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嫿握著二喜的手還有餘溫，

  就好像是二喜當初在醫院裡睡著了一樣，只是這次她臉上帶著笑，好像在做一個美夢。

  認識二喜的時候，她很少笑，每次見到都是苦著一張臉。

  可原來二喜笑起來也好看，儘管臉上有傷，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青蔥的少女時期。

  二喜是意外死亡，年紀又輕，

  方大娘執意不能用棺木下葬，用草蓆一卷在院子裡停靈一天就可以了。

  但小宋不同意，說起來兩人是領證的正經夫妻，

  二喜算的上是宋家人，小宋臨時去村裡的木匠那裡先買了衣服棺材，將二喜抱進去後，還要在院子裡挖坑。

  最後被方志兵攔了下來，

  「沒有得在屋外頭埋人的道理，你這院子算是跟村里租的，村長叔知道了不會答應。」

  小宋犟不過，只能把坑選在了山上。

  二喜的後世辦的倉促，但不簡單，她沒有孩子，只有三燕兒穿孝。

  因為是夏天，停靈也不能太長，不然就壞了。

  但也在院子裡停滿了三天。

  周嫿讓劉晟把火車票改簽了，她也留下來陪了二喜三天。

  棺木前的長明燈不能滅，院子裡的白色晃眼，

  半夜周嫿靠在劉晟的肩頭，看著跳躍的火苗，眼前仿佛還有第一次看到二喜在趙家被打的渾身是傷的場面。

  二喜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死後應該是能上天堂吧。

  這三天零零星星來了一些跟方家要好的村民，村長叔也來了，金團長是第二天來的，金團長人都瘦了一圈，說團里還有好幾場白事，不便多留。

  第三天的時候小宋的戰友也來了。

  勸他節哀。

  一年前也是他們來參加的喜宴。

  沒想到……

  第三天，蓋棺前，要圍著棺木繞行一圈。

  一直憋著，沒掉過一滴眼淚的方志兵，看到小妹閉緊的嘴，忽然就笑了，

  笑著笑著，蹲下來大哭了一場。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二喜了。

  若是當初娘不是為了給他娶媳婦，又怎麼會將二喜給換到那個狼窩。

  是他對不起二喜。

  二妹跟自己年紀相仿，爹死後，是他跟二喜一邊抱頭痛哭，一邊發誓說要撐起這個家，以後讓娘跟三燕兒過上好日子。

  娘總說是他撐起這個家。

  但他覺得不是這麼算的。

  外面的活兒他能幹，可家裡的活兒一直都是二喜乾的。

  二喜12歲就要洗衣服出工做飯挑水，還得照顧三燕兒跟娘。

  要不是二喜，他又怎麼能安心在外面弄錢。

  眼看著日子好過了，那麼難得時候都挺過來了。

  怎麼就……

  方志兵一米八的大高個兒，哭的跟個孩子似的。

  陸婉晴輕輕的給他拍著脊背，安慰他。

  二喜走的時候沒留下別的遺願，所以一切後事都是小宋拿注意。

  下葬完，

  周嫿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刻字，

  角落裡並排寫著兩個名字，方二喜，宋單！

  只是宋單這兩個字沒有上漆。

  送完二喜最後一程，

  周嫿回家屬院狠狠地睡了一天，

  她肉眼見著憔悴了一圈。

  劉晟一直貼身陪著，這回也不敢折騰她了。

  生怕媳婦這小身子骨受不住。

  第二天，

  周嫿起來，直接去了市區的中醫院，又給自己做了一個全面檢查，從五官腦子，到五臟六腑還有四肢。

  袁醫生心裡還不解，「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頭暈，流鼻血！」

  袁醫生看了一眼檢查報告，

  「看報告沒什麼問題，可能是你最近沒休息好，我給你開點中藥調理一下。」

  拿了藥回家，

  周嫿還覺得自己沒緩過勁兒來，腦子暈暈乎乎的。

  那天二喜下葬後，她以為自己會沒事，畢竟也沒有周甜甜走的時候那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可當天晚上，她就又流起了鼻血。

  嘩嘩的流。

  這回比上此流得更多，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止住，

  流完鼻血，她整個人都虛脫了。

  胃口不好，精神也不佳。

  看啥東西都有重影，甚至看不清。

  周嫿覺得這肯定是第二本書的女主死亡給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

  她去看過自己血條，已經掉到了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說二喜的死亡給她帶來的衝擊跟周甜甜一樣。

  是不可逆的。

  劉晟以為媳婦是被嚇到了。

  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他都覺得是不是要直接帶著媳婦去京市看病了。

  好在最後一天的時候，被二喜救下來的那位龍教授上門了，

  看了媳婦的情況後，讓他先在外面等著，

  「周同志，要是為了還沒到來的事情悲傷焦慮，那快活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少，人這一生只有一次，長短天定，可寬度是自己決定的。」

  龍教授手放上去就知道這人人稱頌的小周主任得的心病。

  二喜的事她也很難過，

  她是幫自己去救愛人才會出事的，可她愛人在發生火災的時候就從小路下到了山的另外一邊。

  兩人就此錯過。

  二喜的死很無辜。

  龍教授心裡一直愧疚，可她也不敢衝動的去找方家人。

  就她這樣的身份，去了怕是只會更麻煩！

  恰好這幾天搬到山下的牛棚，聽到老陸兩夫妻說起了周主任的病。

  龍教授這才找到了機會，周主任跟二喜的大嫂是最要好的朋友。

  託了陸知青找到了周同志，

  就當是來報恩吧。

  看著眼前人麻木呆滯的雙眼一點點聚光，她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周同志的脈象跟我一樣，多思，少眠，脾胃虛，氣血兩虧，根基不穩，咱們這種人就是心思重，看誰難過了，想要替人勸勸，看誰走了，又要替人傷感。」

  「不瞞你說，我是一名癌症患者，三年前我得了乳腺癌，西方人的觀念里說這是惡性腫瘤，是基因里自帶的，但我不這麼認為。」

  「我認為，這就是責任感太高，實際上咱們又不是神仙，誰都救不了！」

  龍教授推了推眼鏡框，瞧著眼前人若有所思，繼續道

  「想那麼多沒用，誰又不會死呢，遲早得問題，咱們不都是向死而生嗎？」

  向死而生！

  說老實話，周嫿從前也是這麼想的，

  但接二連三的打擊，把她嚇垮了……

  女主都能死，

  她一個炮灰還能支撐多久！

  怕是下一個，或者下下個就能輪到她。

  龍教授得話點醒了她，

  拯救得了誰呢，誰又不會死呢？

  金手指裡面也沒有長命仙丹呀。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能活多久算多久！

  嗯！

  對，她要從戰術上藐視天道。

  總還有時間的。

  周嫿謄的站起來，握著龍教授的手，「謝謝您點醒我。」

  隨後就跑出了屋內，

  「大毛，快，訂火車票，咱們回家去看娃了……」

  小橙子跟她得大寶貝們肯定想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