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思延輸液的時候,厲謹行又去兒童房叫思續去吃早飯。
思續不得不出去,他依舊害怕厲謹行,以往他還能躲在哥哥的身後,但今天,只有他一個人面對。
「爸爸......」
厲謹行看著思續頂著紅腫的眼睛,明明那麼怕他了,還是努力抬起頭看向他,眼裡的畏懼十分的明顯。
要是換做以前,厲謹行已經蹲下身把他抱住,並安慰他了。
顧晚秋說他現在變成了他最痛恨的那個人,厲謹行並不覺得,至少他給了兩個孩子頂級的生活環境,不用讓他們在這么小的時候就去操心生活,去賺錢。
他變得再冷漠,也不會拋棄這兩個孩子,更不會逼迫他們,壓榨利用他倆
比起他,顧晚秋對兩個孩子做出來的事比他狠多了,以溫柔面貌給予對方心臟用力一擊,善於欺騙,利用人心,她對他,以及對兩個孩子,都沒有手軟過,總是給一顆糖再給一個巴掌。
厲謹行這會兒還是為兩個孩子著想的,並沒有把顧晚秋利用他們的事給說出來。
在兩個孩子心裡,顧晚秋還是他們的媽媽,他還保留了他們內心一處的美好,沒有立即毀掉。
厲謹行回憶過去,十歲之前的事,時間距離太長了,如今想起來,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那些本該被時間刪掉的畫面,如今又變得清晰起來,歷歷在目。
他回想起他在六歲左右,也就和思延思續差不多大的時候,媽媽走哪都會帶著她,給他講故事,教他寫字背古詩,媽媽的歌聲總是那麼溫柔,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被她抱在懷裡,溫柔的手一下下輕拍著他的後背,沒多久他就睡著了。
上一年級的時候,別的小朋友背著嶄新的書包,擁有漂亮的文具盒,他們家裡窮,沒有錢買這些,媽媽會找到所有能用到的工具,親手給他縫製書包,用舊報紙給他包書殼,用木頭給他打造獨屬於他的文具盒。
媽媽健康的時候,他從來沒被人瞧不起過。
在被男人家暴的時候,她也是第一時間護住他,不會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母親是他心裡最後一道溫暖,哪怕她已經死去了這麼多年,厲謹行回想起來,心裡也傳來一股暖意。
厲謹行曾以為,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會是這樣,就像顧晚秋這麼惡劣的人,有一天當媽媽了,也會變得溫柔體貼,但他想多了,不是所有人都配做「母親」的。
顧晚秋是最不合格的那一個。
「今天為什麼起得這麼晚,還不吃早飯?」
思續唯唯諾諾地回答著,頭低著不敢去看厲謹行:「沒餓,不是很想吃。」
「現在餓了嗎?」
思續感覺得到,厲謹行心裡有股壓抑的怒火,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不讓他爆發脾氣。
本來不餓的,但是為了順從厲謹行,思續點頭:「餓了。」
「去吃早飯。」
思續乖乖地跟上厲謹行,父子倆還是第一次這樣吃飯,少了一個思延,感覺吃飯都變得安靜起來,廚師的手藝依舊很好,可如今嘗到嘴裡就猶如嚼蠟。
思延吃完早餐,見厲謹行沒有動怒的跡象,他張嘴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哥哥呢?他吃早飯沒有。」
「他還在房間裡睡覺,等他醒了再吃飯。」
這麼晚了,哥哥怎麼可能還在睡覺,他一向比自己醒來的還早,也沒有賴床的習慣,思續直覺,哥哥出事了。
「那我能去看他嗎?」
「他還在睡覺,你看他做什麼,等他醒了,他會去找你的。」
思續不敢再問下去了,不過有了厲謹行這句話,他也稍稍放下了心,就算哥哥是出了什麼事,那問題應該也不大,只要他還在這裡,那他們早晚都能見上的。
思續不敢繼續往下問,怕把厲謹行給問煩了,到時候,就不讓他去見哥哥了。
吃完早餐沒多久,何添到這裡來了。
見到父子二人,他看了周圍一圈:「就你們兩個嗎?思延呢?」
「還在睡覺。」
「在睡覺?都這個點了。」何添顯然是不信。
厲謹行能騙過思續卻騙不過何添,當著思續的面,厲謹行也不好多說什麼,轉移話題:「你今天有時間來這裡了。」
「有事想要當面和你談談。」何添用眼神示意厲謹行,他要和他單獨說,說的這些話,思續是不能在一旁聽的。
厲謹行一眼就明白了,起身對思續說道:「你何叔叔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談,你回房間裡去看書。」
「嗯。」思續依舊低著頭,經過何添的時候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何添感覺到不對勁兒,思續與平時相比安靜沉悶了太多。
等思延回房間後,何添說道:「到你的書房去談吧。」
厲謹行沒意見,兩人進了書房,何添走在後邊還把門給關上了,一副秘密保守,防止被人偷聽。
厲謹行蹙眉疑惑:「你要和我談什麼?」
何添複雜地看向他:「老大,你實話告訴我,思延這會兒真的在睡覺嗎?」
厲謹行搖頭:「他生病了,發燒,現在醫護室輸液。」
何添皺眉,嚴肅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厲謹行反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是我對他做了什麼?」
何添雙手環抱著:「如果是正常的生病感冒,你不會騙思續,只能說,思延是因為你才生病的,所以你才選擇不告訴思續。我猜的沒錯吧?」
厲謹行沒有回答,他抿著唇,坐在椅子上,垂眸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在回想昨天他給的思延一巴掌。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何添說這些,因為他知道,一旦他說出來了,何添肯定會責怪他。
但其實何添早就知道了,這裡有他的人,顧晚秋這邊發生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傳到他的耳邊,他就是知道昨天出事了,所以今天上午才火急火燎地趕到這裡來。
不然,怎麼會這麼巧?
要不是擔心厲謹行起疑心,他昨天就想來了。
「所以,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是騙不了我的,如果我從你這裡問不出什麼來,那我就只能動用自己的手段調監控器了,這裡所有的監控器都是我設置的,我有備份連接,完全能在最短時間裡,把別墅所有監控視頻給調出來查看。」
也只有何添敢這麼對厲謹行說話,換做別人,早就被他一腳給踹飛了。
厲謹行看了他一眼,手撐著額頭,半晌後,他還是決定把昨天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何添。
「顧晚秋又利用思延?」他是知道顧晚秋跳窗的事,但細節沒有那麼清楚。
他有意讓兩個孩子到這裡來,當他們看到顧晚秋的情況後,根據他們對顧晚秋的感情,肯定會替她求情。
厲謹行對於兩個孩子的求情應該還是能聽進去一些的,何添把希望寄托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希望他們能說服厲謹行,讓厲謹行放顧晚秋離開。
他倒是想為顧晚秋求情,但他平時和顧晚秋就沒交集,忽然求情,只會讓多疑的厲謹行胡思亂想。
「老大,我勸你還是放顧晚秋離開吧,她就是個禍端,讓她繼續留在這裡,之後肯定還會出事的。」何添這次並沒有責備顧晚秋的做法,他了解整件事情,大概清楚顧晚秋為什麼會這麼做。
她只是想要離開這裡,她跳窗,不是為了求死,而是為了「脅迫」厲謹行,想要他知道她的決心。
她在賭,賭厲謹行在意兩個孩子遠遠超越了她。
要想兩個孩子今後正常生活,健康快樂的成長,那厲謹行就放她走,從此兩不相見。
何添幾步站在厲謹行面前,手按住他的肩膀,認真說:「為了兩個孩子,你就讓顧晚秋走吧,有她這樣的媽還不如沒有,父母的感情對孩子影響是很大的,你好好想想你的三個孩子,你也不想他們因為你們之間的仇恨而導致心理扭曲變得不健康吧?」
既然他知道顧晚秋這麼做的原因後,他只需要順著她的想法去做,推波助瀾。
何添這番話對厲謹行的影響力一點都不低於早上顧晚秋對他說的那番話,他的情緒已經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厲謹行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握緊,手背上的青筋都顯了出來。
「我會把三個孩子送走,或者把顧晚秋送走......」他頓了頓,快速想解決方案,「這樣他們就見不到面了,顧晚秋也影響不了他們什麼,在他們眼裡,顧晚秋就是已經離開了。」
「你要藏著她?」何添懷疑厲謹行是不是中了什麼毒,怎麼就這麼的偏執,簡直冥頑不靈!
「老大,你知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你又能把她藏起來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你能保證永遠都不會被兩個孩子發現嗎?」
厲謹行冷著一張臉依舊那麼執著:「等他們長大了,也就對顧晚秋不在意了。」
「他們是母子,血溶於水,雖然不是她生的,但他們的關係也是最親的,你拿什麼來下定義,他們以後就不在乎顧晚秋了?」何添站直身子,緊蹙的眉心始終沒有鬆開,他心有鬱結。
想不通,都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厲謹行還要把顧晚秋留在身邊。
難道說顧晚秋這一次賭輸了?
厲謹行在意她的程度遠遠高於這三個孩子?
他看得出來,厲謹行現在並不開心,他把顧晚秋強行困在這裡後,他眼睛裡的陰鬱就沒散過。
一個人會自虐到什麼程度?明知道這麼做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可他還是要去做。
厲謹行除了皺眉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似乎是在認真思考何添的話。
「我還沒有把她給折磨夠......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放過她?這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厲謹行眼底深處帶著迷茫,他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死胡同里,還遇上了所謂的鬼打牆,一邊找出口,一邊尋找光亮,在不斷尋找的過程中,一直碰牆,都說不撞南牆不回頭,可他已經把所有的牆都撞完了,他也始終沒有回頭,似乎身後沒有退路。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厲謹行啞著嗓音繼續說:「她給我下毒,十年前把我送去監獄,她不僅利用我對她的愛,還利用兩個孩子的真心,我在她身邊當狗的時候,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可這些不都是你自願的嗎?」
何添一聲反問,讓厲謹行面上一怔:「我自願的?」
「沒人逼你愛她,沒人讓你對她好,當初也是你自願去到她身邊做狗的,她一開始應該說的已經很清楚,你既然去了就應該想到是怎樣的結果,你怨恨她,可是在她十八歲的時候你已經報復回去了,讓她從雲端跌入泥濘,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東西,你在她身上標上只屬於你的記號,留下你的氣味。
她送你去監獄,也是因為你種的因,包括這次下毒,你明明已經感覺到了她的不情願,吃過了一次虧,知道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傻白甜,可你還是冒險把她留在身邊,你中毒,如今毒也解了,她也殘廢了,你們爭鬥了多少年了,真的可以了,夠了......
你一邊恨她一邊又愛她,最後導致兩敗俱傷,你們自己痛苦就算了,可是三個孩子做錯了什麼,你是真的想讓這三個孩子變得不幸嗎?
真的夠了......顧晚秋,你想想當初的那個顧晚秋,就連我這個最看不起她的人,也不得不稱她一句顧大小姐,可你現在看看,她現在哪裡還有當初那副張揚驕縱的大小姐模樣,以前的顧晚秋是多麼絕代風華,多少人喜歡她,現在呢,你就算把她扔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沒有漂亮的臉蛋,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手和腳都殘廢了,這樣的女人,真的還值得你報復嗎?
把她從千金小姐變成如今連普通人都不如的人,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