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互相怨懟

  氏臉磕在門檻上,眉骨處立時就腫了起來,疼得鑽心。

  她卻也顧不得這疼,像一隻過街老鼠,慌裡慌張跨過門檻鑽進府中。

  等府門在身後關上,李氏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倒在台階之上。

  然而,僅僅一門之隔,外面的嘲諷謾罵之聲猶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臉上濕濕黏黏的,有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

  一滴一滴落在手臂上,鮮紅的顏色瞬間沾污了華貴的布料。

  李氏看著還在不斷往下滴落的鮮血,終於崩潰,捂住臉放聲痛哭了起來。

  她周圍原本站著好些丫頭婆子小廝,見狀非但沒上前,還立刻散去了。

  都知道李氏最是好臉面又刻薄不留情,現下這樣狼狽,他們要是上前,被李氏記住長相,等事後必定要被收拾的。

  李氏獨自坐在台階上哭了一會兒,等情緒平復下來,喊了一聲秋月。

  秋月就在旁邊躲著,聽見李氏叫喊,只能硬著頭皮出來。

  還好李氏沒說什麼,只是讓她扶著回了後宅臥房。

  洗漱更衣收拾了一番之後,除了臉上的傷口,深陷憔悴的臉頰,在華服珠釵的加持之下,李氏又恢復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威嚴。

  府醫這會子也提著藥箱趕了過來。

  李氏閉著眼睛讓府醫將傷口包紮好,問道:「大爺二爺怎麼樣了?」

  府醫道:「大爺傷得不輕,除了外傷,內里也傷著了,還需要服藥靜養一段時日。」

  李氏猛地睜開眼睛:「可會影響到他春闈科考?」

  府醫道:「夫人放心,距離春闈科考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大爺的傷定是能養好的,只是在這期間不宜過度勞累,嗯,房事上也要克制,大爺身子有些虧了。」

  李氏一聽瞬間暴怒,攥著拳頭衝著桌子砸了好幾下,罵道:「江白梅那個賤貨,勾得大爺虧了身子,竟然還敢倒打一耙上門撕扯,害得大爺傷勢更重!我真該活撕了她!」

  府醫見她這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謝運生身子能虧空成這樣,只一個女人怕是不行,有些症狀瞧著像是染了髒病,怕是經常嫖。

  李氏自然是不會想到自己兒子能做出這種事,將所有罪責都怪在別人身上。

  罵完江白梅又罵謝琉璃。

  好一通發泄才漸漸平靜下來,又問道:「二爺呢,二爺怎麼樣了?」

  李氏不顧身份臉面當著府醫的面就暴怒喝罵,讓府醫有些尷尬,但說到謝周生,他臉色就有些凝重了:「二爺病情一直在加重,除了固有的病症,心病更多一些,若能把小姐找回來,或許還能緩解一二,如若不能還是要儘快尋找名家大手,老朽已是無能為力了。」

  李氏的手不住地顫抖。

  謝琉璃就是個惡鬼!

  別說如今尋她不到,就是真尋到了,她也絕不會讓她到周生身邊!

  她要將這個禍害立即打死!

  「李雲瑤!」李氏叫道,「雲瑤呢?表小姐呢?叫她過來!」

  秋月撲通一聲跪下來,瑟瑟發抖道:「表小姐昨日就失蹤了,她身邊的丫頭昨日來回過話,但是那時二爺正不大好,緊接著大爺又出了事,奴婢便忘了回稟夫人,但奴婢絕對不是有心的,夫人饒命啊!」

  「失蹤了?」李氏不敢相信,「她好好的怎麼會失蹤?」

  秋月道:「奴婢不知。」

  李氏煩躁起來,拍桌道:「那還不快趕緊派人去找!」

  她倒不是在擔心李雲瑤,反而有些怨恨了。

  府里出了這麼多的事情,連江白梅那個賤人都能拿出七萬兩銀票。

  她這個好侄女卻連面都未曾露一下。

  如今周生病成這樣,想讓她帶著在周生先去京城,讓她父親尋太醫來看看,她卻失蹤了?

  恐怕不是失蹤,而是瞧著她謝家失勢,害怕出力,便趕緊躲了起來。

  等事情過去,就會若無其事地跑出來。

  上次在謝琉璃院子裡遇險,她不就是這樣嗎!

  怨生恨,恨生戾。

  李氏此時再不覺得李雲瑤哪裡都好,只覺得她分外可惡,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被她哄騙,對這麼個外人掏心掏肺!

  她心中發了狠,等把人找到,必定要從她身上把這麼多年的投進去的心血連本帶利全都收回來!

  秋月領命下去了,府醫也離開了。

  兩個兒子雖然都躺著,好在現在都在府中,還算平安。

  李氏難得有了片刻的寧靜,卻還是心神不寧,越想越惱,越想越六神無主,最後豁然起身,讓人備車去了府衙大牢。

  使了五兩銀子才見到了謝文山。

  謝文山面朝下趴在草堆里。

  被扒了外袍,換上了單薄的囚衣,腰臀部位滲著血,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帶李氏過來的獄卒叫道:「謝文山你夫人來看你了,快起來!」

  謝文山終於動了,費力地側過臉,見李氏真的在外頭,勉強打起精神爬過來,有氣無力地怨懟道:「你還知道來看我啊?怎麼不等我死了再過來收屍啊!」

  李氏見謝文山這慘狀本來還有些心軟,但被謝文山這麼一怨懟,心裡的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了上來,好聲好氣將獄卒請走後,手伸進去往謝文山身上撓了兩爪子:「你這個昧良心的,你也不看看我頭上的傷,是我不想來嗎!」

  謝文山一愣,仔細一看才發現李氏頭上當真纏著繃帶:「你怎麼也……你沒去找老太傅嗎?你沒告訴他孟成濟是怎麼害我的?咱們兩家可是親家了,他不會不管咱們!孟成濟那個狗東西,我定不會饒他!」

  李氏氣得更狠了:「你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她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咬牙切齒罵道:「當初我要把謝琉璃給周潤才你偏不讓,還打了我一巴掌,如今怎樣?如果不是你這個糊塗的狗東西,咱們家怎麼會變成這樣?」

  謝文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本來就快喘不上氣,又被李氏這麼一罵,雙眼發直,將要背過去。

  李氏看他這樣子,也只好暫時止住怒氣,伸手進去掐他的人中。

  好一會兒謝文山才喘上了那口氣。

  李氏收回手,沒好氣地問:「你說吧,現在該怎麼辦!」

  謝文山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那現在咱家還有多少現銀?」

  李氏道:「哪裡還有!那周潤才要十萬兩,江白梅手裡才七萬,剩下三萬兩也不是小數目,咱家一年的收益你還不知道嗎?哪裡能一下子拿出來。

  我出門去借,可那些人一見咱家失勢,便躲得飛快,我連面都見不上,最後我只能抵押了幾個鋪子才湊足的三萬兩。」

  謝文山閉上了眼睛,無力地趴在了地上。

  李氏現在也是全然沒了章法,拽著謝文山的囚衣:「說到底這些事也都是你的過錯,你不能就這麼待在牢里萬事不管,你得想想辦法!我還有運生,周生,寶生,他們不能就這麼被你給牽累了!」

  謝文山沒有說話,停了好一會兒才道:「賣了吧。」

  李氏道:「什麼?」

  「宅子,鋪子,田莊,奴僕全都賣了。」謝文山似乎有了些精神,支起身子道,「我已經得罪了孟成濟,官途再無指望,咱們家能指望的就只有運生了。

  春闈就快要到了,你帶著他提前入京,讓他多多結交權貴,這方面不要吝惜銀錢。運生不是說過,他還結交過世子嗎,讓他多多約見世子,這些都會是他的助力!」

  李氏已經是六神無主,謝文山這主意有些道理,她的心立時就定了下來,點頭道:「對對,還有周生,他現在需要太醫來看看。」

  謝文山目光晦暗不明:「一切以運生為重,周生是拖累,咱們家經不起拖累了,你若實在是放不下,那就放下面子去求求你那弟弟,將周生安置到他府上,待運生金榜題名再接回來也不遲。」

  李氏想起弟媳居高臨下的嘴臉就怵得慌,可謝文山說得有道理,她又沒別的法子,只能同意,站起來道:「我這就回去辦,等運生高中再過來看你。」

  謝文山點點頭,此時身處囹圄,看著眼前這個平日裡百般嫌棄的妻子,竟然也生出了幾分親切不舍,顫聲囑咐:「你們還能記著我就好,對了,走的時候記得給我找個大夫,送點棉被棉襖這風禦寒之物過來,這裡太難熬了。」

  李氏敷衍著答應一句,轉身走了。

  找大夫?

  送東西?

  這糊塗東西得罪了知府,連她進來看他都要使五兩銀子,再要給他找大夫,添置東西,怕是要上百兩都打不住。

  如今家裡是什麼光景,能這麼造嗎!

  李氏摸著自己的臉頰,雖然現在臉上已經消腫也不疼了,但那時被謝文山抽到頭腦發暈的感覺還歷歷在目。

  這麼個心狠的糊塗東西,將來還不知道要給運生惹下多大禍!

  還是老實待在牢里吧。

  如果他命大能等到運生高中,待她掘地三尺挖出謝琉璃和李雲瑤,泄了心頭之火再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