砍斷這棵鐵樹可以嗎?」

  「沒有用的,這是哈魯曼的憎惡具象化的產物,只有當他死去的時候,或者只有當他停止了憤怒,我和我的同胞們才能脫離這些刑架。

  現在,我的半精靈同胞,快逃吧!他已經回來了,他不會樂意看到你在這裡的。趁他還沒有殺死你之前,快離開這裡!」

  「詹德·日星,你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你也向我證明了你的善良。所以,出於禮貌,我不會放棄你和這些可憐的亡魂。

  柯瑞隆在上,祂會賜福祂的孩子,哪怕已經被血族玷污,你的本源依然來自祂的神血。祈禱吧,我和我的同伴會戰勝哈魯曼!」

  「你根本就不明白,哈魯曼已經比我所認識的那個聖騎士更加的強大,他獲得了魔鬼的力量,沒有人能夠戰勝他!求求你了,好心的半精靈,快逃吧!」

  「……真像是你會說出的話,逃避者日星,你卑劣懦弱的性格簡直刻進了骨子裡。」

  沉重沙啞的聲音從山頂上響起,從滾滾的濃煙之中走出了一匹高大漆黑的夢魘戰馬Nightmare,它鬃毛、尾巴與四蹄都繚繞著火焰。這恐怖的坐騎口鼻中噴吐著地獄烈焰,火紅的雙眼透露出它懷有的惡意智慧,它曾是一隻被撕下了雙翼的墮落的飛馬Pegasus,奧林匹亞林地的聖潔生物,但現在,它已經墮落為了魔鬼的僕從,無止境的憎惡充斥了它的頭腦,就和它的主人一樣。

  就在這頭夢魘披掛的地獄鞍具上,身穿地獄合金打造的漆黑重甲騎士穩穩騎在它的背上。墮落的聖騎士哈魯曼手持一柄燃火的巨劍,他的真實面容被頭盔所遮擋,但哪怕看不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被憤怒與恨意所吞噬著。這是一位魘騎魔Narzugon,他生前是一位戰功赫赫的武者,但他死後,卻成了如此悽厲的模樣。

  充滿憎惡的眼神穿透了頭盔,看向了最粗大的鐵樹上受折磨的亡魂。那貫穿了詹德·晨星的枝杈再次開始生長,直接撕開了吸血鬼的胸膛,想要懲罰他過去的不忠。

  吸血鬼則爆發出了比先前更加激烈的慘叫,扭曲、掙扎、抽搐,可還是逃不過殘酷的刑罰。

  「你已經聽說了事情的全貌,來自光芒照耀的世界的吟遊詩人。那麼,你會選擇原諒這個可恥的背叛者嗎?還是說,你會直接離去,不再打擾這片土地?」

  「哈魯曼,我明白你的憤怒,我也敬佩你的忠誠,我更理解你想要復仇的內心。

  但是無論如何,你仍然選擇了服侍一隻魔鬼,任由扎瑞爾屠殺埃爾托瑞爾的生靈,這也是我看到的事實!」

  「我從來不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如果這就是你的立場,那我們無話可說。

  吟遊詩人,呼喚你的同胞,舉起你的刺劍。我會公平地賜予你們所有人死亡,讓你們回歸冥河的懷抱。」

  「不用你說,墮落的聖騎士,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在吟遊詩人的身旁,一個又一個手持武器和法杖的冒險者站了出來,他們早就在山坡之下聽完了這個故事的全貌。但現在,他們即將面對一個更加棘手的存在。只有打敗哈魯曼,平息他的憤怒,才能真正解放這些靈魂。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確實做出了可恥的事情,但魔鬼的僕人無權定奪對他們死後靈魂的懲罰。

  哈魯曼,既然你不肯釋放這些已經承受了足夠久懲罰的人,那我們也會選擇站在你的對面。」

  克拉瑞恩左手持盾牌,右手魔刃直指山丘頂端。這是她成為聖武士後的第一戰,也必定是艱苦的一戰。

  「很好,我敬佩你們的勇氣,也會讓你們死得不那麼痛苦。」

  哈魯曼鐵靴邊的馬刺踢向夢魘側腹,高大的戰馬嘶鳴著向冒險者們的方向發起了滾起熊熊烈火的戰爭踐踏。它就如同一條赤紅流星,划過山坡砸入冒險者們的隊伍中。

  維斯特拉的霜銘橫擋,抵禦了馬蹄的踩踏,但哈魯曼的巨劍也趁機向她揮來。這次巨力揮砍顯然命中了,而且差點直接將大個子的狼女拋飛。

  「共承負擔!!!」

  沃爾金幾乎是帶著咆哮執行了他的神術,一道保護聯結連繫在了野蠻人與她身旁的阿娜克伊絲身上,咒劍士立刻反應過來,接納了神術的作用效果。

  維斯特拉原本以為她的腰會直接斷成兩半,但看起來在團結領域牧師的加持下,劇力斬擊產生的疼痛感明顯被減弱。這頭狼女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同樣爆發出怒吼,進入了狂暴的亢奮之中。

  冰霜長劍帶著破風聲向高頭大馬上的漆黑騎士刺去,被他的地獄合金盔甲彈開了。但是沒有關係,野蠻人再一次發動了魯莽的進攻,現在的她可以放心卸下所有的防禦,專心於命中對手。

  劍身上的寒意被馬匹席捲的烈焰抵消,但斬擊確實的命中了漆黑騎士,在他的盔甲上留下了明顯的劃痕。

  「動如脫兔!」

  與此同時,江逍遙轉動手上的刻時劍,將「加速術」賦予了阿娜克伊絲。阿娜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不可思議的輕盈,她身邊的時間仿佛減緩了,對手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在她的眼裡。

  她也找出了更有效的進攻方向,

  「飛蛾之神啊!將你的怒火降下,吞噬背叛了誓言的聖騎士吧!」

  咒劍詛咒被刻印在哈魯曼的靈魂上,就在他感受到內心的刺痛時,阿娜克伊絲的三次巨劍揮砍便迎接上來。魘騎魔的手腕因為嘗試抵抗被震得酥麻,險些抓不住他的武器。

  「多對一併不是什么正義之舉,但如果討伐的對象是背誓的墮落者,倒也不需要仁慈可言。」

  克拉瑞恩揮出三相菱刺,趁著維斯特拉為她創造的破綻加入了這場討伐。就在魔刃劈中了哈魯曼板甲關節柔軟的部分時,誓言引導著神聖光耀從武器之中迸發而出,灌入了哈魯曼的魔鬼軀殼。

  「以托姆之名,我會下達對你的判決。就像你對地獄騎手們施加的刑罰那樣,違背騎士精神、與魔鬼同舞的你也必須受到責罰!」

  「幼稚!太幼稚了!一個剛剛成為聖武者的小丫頭,還輪不到你來評判我選擇的道路!」

  哈魯曼怒吼著抖動韁繩,他身下的那匹高頭大馬立刻帶著他從原地憑空消失,又在下一個瞬間出現在了克拉瑞恩的頭頂。

  「該死,是以太跳躍,這頭夢魘也能夠跨越空間移動!」

  還來不及做出行動,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馬蹄踹飛了克拉瑞恩,讓她失去控制撞向了詹德·晨星腳下的樹根。

  「費迪南多,我忠誠的僕人,你要記住,這些在地獄徘徊的騎手是根本不怕火焰的。

  將我帶給你的力量灌注入槍膛之中吧,讓那個混蛋扎瑞爾的忠犬嘗嘗真正的地獄公主的憤怒。」

  在佐伊的指點之下,遊蕩者抬起了他的那把來自威士忌小姐的贈禮,力場能量代替了這把槍原本應該射出的魔法子彈,向著夢魘戰馬襲去。

  哈魯曼巨劍橫甩,擋下了其中的兩發攻擊,可仍有一顆魔能爆破彈擊中了戰馬的下巴,讓它陷入片刻驚恐。

  「嗯,也許我也應該對那匹異界戰馬做點手腳。」

  阿萊斯特在自己的所知法術中來回翻找著最佳答案,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珊娜菲亞已經趁機操縱起閃電能量向著墮落騎士與他的驚慌馬兒射出。同時,牧師的曳光彈也甩了過來,將地獄馬鞍上的幾塊碎片炸飛,並讓聖火燙傷了夢魘的屁股。

  「它會想要成捆的草飼料嗎?還是說它想要一匹可以交配的小母馬?哈哈,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吟遊詩人的幻術再次巧妙施展,對於這幫智慧不算高的生物,「魅影之力」總是顯得如此有用。夢魘終於從屁股上的灼傷緩過神來,這回它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站在了一處異常陡峭的山巔,只要稍微跨錯半步,它與它的主人就會一同滾下山丘,被那些鋼鐵樹叢刺成馬蜂窩。

  「行動起來!」

  哈魯曼困惑於自己的馬匹為什麼突然裹足不前,他奮力地用馬刺踢打夢魘的腹部,卻只換來夢魘無助的嘶鳴聲,它倔強地高高揚起自己的前腿,拒絕向前哪怕一步。

  可是冒險者們不會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們一擁而上,將戰馬裸露的黑色腹部劃開一道大口,嗆人的硫磺味帶著濃濃的煙塵從無法癒合的創口中翻滾出來。夢魘拋下它的主人,在無知之中死去了。

  被掀倒在地上立刻讓哈魯曼陷入了窘境,這些冒險者們殺死了他的戰馬,又在同一時刻將他團團圍住,輪番發動攻擊。哪怕是披著堅硬的地獄合金鑄造的盔甲,也頂不過如浪濤一般兇猛的合擊。

  「夠了!!!」

  怒喝帶著聲波能量震退了包圍他的冒險者們,魘騎魔用那柄刻有銘文的巨劍支撐自己站了起來。阿娜克伊絲想要再次將他打倒,寬大的劍身卻將她抽飛出去。對於高大的墮落騎士來說,巨劍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被他輕鬆甩動著,裹挾著地獄的烈風順勢砍向了另一邊的狼蠻。

  他的每一次攻擊都是如此的沉重,冒險者們的體力被不斷消耗著,尤其是在前排進行戰鬥的幾位。可是那傢伙,失去戰馬的魘騎魔,他好像擁有無限的精力。是作為魔鬼的重生賦予了他恐怖的根性嗎?

  不過,阿萊斯特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哈魯曼原本漆黑的盔甲突然開始剝落一些碎片,露出了底下的銀白。這地獄盔甲是建立在艾爾托瑞爾的盔甲之上打造出來的,而在冒險者們的圍攻之下,它終於出現了裂痕。

  更重要的是,隨著裂痕的增加,負面情感能量不斷外溢出來,吟遊詩人發現那些金屬樹枝開始有些萎縮。如果日星的話是真的,這些鐵樹是哈魯曼內心的具象化,為何在每一塊漆黑鎧甲碎片脫落的時候,這些樹枝會不斷減少?

  「是什麼讓他如此憤怒?是什麼讓他如此憎惡曾經的同伴?來自地獄的魔鬼工匠為他穿上的這具邪魔鎧甲正在影響他的心智,放大他內心的黑暗情緒。

  如果我們能徹底粉碎這層腐化外甲,或許還有機會喚醒他內心深處的正直與善良?」

  阿萊斯特的心聲通過心靈感應的方式傳入了聖飛象的腦海中,露露也將這種可能性傳入了每一位小隊成員的大腦。

  「看來,能戰勝這個體力怪物並不是不可能。不過我們的攻擊目標得由此改變了。」

  阿娜接受了這個可能性的提案,她的虎口因為長時間握住劍柄而疼痛難忍,尤其是她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仿佛在不斷吸取她們的力量,注入到哈魯曼的身體當中。

  或許這整座山丘上的生靈,那些被折磨的亡魂,都被這座山丘吸取了生命力,回饋給它的領主,強大的魘騎魔。

  「讓你的邪魔護甲見鬼去吧!你披上這黑不溜秋的大鐵片根本不好看!」

  一次又一次,女戰士們揮動著手中的武器,敲擊在盔甲明顯的裂縫之上。而那些施法者們,也將自己的法術攻擊灌注進了魔鬼鎧甲最薄弱的地方。

  「咔!」

  最後一大塊黑色碎片從哈魯曼的頭盔上落下,此刻的騎士哪裡像是墮落的魔鬼?潔白的埃城制式板甲包圍著他,讓他看上去與其他的海姆聖武士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們做了什麼?」

  哈魯曼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外形已經發生了改變,他的內心不斷懸浮上來了更多的情感。

  疑惑?不安?為何?明明在他的心中,已經只剩下憎恨的憤怒之火在燃燒。除此之外,他以為他的心靈早已麻木。

  更令他心煩意亂的是,他的力量在枯竭,這片土地本應該為他供給源源不斷的活力,但現在他卻感受不到了。

  阿萊斯特知道,他必須抓緊這個機會。於是他撥開了隊友們的肩,站在了最前面,也是距離哈魯曼最近的地方。

  「忠貞的騎士啊,你的劍到底應該指向誰?」

  「我的劍……?」

  盔甲之下,魔鬼重複了這幾個單詞,緊接著又重複了一遍。

  「我是向海姆獻出生命的守護騎士,扎瑞爾的利刃……」

  「當你追隨天使的身影時,你還記得自己發下的誓言嗎?」

  「我的誓言……我發誓過要守護埃爾托瑞爾的人民,要誅殺一切邪魔…我會成為終結一切不幸的使者,守護每一個聖城居民的笑容……」

  「那你知道現在你的樣子嗎?騎士。」

  在吟遊詩人的手中,出現了一面手鏡,不算很大,但應該足夠哈魯曼打量自己現在的面容了。

  哈魯曼的頭盔碎裂成了兩半,一個黑色長髮的古板剛正的男人形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但他的臉上早已浮現出了魔鬼的特徵,這漆黑如墨的瞳孔、鋒利的牙齒,絕對不是一個高潔的聖騎士該有的樣子。

  「我是一隻魔鬼…一隻魔鬼?這不可能!」

  「但這就是事實,騎士!當你死去的那一刻,你的內心已經墮落了,你忘記了自己的誓言!你自己選擇了成為自己最痛恨的存在,讓憤怒的復仇之心驅使你走向毀滅,將你的同袍兄弟串在一株又一株鐵刑架上!」

  「不,他們是叛徒,是背叛扎瑞爾的懦夫!他們應該受到懲罰!」

  哈魯曼反抗似的怒吼來回擊,可是連他自己都感覺到自己有些底氣不足。

  「那扎瑞爾呢?扎瑞爾又做了什麼?她同你一樣,從高貴的天使墮落成了魔鬼,甚至展開了自己的邪惡復仇計劃。

  你知道她對你的故鄉做了什麼嗎?抬頭看看吧,騎士,看看冥河的上空,那座懸浮的城市。你知道它的名字,這城牆難道不讓你眼熟嗎?」

  「埃爾托瑞爾!不,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

  哈魯曼的意志再一次被擊潰,他當然知道那座城市是什麼。那是他發誓要守護的地方,他的故鄉,神聖的埃爾托瑞爾。可現在,卻成為了魔鬼的餐盤。

  「不,這不是真的!扎瑞爾不會就這麼把她拯救了那麼多次的城市扔進九獄,她是我們的英雄,是埃爾托瑞爾的守護者!」

  「英雄?是啊,曾經是,但她現在是地獄大公,阿弗納斯的領主,血腥戰爭的魔鬼統領。你知道她獲得了一個什麼新的外號?毀滅之女扎瑞爾,連魔鬼都會懼怕她的殘忍無情!

  看來你不相信?那麼,不妨問問扎瑞爾最心愛的摯友吧,露露,她就在你的面前,就站在我們這一邊。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哈魯曼抬起頭來,他看到了那隻聖象,淚光正在露露的眼中打著轉。悲哀的象鳴印證了吟遊詩人的說辭。

  「我忠心追隨天使的身影,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墮落騎士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無情擊碎,他再也遏制不住被封印了這麼多年的情感,任由它們沖刷自己的大腦。在外人看來,他肯定是已經瘋掉了。

  但是,狂笑聲戛然而止。哈魯曼手中握著的那柄巨劍,向著吟遊詩人的方向劈了過來。

  「阿萊斯特——」

  同伴們瞬間意識到了吟遊詩人即將被分成兩段,但已經太遲了,巨劍揮舞的速度要比他們的奔跑速度更快。

  可是阿萊斯特呢?他並沒有進行任何的閃躲,只是緊緊盯著哈魯曼的眼睛。他看到了當頭劈來的巨劍,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劍鋒在離半精靈的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哈魯曼整個人如同被暫停了一般維持著這個姿勢。

  「我輸了。」

  墮落騎士雙手握住劍柄,猛地將它插入腳下的山丘之中。

  「我輸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無論是意志、戰鬥、還是對自己內心的堅持,我都已經徹底的輸掉了。海姆啊,我到底做了什麼?我辜負了您的期待,背叛了您的教誨,拋棄了自己的誓言。

  甚至,為了追隨一隻瘋狂的墮落天使,我連自己的靈魂都出賣給了魔鬼!我沒有守護好自己的故鄉,卻在真正毀滅我故鄉的元兇身旁助紂為虐。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您,偉大的守護之神?」

  這隻魔鬼聖騎士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一雙大手拍在吟遊詩人的肩上。

  「勇敢的人啊,你們喚醒了我的良知,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感謝你們。但雖然聽起來厚顏無恥,我仍有一事相求。」

  「說吧,騎士。」

  「我能感覺到自己這被復活的虛偽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我仍舊放心不下那片遙遠天空中的故土。

  請答應我,勇士們,拯救它吧,拯救埃爾托瑞爾和它的人民吧!」

  淚水從他如墨般的瞳孔中湧出,這高大魁梧的男人在數百年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為自己感到無力和卑微。他的指尖開始崩壞,如同細沙一般裂解,很快他就會成為腳下沙土的一部分。

  「當然,我們本就是為此而來。祈禱吧,騎士,海姆一定會重新接納你的靈魂,你會再次獲得他的祝福,前往他的國度……」

  就在吟遊詩人想要繼續說下去時,墮落的聖騎士已經化成了飛灰,阿弗納斯的熱風將四散的灰塵捲起,吹向了埃爾托瑞爾的方向。

  「半精靈,還有你們所有人,你們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也成功戰勝了我的摯友。你們解放了所有被禁錮的靈魂,我必須向你們致以最真摯的感激。

  哈魯曼啊,你到死都是這樣的木頭一個……」

  隨著哈魯曼的死去,詹德·日星身下的鐵樹迅速枯萎,最終融化不知所蹤。吸血鬼與其他的地獄騎手,那些可憐的受刑者終於迎來了解脫。

  「那你呢?」

  其實不用克拉瑞恩發問,他們都知道這些受到解脫的亡魂的命運。

  他們就如同哈魯曼一樣,身體不斷崩潰消散。

  「我們早已逝去,只不過現在終於得到了安息。不必為我們感到擔心,如果神明還願意垂憐我們,我們的靈魂便會升往他們的國度,而其他人也會順利進入輪迴,再次作為無知的生靈在物質世界誕生。

  現在,去拔出那把劍吧。雖然他不好意思說出口,但哈魯曼把它留給了你們。我們無法為你們帶來什麼報酬,所以至少請你們收下這把劍。

  當揮舞它的時候,請一定要記住。埃爾托瑞爾的地獄騎手們與你們同在……」

  吸血鬼最終還是消失在了天空中,只留下了荒蕪的沙丘,以及插在頂端的那把大劍。

  「我不會忘記他們,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

  克拉瑞恩上前踏出一步,帶著決心將巨劍從山丘拔出背在身後。她抬頭看向遙遠的埃爾托瑞爾,又看向阿弗納斯無盡的荒漠。

  看上去他們還有很多路要走。

  「話說,我們是不是忘記問哈魯曼涌血城砦的位置了?」

  吟遊詩人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了什麼好像很重要的事情。

  「……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