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周甜甜用瀕臨死亡的腦子思考了一番,到底跟齊建設三年的夫妻,兩人還有孩子,她虛弱的開口,
「齊建設呢?」
周嫿無奈的搖搖頭,「小護士剛開始就去了知青點,沒找到,後來又去了學校,也沒找到。」
聽到這裡,周甜甜的心刺痛了一下,閉眼將眼淚眨巴出來。
心中已然知道了那個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的答案,就在這一刻,她心中的意氣已經不在,也沒有心思在跟齊建設糾纏周旋了。
她扯了扯嘴角,
「我懂了!」
周嫿也不吭聲了。
周甜甜茫然側頭,往窗外望去,大片的藍天火紅的雲,黃昏真好看啊,
「老三,你說得對,我太蠢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改變你的生活,就可以掌控我自己的人生,可笑不,沒想到人生的盡頭竟然是你陪著我。」
周嫿到底沒忍下鐵石心腸,「也不是,本來還是可以改變,只是齊建設太渣。」
內心深處,周甜甜覺得齊建設是一方面,可能自己確實不如老三。
或者老三有她不知道的金手指?
畢竟她都能重生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周甜甜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能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不然就是在最後一刻找煩惱。
如水中撈月,終是恍然。
她放下了。
「三胞胎你有空就幫我看一下,其餘的,也沒啥了……」
人生到了最後一刻,這重生的戲碼她覺得全是苦,兩人鬥智鬥勇,到現在最後託付之人竟然只有老三。
周嫿點頭,「好。」
或許在這一方紙片人的天地里,兩人的心境最相似,出生境遇都差不多,只是後來的選擇不盡相同。
周嫿有時候覺得大毛不一定懂她那些自私的小心思,
但若換成周甜甜,興許只要一個眼神就明白了。
都說男人看男人准。
女人看女人也是。
她們是彼此的鏡子。
周嫿曾經陰暗地想,如果她前世受盡苦楚,看著姐妹過得光鮮亮麗,怕是也會妒忌,人性本就不完美。
自私自利才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夕陽落下,周甜甜的臉上爬起一絲絲的潮紅,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有力氣了。
掙扎著想坐起來,最後還是頹然。
她望向周嫿,「聽說,你要去讀大學了……」
「嗯,工農兵大學。」
周甜甜笑了,「老三前途一片光明啊。要是媽知道了,怕是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以前那麼刻薄你,我們周家加起來都不如一個你。」
周嫿抿唇,
「以媽的性子,要是找到了肯定得湊上來吸血。」
「媽可吸不到!」
周甜甜眨了眨眼,剛剛閃起的星光轉瞬熄滅。
是啊,老三人清醒,誰還能占到她的便宜,
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底牌,那她有可能知道所有人的底牌。
忽然,她身上的力氣一卸。
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甚至看到了死亡的具體畫面……
「老三,真是遺憾……」
以後再也不能半生都死了……
周嫿心道不妙。再去看病床上的人,發現周甜甜的嘴唇已經開始變黑,她掀了掀被子,指甲也黑了。
「周甜甜!」
周甜甜笑了,「沒事,我累了,睡會!」
「陸婉晴說不定馬上就帶齊建設過來了,你不再堅持一會?」
「他是渣男,不是你說的?」
周甜甜勾了勾嘴角,目光開始渙散,「走了,不回來了。」
周嫿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滾落出來。
「你就是個蠢蛋!」
「你說的對,這次我不搞什麼臨終遺言了……人死如燈滅…」
周甜甜的話剛說完,本就剩下一條縫的眼睛徹底合上了。
醫院在這一刻開始震動。
周甜甜作為第一本書的主角意外死亡,這一方天地有崩塌的跡象,窗外那顆大樹將滿身的葉子抖落,不到片刻就成了光禿禿的枝丫。
窗外蟬鳴聲,蛙叫聲,烏鴉刺耳的鳴叫聲,聲聲入耳。
周嫿握緊床單下的手,用力的給她擦拭最後那滴將落未落的眼淚。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
只覺的有可能下一秒自己就會消失,那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又出現了。
鼻頭一熱,大顆大顆的血珠子低落。
周嫿以為自己要倒下了,
然而並沒有。
她的五感被放大,耳廓里是各種器物砸落的聲音,尖叫聲,呼喊聲,甚至連衛生所外翻滾的河水聲都能聽到。
劇烈的晃動持續了足足一刻鐘才停歇怒氣。
周嫿依舊茫然地坐在原地,直到陸婉晴回到病房,
「嫿兒,沒找到齊建設,說是跟白珍珠去市區逛百貨商場去了。」
「……」
「周甜甜她醒了沒?」
周嫿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捏了捏拳頭,
「不會醒了。」
這一刻,殘陽徹底落入了地面,周嫿走出病房,衛生所一片狼藉。
到處都是地震後殘留下的痕跡。
她找到醫生,在醫院聯繫了當地的殯葬行業,跟陸婉晴一起將周甜甜送到了火燒的地方,
當天晚上活生生的人就剩下一罈子的骨灰。
兩人抱著罈子回到了知青點時候,
恰巧遇到摟著白珍珠回來的齊建設。
當真是你儂我儂,見到周嫿視若無睹的從兩人面前走過去。
夏夜的風燥熱,吹在身上黏黏膩膩,只叫人心情煩躁。
周嫿攔住齊建設的去路,將罈子直接塞進了他懷裡,
「什麼東西?」
一道不滿的女聲響起。
白珍珠狐疑的看著齊建設手裡的罈子,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建設哥哥,你不會跟周主任也有一腿吧,你不是跟我保證過以後再也不會有別人了?」
齊建設看了她一眼,「是,不會有別人了!」
白珍珠這才嬌嬌地笑了聲,「我就知道,不枉我讓爸爸把我們兩個都調回去,以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兩人又用眼神膩乎了一會。
齊建設才不屑的將罈子放到地上,「周主任,我跟你不熟,你做這種舉動會讓人誤會的。」
只是齊建設彎腰的瞬間,心忽地咯噔一下。
覺得這罈子似有千斤重,
整個人都天昏地暗起來,他忽然想到了周甜甜,也不知道她在看守所怎麼樣了。
「建設哥哥,怎麼了?」
「是不是剛剛被地震震下來的木頭砸到頭?」
聽到白珍珠的話,齊建設搖搖頭,「剛剛我用手擋住了,沒事。」
想周甜甜幹什麼?
她就是個晦氣的女人,什麼都不能給自己帶來。
還把他送到這鳥不拉屎的北大荒,天天在耳邊叭叭叭大學,大學……
大她個頭!
三個名額里沒有一個是他。
虧他被周甜甜耍的團團轉,又是去當老師,又是種田,累個半死結果啥都沒得到。
要不是自己還留有後招,也不知道啥時候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現在對周甜甜只有憎恨,怪當初那麼輕易就相信她說的話,娶塊叉燒都好過娶她,提起來都嫌晦氣。
以前從來沒想過要去讀大學,被她說的這好那好的,
動了心思,
到最後名額居然是周嫿的。
他感覺周家人全都有病!
他就不應該招惹周家的。
想到這裡,齊建設不耐煩將地上的陶瓷罐子一腳踢翻,
灑了一地的骨灰……
「別以為我要去滬市了,你們就來巴結我,告訴你,你們周家人我一個都不會認。」
骨灰不會是完全的灰,還會殘留一些沒有燒乾淨的骨頭。
齊建設看到地面上被自己踢翻的腳踝骨,他頓時發覺不對勁。
「這罈子里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