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人在等她。

  <!--go-->    第 70 章

  簡卿想的確實是少兒不宜的東西。

  她一陣的窘迫, 把臉埋進被子裡裝死。

  「那你按吧。」

  被子裡傳出悶悶的聲音。

  簡卿趴在床上,聽見一聲輕笑。

  過了一會兒, 感覺到男人的手伸上她的後枕, 掌心溫熱而乾燥。

  指腹來回揉捏她頸部的肌肉和經脈,一圈一圈打著轉,力道適中。

  她忍不住地哼唧出聲, 然後很快意識到不對, 收了聲。

  枕部按摩結束以後,陸淮予的手順著頸部向下, 在她的肩頭, 肩胛骨處揉捏, 放鬆她的肌肉。

  指尖掠過她鎖骨凹陷處, 痒痒麻麻。

  當他的觸碰到她的側腰時, 簡卿條件反射的一縮, 渾身顫抖,很努力咬牙,才讓自己的聲音不從齒間溢出。

  陸淮予停下動作, 掌心覆在她的腰上, 確認地問:「不喜歡按這裡嗎?」

  他的聲音低啞徐徐, 嗓子眼裡含著小砂礫似的。

  「......」

  簡卿也沒想到自己腰部會這麼敏感。

  明明陸淮予說是按摩就是按摩, 沒有一點的逾越行為, 但還是被他撩撥的有些口乾舌燥。

  她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緋紅,而後搖了搖頭, 溫溫吞吞地說:「沒事, 你繼續吧。」

  陸淮予聞言, 才繼續動作,掌根在她腰上輕柔緩慢的迴旋按揉。

  不得不承認, 陸淮予在按摩手法上相當的專業,許是學醫的緣故,對人體的肌肉骨骼經脈了如指掌,也知道怎麼樣能讓她舒服,緩解肌肉酸痛。

  按摩到最後是整個背部,他的手掌順著脊椎,一路往下推,在尾椎骨的位置停下。

  來回七八下。

  簡卿被他按得暈乎乎的,感覺有些缺氧。

  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背上的一雙手上。

  一開始的敏感和不適應結束以後,簡卿漸漸放鬆,享受來自他的按摩。

  不知道他按了多久,直到按摩終於結束,陸淮予幫她理了理有些亂的衣服。

  「這位客人,請問您還滿意嗎?」

  他玩笑道。

  簡卿手肘撐著床坐起來,伸手將額前散亂的頭髮撥回到耳後,以小動作來掩飾自己的羞赧,然後才仰起臉看向他。

  她動了動脖子和後背,感覺肌肉的酸痛確實得到了緩解,舒服了許多。

  「很滿意。」

  簡卿一時嘴快,多說了一句,「下次還點你。」

  陸淮予挑了挑眉,懶懶散散地問:「那我是不是該拿我的報酬了?」

  簡卿一愣,「你想要什麼報酬?」

  陸淮予的目光直直盯著她看,漆黑一團的眸子裡倒影出她的臉,仿佛綴著銀河星光。

  簡卿半天沒等到答案,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眸子。

  下一秒。

  陸淮予傾身靠近。

  她來不及眨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感覺到柔軟的唇瓣覆上她的。

  鋪天蓋地的薄荷香占據她的感官。

  他的吻像是羽毛一樣輕,淺嘗輒止。

  一點點的招惹與勾引。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簡卿自然而然地張開了嘴。

  像是發放了准許他攻城略地的通行證。

  輕盈的窗紗被風微微吹起,又緩慢落下。

  窗外的浮雲也停了下來,時間在這一瞬仿佛停滯。

  繾綣糾纏的親吻結束以後,簡卿覺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軟了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他的懷裡。

  耳畔傳來陸淮予低低沉沉的輕笑,「報酬我收到了。」

  「......」

  臉頰一路紅到了耳後根。

  簡卿把腦袋埋進他的胸口不肯出來。

  好煩啊。

  這男人真是太知道怎麼撩她了。

  付完報酬以後,簡卿直接裹著被子裝睡,假裝無事發生。

  陸淮予好笑地看著她,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然後把燈關了,也跟著一起睡覺。

  —

  六點的天空泛起魚肚白,剛剛微微亮。

  簡卿還在沉沉睡夢裡,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推她。

  「簡卿,醒醒。」

  簡卿皺了皺眉,被晃醒了,她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問:「怎麼了?」

  「我們去一趟醫院。」

  陸淮予的表情嚴肅而凝重。

  簡卿的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清醒了,一言不發地翻身起床。

  不用問也知道是為什麼要去醫院。

  市立醫院被籠罩在一片的晨霧裡。

  蒼涼而寂靜。

  醫院門口賣早點的攤販剛剛支出攤子,蒸籠冒出裊裊的白氣,尚未有顧客光臨。

  簡卿一路沉默地去到住院部。

  簡宏哲的主治醫生已經在ICU門口等著,表情亦是沉重的,他什麼也沒有說,連病危通知書都沒有下的必要。

  只是對著簡卿搖了搖頭,臉上是惋惜和遺憾。

  全身穿著防護服的護士從ICU里出來,「誰是簡宏哲的女兒?」

  「我是。」

  簡卿看向她說。

  「他想見你。」

  護士的聲音也柔和了下來,「好好和你爸爸說說話吧。」

  「......」

  簡卿站在原地有些邁不動道兒。

  事到如今,她和簡宏哲還能有什麼可說的。

  陸淮予知道她在想什麼,走上前輕拍她的背,低低地說:「不想去可以不去。」

  簡卿抬起頭,對上他漆黑一團的眼睛,仿佛古水無波,心也安定下來。

  她跟著護士換上了防護服和消毒工作,通過層層玻璃阻隔,進了ICU。

  病床邊全是密密麻麻擁擠的設備,吊塔,呼吸機,監護儀,每一台設備都在運轉。

  簡卿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認不出躺在病床上的人。

  簡宏哲面色慘白的可怕,半睜著眼睛,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呆滯地盯著一個點看。

  他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的管子,光看著就覺得痛苦。

  直到簡卿走到他的視線範圍里,簡宏哲才像是有反應了似的,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

  簡卿沉默地和他對望。

  簡宏哲放在床邊的手動了動,食指上檢測血氧儀的夾子掉落,血氧儀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

  他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艱難緩慢地伸出手,好像是想去拉簡卿的手。

  簡卿一動不動,不曾上前一步,視線冷漠地看著他。

  簡宏哲滿是褶皺的眼睛裡,滲出點點的水漬,像是一頭垂垂老死的老黃牛。

  他隔著氧氣面罩,啞著嗓子,說一個字歇一下的,「阿卿——」

  「是爸、爸做錯了。」

  好像是人死之前,回顧自己這一生之後,突然的懺悔。

  也許是因為他躺在病床上,聽見陳妍的哀嚎卻不作為,而感到心寒。

  也許是因為他馬上要去地下見陳媛和阿阡,覺得愧疚和不安,期望從簡卿身上獲得一絲慰藉。

  簡宏哲只覺得死前無比的孤寂,「你能、原諒爸爸嗎?」

  簡卿扯了扯嘴角,對於他的死前懺悔,沒什麼反應,只覺得很可笑。

  現在知道錯了,想要得到原諒,不覺得太晚了嗎?

  上帝也許會原諒。

  但她沒辦法做到那麼豁達。

  「不能。」

  簡卿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陳媛和阿阡的兩座墓碑,像山一樣壓在她心裡。

  怎麼可能會原諒。

  「......」

  簡宏哲渾濁的眼睛裡,閃著絕望和不甘。

  他像是落水瀕死之人,渾身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隻手,掙扎著想要去拉住簡卿。

  簡卿後退一步。

  始終無動於衷。

  直到心電圖成了一條直線。

  ICU里進來許多醫生護士,開始拆去插在簡宏哲身上的管子,把他死死睜著的眼睛往下蓋,蓋了許久,才閉上眼,最後拉上白布,遮住他的臉。

  —

  簡宏哲的葬禮辦的很潦草。

  當天去世以後,什麼打點的行裝也沒有,直接就送去了殯儀館。

  第二天就舉行了葬禮。

  葬禮上來的人不多。

  簡宏哲這幾年欠高利貸,把周圍的親戚都借了一遍,信譽和名聲被糟蹋光了。

  陳妍帶著孩子趴在棺槨前,哭得撕心裂肺,來來去去無外乎幾句話,翻來覆去,好像是為了哭喪而哭喪。

  哭成那個樣子,手裡收慰問金和白包的動作也是一刻不停。

  簡卿本來連葬禮也不想參加,但是被陳梅勸來的。

  陳家人里,簡卿唯一還有些感情的,只剩下她這個小姨了,不想鬧得太僵。

  陸淮予不方便進去,就站在外面等她。

  簡卿進到靈堂,盯著上面掛著男人的黑白照片,沉默地上香。

  細細一根紅色的香燃燒著,升起一條蜿蜒的青煙。

  陳妍跪坐在地上,戴著白色頭戴,看見了簡卿,哭得更大聲了。

  「你走了丟下我們娘倆可怎麼辦啊——」

  「你養的女兒是個白眼狼,可不會管我和她弟弟啊。」

  聞言簡卿皺了皺眉,盯著跪著的女人和小孩。

  小男孩眼淚鼻涕糊成一臉,黑瘦黑瘦,眼睛又小又眯,鼻子塌癟,直直地瞪著她。

  簡宏哲雖然骨子裡爛透了,但是那一副皮相是生的俊朗。

  這孩子長得倒是一點好的沒像著。

  然而還沒等簡卿嗆回去,就被靈堂走進一位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的男人打斷了。

  他徑直朝陳妍和簡卿走來,頗為惋惜地道:「節哀順變。」

  「我是簡先生的律師,來告知並執行兩位他生前立下的遺囑事宜。」

  陳妍倏地站起來,用袖子摸了摸臉上的淚,「簡宏哲還立了遺囑?

  我怎麼不知道?」

  簡卿也有些驚訝,按說簡宏哲死的匆忙,怎麼還會想到立遺囑。

  律師拿出公文包里的兩份紙質文件遞給她們。

  「簡宏哲生前有財產包括一間市立小學旁邊的住房,以及銀行存款一千餘元。

  房產繼承權歸屬於簡女士,銀行存款繼承權歸屬陳女士。

  兩位對此有沒有什麼異義?」

  「......」

  陳妍呆滯了許久,半天才回過神來,拿著文件的手拼命在抖。

  她聲音提了兩度,「房子是我和簡宏哲一起住的,憑什麼給她?」

  簡卿皺了皺眉。

  確實也沒有想到簡宏哲會這樣分配他的遺產。

  律師像是見多了這種對遺囑不滿的場面,掛上職業性的淡笑,「遺囑分配遵從了簡先生的生前意願,公證且有效。」

  簡卿把手裡的文件大致掃了一眼,沒看出問題,然後合上,問律師道:「如果我放棄繼承會怎麼樣?」

  陳妍一聽她這麼問,態度一下軟了下來,「是啊,反正你以後也不在渝市發展,這房子你要了也沒用,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的。」

  「如果放棄繼承,該部分財產將會由其他的遺囑繼承人全部繼承。」

  律師專業地解釋。

  簡卿笑了,「行。

  那我繼承吧。」

  她倒沒多想要簡宏哲的東西,甚至覺得膈應。

  但是要是繼承給了陳妍,豈不是便宜了她。

  陳妍一聽,頓時炸了,「這是我的房子,憑什麼給你。」

  她的目光怒視向簡卿,揚起手就要打過去。

  簡卿也不知道是因為之前打拳的時候,陸淮予教過她防守還是什麼,反應極快,一把扣住她要揚下來的手腕。

  死死攥住。

  她一字一句地冷冷質問:「鳩占鵲巢這麼多年也夠了吧?

  怎麼就是你的房子?」

  「簡宏哲買房子的錢,用的是我媽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和你有什麼關係?」

  「什麼叫鳩占鵲巢,你這個小孩說話怎麼那麼難聽。」

  陳妍反駁,「是你媽媽自己命不好,死的早——」

  簡卿聽到她提及陳媛,壓著的火直接竄到頭頂,沒等她說完,抬起手給了她一巴掌。

  聲音清脆響亮。

  「閉嘴。」

  簡卿咬著牙說,「你也配提她。」

  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的力氣,掌心一股火辣辣,但卻無比的痛快。

  「你敢打我?」

  陳妍被她攥著手掙扎不脫,不可置信地瞪著她,想要把她生吞活剝。

  簡卿盯著她這一張目眥盡裂的臉。

  想到這筆錢,本來是用來給阿阡治病的。

  升起的火氣像是再也壓不下去了,對著陳妍又是一巴掌。

  剛才那一巴掌是替陳媛打的。

  這一巴掌是替阿阡打的。

  簡卿不及她反應,揚手打下了最後一巴掌。

  替她自己。

  陳妍被她連著三個巴掌打懵了,直接賴到地上,往簡宏哲的遺像爬,邊爬邊哭,「簡宏哲,你才剛走,你女兒就打我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簡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表情冷漠。

  香爐里的香已經快燒完了,灰燼落進爐里,什麼也不剩下。

  她一眼都不再分給陳妍,轉身往靈堂外走。

  陳妍指著簡卿背影說:「你給我等著,我要去告你,我還給簡宏哲生了一個兒子,他不能不給兒子留錢。」

  一旁的律師適時補充道:「如果陳女士有不滿的,也可以提起訴訟。」

  他頓了頓,「但是陳女士是否能保證孩子和簡先生的親生關係呢?」

  「......」

  陳妍怔怔地抬頭看向律師。

  律師彎起眼睛,公式化地微笑。

  陳妍似明白了什麼,情緒徹底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跟了簡宏哲這麼多年,青春也沒了,光吃了苦,本以為至少能撈著個房子,結果到頭來什麼也沒有。

  身後是一地雞毛漫天飛舞。

  從今以後,這一家子的蛆再和她沒有關係。

  簡卿一步一步的邁過門檻,走下台階。

  靈堂外的老樹下,樹影婆娑。

  有人在等她。

  陸淮予身形挺拔修長,靜靜地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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