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揭過

  皇帝坐在雕刻著龍鳳雲紋的龍椅之上,雙手扶著扶手。

  身著玄色繡金龍紋的龍袍,頭戴冕旒,珠串下的面目端正到有種硬朗的英俊,唇邊留著修剪整齊的短須,年近五十的年紀,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深沉。

  突然的責問,語氣雖還是尋常,卻讓李修瞬間變了臉色,立刻跪下來,俯下身子,額頭抵在地上,不再辯解一言。

  朝臣們見狀,士氣一振,立刻陳勝追擊。

  「陛下英明,此等陰險卑鄙小人便該遊街示眾,凌遲處死方能以儆效尤,震懾下面也欲有此心之奸宦!」

  「還請陛下早下決斷,早日處置了這等奸宦,還朝堂一個清淨,還萬民一個海晏河清!」

  「陛下…………」

  被朝臣們這般討伐,李修依舊跪伏在地,不發一言,只等皇帝發落。

  在朝臣們的彈劾討伐之聲暫告段落之後,皇帝終於開口了。

  「眾位愛卿所言,朕已知曉,李修行事確有不妥,惹得官民諸多非議………」

  朝臣們士氣更高,望著皇帝,期望能聽到皇帝對李修的懲處。

  然而皇帝話鋒一轉:「不過行事狠辣卻也沒什麼不好。幾個月前,有個鄉鎮出了一對惡霸父子,欺男霸女,侵占民田,還鬧出了人命,橫行霸道至此,卻因為是名臣之後,連一州知府都拿他沒辦法。

  後來,苦主上告到京城,順天府尹為了息事寧人,竟反將苦主一頓好打。

  如果沒有李修的狠辣,兩個小小的鄉鎮惡霸還不知要做出多少惡事。

  朕也還不知,堂堂一州知府,竟能收取上萬兩黃金,才能拿惡霸沒辦法,堂堂一京府尹竟然是如此一個膽小怕事,只顧自己的膿包。」

  朝臣們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幫李修。

  並且是拿這件辯不出過錯的正面例子來維護李修,絲毫不提陳知遠一事,可見他心中的偏向了。

  朝臣們一時面面相覷,訥訥無言。

  皇帝掃視著眾臣,輕笑道:「若是沒有李修,諸位愛卿何時才能將那兩個惡霸和那個膿包府尹抓捕歸案呢?」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朝臣紛紛低垂頭顱,不敢回話。

  皇帝很滿意,笑道:「行了,朕也沒有苛責你們的意思,那是罪臣的過錯,又不是你們的,朕只望你們能引以為戒便好。

  至於李修,你們都是一肚子墨水的,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出身,跟他一個身份卑微的奴才計較什麼,朕還指望你們通力合作,幫朕穩固江山呢。」

  眾朝臣忙拱手稱是,再不敢有異議。

  皇帝看了眼依舊跪伏在地的李修:「你也起來吧,日後給朕收斂著點。」

  「謝陛下隆恩。」李修深深叩拜之後,這才站起來。

  這場對李修的「討伐」以李修毫髮無損收尾。

  朝會過後,朝臣們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不再似上朝時的熱絡,只是嘆息著互相拱手,上轎回各自的衙門當差。

  按照常理,「大獲全勝」的李修應該是志得意滿,驕矜無比的,但他還是老樣子,並沒有特別的表情態度。

  只不過看在朝臣眼裡,便會解讀出無數種得意忘形的情態來。

  看著他的目光不乏憤恨,鄙夷之色。

  謝周生也在看李修,卻並沒有朝臣們的那種心思。

  他在心中不斷復盤剛才朝會上發生的事情,思慮萬千,隨從提醒他上轎,才回過神。

  李修從他身邊經過,利落地翻身上馬。

  他要去詔獄提審陳知遠。

  朝臣們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麼,憤怒又無可奈何之下紛紛朝他背後吐口水,又是叫罵連連。

  李修並不理會,悶頭趕到詔獄。

  聳立的高牆,仿佛永遠無法逃脫的天塹。

  還沒走近,犯人悽厲的哀嚎就已經穿透牆壁,毛骨悚然地透了出來。

  李修眉頭緊皺,撩開下擺,快步下了階梯,兩側的燭火飄動,勉強照亮前路。

  「督主!」

  一路都有人沖他跪下行禮。

  李修並不理會,直直前行,終於在最裡面的一間石室內,看到了一身血的陳知遠。

  他被鐵鏈綁縛在刑架上,頭低垂著,灰白的頭髮末端沾著血。

  「督主!」

  見李修過來,東廠大檔頭扈慶並兩個行刑人趕忙朝他跪下行禮。

  李修看著刑架上的陳知遠:「他死了嗎?」

  扈慶沒答,行刑人忙道:「回督主的話,這老兒還活著,奴才們知道督主還沒提審,不敢下狠手,只是略微給他松松筋骨罷了。」

  李修點點頭,拿起一旁的鋼鞭,吩咐道:「此人膽敢誹謗陛下,誹謗朝廷,簡直罪不容誅,你們出去,本督要親自審問。」

  「是!」

  扈慶隨著眾人一起出去,李修叫住他:「你留下。」

  扈慶應了聲,待人都離開後,這才快步走到李修身邊:「督主,我都已經按照你吩咐的準備好了。」

  李修點點頭,扔下鋼鞭,朝前一指:「過去嚎幾聲吧。」

  扈慶應著,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嘴:「督主,這事要是叫陛下知道,您可就…………」

  他頓住,狠狠嘆了口氣:「外面那群文臣一個個地恨不得把您抽筋剝骨,這個陳知遠跟他們應該也是一丘之貉,您最好還是不要冒這個險。」

  李修看著悽慘的陳知遠,臉上有疲憊之色:「陳知遠縱使迂腐,對你我也有偏見,但他實在是一個清白正直的人,因為幾句詩詞,就落得這般境地,實在是不公。」

  陳知遠的事情是他手下的一個最不起眼的檔頭傳達給皇帝的。

  他知道時已經為時已晚,皇帝一臉的慍怒吩咐他務必要將陳知遠抓起來。

  他沒辦法,只能照做。

  只是他實在是無法看著這麼一位清正之人,臨到老卻落得這般下場。

  李修嘆道:「去吧,趁我手中還有幾分權利,能救一個是一個。」

  扈慶驚詫的濃眉皺起:「督主這話是何意?陛下難道已經聽信了那些朝臣之言,要治罪於您不成?」

  李修搖了搖頭,坐在長凳上,抬了下手,示意肇慶去辦。

  肇慶一臉的憂愁,卻也只能走過去開始學著陳知遠的聲音慘嚎。

  他是常年跟詔獄打交道的,犯人們受刑,不知看過多少遍,他們怎麼慘叫也熟記於心。

  因此學得惟妙惟肖。

  李修聽著扈慶的慘叫聲,思緒卻又轉到了今日的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