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冷風刺骨,蘇渺在廁所里被涼了一整晚發起了高燒,用冷水沖也沖不醒,最後獄警來了把她送去了醫務室進行了簡單的檢查。
十指受損,其中右手小指被完全砸沒了,為了讓傷口痊癒得截掉上面的碎骨肉。
監獄裡發生毆打的不是沒有,但這絕對是第一次這麼嚴重,除了雙手身上也有多處傷口,下身還在淌血,檢查後發現是流產了。
蘇渺在醫務室里躺了三天就被獄警帶回去了,給她換了一間,可無論怎麼換她都會挨打,而挨打的原因無疑是被外面的人好好提醒過要「照顧」好她。
兩年後,海城女子監獄,蘇渺穿著冬衣裹在被子裡蜷縮著,因為細細顫抖導致床發出「嘎吱」聲響。
睡在上鋪的女犯受不了,直接下床一把抓著蘇渺的頭髮往牆上撞。
「晃你媽呢晃,還讓不讓睡了?」
蘇渺發出輕微一聲痛吟,牙齒緊咬。
女犯還想接著揍,卻對上蘇渺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空洞洞的黑裡面沒有一點光,像是一個木偶,讓人看了有些打怵。
額頭上有些紅,很痛,但這些年,她也習慣了。
蘇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躺回床上。
每年的冬天是最難熬的,前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她剛進監獄然後被圍攻毆打,斷了手指,也斷了未來和一身驕傲。
蘇渺以前不怕冷的,可這兩年不斷毆打,她的骨頭斷過,因為沒休養好,天氣一冷骨頭就疼的厲害,身體顫抖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蘇渺閉著眼睛,整個人都蜷縮在硬邦邦的被褥里。
迷迷糊糊的睡著再被凍醒,蘇渺今天有些睡不著,她每天都在數著算時間。
沒算錯的話,今晚一過到明天她就能出獄了。
冬天,天亮的很晚,七點起床,獄警拿著鑰匙過來開門:「3073今天是你出獄的日子,好好收拾一下。」說完,獄警把帶來的一個袋子給放到地上。
蘇渺打開袋子,裡面裝的是她入獄前穿的衣服,那雙無神的眼睛終於有了一點亮光。
蘇渺扯了扯嘴角,明明是想笑的,眼淚卻先一步掉了出來,她伸手擦了擦眼淚,把裡面的衣服拿出來穿上。
黑色羽絨服,還有暖和的毛衣,保暖褲。
曾經穿著合適的衣服如今大了兩倍,衣服上還有淡淡的霉味。
獄警送蘇渺出門,到了門口他停下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蘇渺一直往前走別回頭,出去後好好做人,別再犯事進來了。」
乍然聽到「蘇渺」這兩個字,蘇渺愣住了,她已經好久沒聽到自己的名字了,從進監獄拿到囚犯編號時,她就一直是3073,一串冰冷的數字。
冰冷的鐵門「吱呀——」一聲緩緩拉開,今天的陽光很好,鐵門打開太陽就升了起來,照在蘇渺蒼白的臉上。
蘇渺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著天上一隻飛過去的小鳥,她終於自由了。
冬天熬過去就迎來了春天,昏暗的天也不會一直暗下去,總有天太陽會升起來。
這是蘇渺一直堅持的事,她抬起腳走出了監獄。
蘇渺走的很慢,長時間的挨打受餓,沒休息好,導致她現在體質虛弱,沒走幾步就累的氣喘吁吁起了一身冷汗。
她的腿是瘸的,幾個月前有人將她從樓上推了下去摔斷了腿,因為沒得到及時治療,最後拖成了殘廢。
她只能慢慢走,一旦走快了,摔斷的地方就跟針扎著一樣,夏天還好,一到冬天便難以動彈。
蘇渺走了一會兒最後停留在一棵樹下,她看著周圍,本以為兩年時間不算長,她所在城市應該變不了什麼,等她出來一切就還和原來一樣。
但樓層更高了,公交車也新換了一批,路邊上還停留著各種共享車。
蘇渺嘴角勾起嘲弄,她想起兩年前宋寒生對她說的話。
「蘇渺,兩年很快的,我等你出來。」
起初她也以為會很快,可在監獄裡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對別人來講可能就七百多天,對她卻是一生。
今年的她快29歲了,這個年齡也算是女人的黃金年齡,如果她沒入獄,或許事業有成,又或許成家有了孩子。
現在,一個勞改犯能到哪裡去?
蘇渺看著陌生的環境,她不知道哪裡可以容得下她,兩年牢獄讓她和這個世界都脫了軌。
忽然一輛車朝她開了過來,蘇渺眯著眼睛看過去,她的視力嚴重受損,一二十米的距離就已經看不清,需要眯著眼睛才能看清大概輪廓。
車子在離她不遠處停下,一抹熟悉的輪廓從裡面走出來。
是個男人,蘇渺下意識的後退感到緊張,直到那人開口:「蘇渺。」
聽到熟悉的聲音,蘇渺鬆了口氣,還以為沒人知道她今天出獄,原來還是有人記得她的。
下車的人是秦默,兩年沒見的老朋友,秦默站在她面前身形很高,阻擋了迎面吹來的寒風,他身上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身形如竹。
她出獄來,看到唯一沒變的就是秦默。
「瘦了。」秦默啞著嗓子開口。
蘇渺笑了一聲:「在裡面是改造又不是度假,怎麼可能不瘦?」
「你怎麼知道今天我出獄?」蘇渺又問。
「兩年前就記著,先上車外面冷。」
「好。」
秦默在後面看到蘇渺走路有些瘸的腿,他想問的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裝作沒看到。
蘇渺的自尊心很強,問起她在監獄裡發生的事,就等於用刀刺她的心。
監獄裡看似太平實際上裡面吃人不吐骨頭,蘇渺瘦成這樣,在裡面受的苦可想而知。
蘇渺坐上車,裡面開了暖氣,暖烘烘的,好久沒感到這麼溫暖了。
「你今後是怎麼打算的?」
「找個工作吧。」
「我打算開一家醫院,要不你過來幫我忙?」
「幫不了。」蘇渺靠著窗,手指縮了一下,興許是又覺得冷了,兩手戰慄,左手下意識的攥著右手。
「我一個勞改犯是進不了醫院的,我是怎麼入獄的你也清楚捅了人29刀,要是被人知道,誰還敢進你的醫院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