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和蘇渺的墓地早就買好了,是一塊好地,兩人當時想的是,死了就埋在一起,到了下面還在一起。
想的是慢慢老死,但真的死的時候哪有那麼慢,就像一滴墨消失在水中無影無蹤。
沒有辦葬禮秦默下地那天,蘇渺剪了一撮白髮放在秦默手掌心中,她伸手摸了摸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捨不得鬆開他的手,更捨不得蓋棺材,土一埋再見就真的只是一座石碑,一張黑白照片了。
怎麼能忍住不心疼,這是陪了她到老,愛她到老的男人,他就這樣離開了。
蘇渺趴在棺材上,摸著秦默的臉:「老頭子,晚安。」
早安,午安,晚安,春來夏往,秋收冬藏,一生一程便是餘生一輩子。
蘇渺想起秦默打動過她的一句話,你生在這個世上是為了感受世界美好
她和秦默在一起數十年,秦默真的說到做到,和她一起,春日暖陽百花,夏日涼風山河,秋日碩果山野,冬日雪山寒梅,日升月恆,每天炊煙寥寥,看花開花落。
「師娘,時間到了。」
有人把她扶起來,她眼乾發紅地看著棺材板慢慢合上,下地埋土,周圍傳來哭聲,最難過的蘇渺卻沒有哭,她的眼淚好像在秦默死的那一刻全流幹了。
不過68歲的蘇渺,如今看起來像八十歲,頭髮一夜間全白了,連背都彎了下去,她渾身無力連站都站不穩,要借著身旁人的手勁兒才能站住。
這一天,來了好多人,有蘇渺記得的,不記得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為秦默的死而哀悼。
蘇渺把帶來的三角梅種在秦默的墓碑旁,等來年春暖花開,等三角梅發芽,等來年這個時候,三角梅綻放出耀眼的紅色,秦默一定會看到的。
江雯把蘇渺送回了家,本來想留下來陪她的,但蘇渺不想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擾她,悲傷只能靠自己消化。
知道江雯不放心,蘇渺說:「我沒事的,我會好好活下去,我還有七七,我總不能丟下七七不管,在醫院那幾天辛苦你們了,辛苦你們照顧七七了。」
「它很聽話。」
蘇渺當然知道七七很聽話,不挑食不亂跑不拆家家裡有蹲廁,七七都是在蹲廁里大小便,還會自己沖池子,每天只需要換水餵狗糧就行。
「師娘,我明天再來看你。」
蘇渺老了,身邊沒有兒女,他們幾個是秦默的學生,叫蘇渺師娘那就是真的把她當做娘,就算沒有秦默的交代,他們幾個也會好好照顧蘇渺,只是現在蘇渺似乎排斥人的接觸,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乖乖聽她的話,不過好在蘇渺的身體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真的不用每天來,你還要自己的工作要忙,回去吧江雯。」蘇渺推著江雯的肩膀,看著她上車了她才回頭轉身,一步步往家裡走。
是啊,她不能走,她走了,七七怎麼辦?就成沒爸沒媽的狗子了。
蘇渺回家打開門的時候,家裡的狗子就乖乖坐在門口,也不知道它是一直坐在這裡還是聽到動靜才過來的。
狗子吐著舌頭,金黃的大尾巴在地上左右擺動,蘇渺進去,七七就站起來圍著蘇渺轉著圈,抬起頭在她的手上蹭了蹭,似乎是感覺到了蘇渺的不開心,它收回了舌頭,目光中帶著擔憂,它站在門口往外看。
它媽沒能把它爸給接回來,它嗚咽了兩聲,哼唧叫個不停。
蘇渺似乎知道它說的是什麼,蹲下身摸著七七的頭:「他不會回來了。」
蘇渺把門帶上,七七又叫了兩聲,跟在哭一樣。
蘇渺渾身沒力氣,從墓地那邊一路支撐著回來,進了屋要扶著牆壁才能進去。
七七沒跟著她,還坐在門口那兒,蘇渺這才知道,七七就是一直坐在那裡等,等她,等秦默,等了五天。
蘇渺進去看了眼狗盆,水只剩一點了,狗糧還很多,七七為了等它的主人連飯都沒怎麼吃。
蘇渺繼續往前走,看到陽台外的橘子樹,橘子熟了能吃了秦默不在了。
拳頭大的橘子沉甸甸的壓彎了樹枝,黃昏的光照進來,個個橘子像橙黃色的燈。
蘇渺走過去,摘下來一個,皮薄看起來很甜,捏了一瓣吃到嘴裡,又酸又澀,一點都不好吃。
蘇渺酸的牙疼,叫了一聲「七七」
狗子聽到聲音後急匆匆的過來,蘇渺把手裡的橘子餵到它嘴邊,它動著鼻子嗅了兩下後,退了幾步。
這橘子連狗都不吃。
蘇渺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明明最不喜歡吃酸的,她卻一口一口的把手裡的橘子全吃了進去,酸到流口水,牙疼。
蘇渺低著頭看著手裡的橘子殼,啞著嗓子說:「秦默,橘子好酸啊,酸的我牙痛,喉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