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羿彌留之際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周靈素穿著鮮紅嫁衣嫁給他的時候。
她一點都沒變。
還是那樣的好看。
蕭羿情不自禁伸出手，輕喚一聲：「素素……」
她頓了下，還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我問過觀主了，你的身體不至於就到了這種地步。」
蕭羿死死攥著她的手，有些驚喜：「素素，你竟還肯為我花心思？」
周靈素垂眸，不想說不好的話，再刺激到他。
蕭羿卻當她是默認，精神好了一些，撐著身子要坐起來。
周靈素伸手去扶他，往他腰後墊上枕頭。
蕭羿靠在枕頭上，含笑看著她：「素素，我這些日子總是想起咱們小的時候。
你那時候膽子真小，像個跟屁蟲總是跟在我身後，羿哥哥的喊，我一回頭就能看到你。」
周靈素沉默地聽著。
蕭羿繼續道：「你給我的安全感太足了，讓我覺得無論我做了什麼，你都會在原地等我。
我犯了渾，才驚覺你也是會離開我的，我及時回頭把你抓在手裡，卻犯了更大的渾………」
周靈素嘆道：「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你總想這些做什麼，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好嗎？」
「我也想過去，我還想練好身體，重新站到你面前，再跟陸鳴謙爭上一爭！」
蕭羿攥著她的手越發使勁，面上卻全是苦笑：「可是過不去啊，我的身體也好不起來了。我一閉上眼睛就是你被折磨的三年，是我抽你的那一鞭子，罵你的那句話，你被逼跳樓的瞬間………我就怎麼也過不去。
小寶說得對，我不能再害你了。」
蕭羿長了皺紋的臉被淚水打濕，他泣不成聲：「素素，對不住，我終究是做了渾蛋，負了你。」
周靈素一時無言。
傷害已經造成，哪裡會因一兩句悔恨之語就一筆勾銷。
她和他終究是回不去了。
蕭羿還想說什麼，卻忽然劇烈地咳起來。
方才說話時湧起的一絲生機在迅速流逝。
緊張等候在外面的侯夫人和余陽侯再也忍不住衝進來。
侯夫人抖著手將藥盞往周靈素手中塞：「素素，我再求你一次，你哄他把湯藥服下，他服了藥，說不定，說不定還能好起來。」
周靈素點點頭，伸手去接藥盞的時候，聽蕭羿喘著粗氣道：「不用。」
周靈素轉頭看他，見他躺在床上，似乎只剩下一把骨頭，艱難道：「不用她，娘，讓她走，我，我想睡一下，醒來，醒來我自會服，服藥………」
侯夫人撲到床邊哭叫道：「你不能睡，你怎麼能睡！這湯藥你現在必須喝下去！」
蕭羿胸膛劇烈起伏著：「好，我喝，你讓她走，不，不要再讓她入，入侯府，我就喝。」
侯夫人淚如雨下，扭頭對周靈素道：「素素，你走吧。」
周靈素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蕭羿轉身出去了。
蕭羿躺在床上，側著臉，目光穿過余陽侯和侯夫人，見她走出門外。
一直等在外面，穿著大紅喜服的俊雅青年，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臉看他，自然而然地回握他的手。
兩人攜手一點一點走遠。
蕭羿的目光有些渙散。
「羿哥哥，這裡好高啊。」
「你過來接我一下。」
他沒接住她，他再不是她口中的那個羿哥哥了，他也再回不去了。
「羿兒！！！」
周靈素和陸鳴謙剛走到小院門口，便聽到侯夫人悽慘的哭喊聲。
周靈素忍不住轉身回望。
最後長嘆了口氣，握緊了陸鳴謙的手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
素娥在半路上從周靈素的雲肩里跳出來，飄回了周雲觀。
觀里香客還是不少。
身穿布衣的俊俏青年在正殿幫忙。
他斯文有禮，有求必應，很得香客喜歡，尤其是女香客，總喜歡同他搭話。
他依舊是不驕不躁，舉止有禮。
素娥看了眼，飄到後院謝琉璃住的廂房，最後落到她面前的桌案上。
小小的紙人仰著頭說八卦：「小姐，那個小侯爺死掉了。」
謝琉璃在看書，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小紙人早就習慣了自家小姐的淡然模樣，自顧自地感嘆：「他死的時候還挺可憐的，說了好些話，唉，早知如此，當初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呢。」
它見謝琉璃還是沒什麼興致，便換了個話題，蹦跳到謝琉璃眼前道：「小姐，我今天出去吃席還聽了一樁秘辛，你要不要聽。」
雖是問，卻也沒等謝琉璃回答，又自顧自說道：「小侯爺他姐夫，就是現在的皇帝老兒，也是個不珍惜眼前人過後後悔的痴情人呢，聽說他後宮的妃子都跟先皇后有幾分相像。
當今皇后是長得最像先皇后的，他們都認為就是因為當今皇后長得最像先皇后，才被封的皇后，她生下的兒子，才剛滿一歲就被封了太子。」
謝琉璃目光一頓，漆黑的眸子泛起冷光。
素娥顧著說八卦，也沒注意謝琉璃，哼道：「我看那些人就是捧皇帝臭腳，什麼痴情，滅了人家九族，那得多少條人命啊，什麼表示都沒有，照樣榮華富貴，睡女人，不過就是選幾個跟人長得像的睡就能被捧成痴情？
他奶奶的，當皇帝就是能為所欲為，顛倒黑白。
那些女人知道自己只是替身能開心嗎，叫先皇后知道恐怕也會噁心死吧。」
小紙人義憤填膺地叉著腰：「更可氣的是，這種人就該生兒子沒屁眼，誰知道竟然歹竹出好筍，跟謝家老二一樣，那太子倒是不錯，將來看起來會是個仁君的樣子。
哎，小姐，你說他小舅舅死了，他應該會回來吧，到時候咱們要不要見他啊。」
素娥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忽然想起什麼，紙手拍在一起：「太子對小姐你可是很尊敬的，到時他爹那個死皇帝要拿你，他應該不會坐視不管吧，到時候兒子老子打起來肯定很好看。」
…………
謝琉璃被小紙人絮叨的眼中冷意漸消，放下書：「你這性子，當初行善事的初衷該不會是為了看熱鬧吧。」
素娥嘿嘿笑：「熱鬧多好看吶，這世間這麼熱鬧，不看多可惜，小姐我還聽說啊啊啊………」
謝琉璃將它夾到書卷之中，合上。
終於，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