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徹底停了,遠望白霧茫茫,只露著一點青山的頂。
空氣帶著雨後特有的泥腥味,卻格外的沁人心脾,聞著整個人都清爽了。
黃泥巴官道被雨沖刷得坑坑窪窪,泥濘四起,到處都是水坑。
整頓了一番,官差通知繼續上路。
休息後的犯人們精神好了不少,但還是帶著幾分明顯的虛弱。
顧家的人則不盡然,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竟是比官差還精神,引起了不少犯人的側目。
二房的人明顯消停了不少,不敢繼續咒罵大房,但也一直用眼神瞪著。
特別是顧兆偉,鼓著那雙牛眼,恨不得吃了謝菱。
顧家旁支的人看在眼裡,各有各的思量。
走了差不多五里路,沈領頭抬手通知停路,說完便匆匆忙忙跑進了一旁的樹林,原來是去如廁了。
謝菱也想上廁所,問了一下顧家人有沒有一起的,只有汝姐兒點頭。
小女孩偏要抱,謝菱只好彎腰將她抱起來。
軟軟的一小團,在牢里待了這麼久也一股奶香味,乖乖攬著謝菱脖子,冰涼涼肉乎乎的小臉搭在謝菱臉頰旁。
謝菱整顆心都要被融化了,沒忍住從老宅的冰箱裡拿出一個小蛋糕,一點點餵她吃。
汝姐兒吃完,快樂得像個小蜜蜂,圍著謝菱轉個不停。
舔著手指,笑眯眯說:「嫂嫂,汝姐兒喜歡嫂嫂!」
謝菱心裡又是一軟,怕風大汝姐兒受不了,找了塊巨石擋著,趕緊如廁。
原主記憶里,丞相家如廁是用竹製的廁籌擦屁股,由於丞相那摳搜性子,有時還要清洗後反覆使用。
謝菱想著竹片在那裡刮來刮去就一陣肉疼,菊花一緊,趕緊從空間裡抽了兩三張紙,將自己和汝姐擦得乾乾淨淨。
如完廁,剛帶著汝姐兒過去,就見一老婦人趴在一個年輕女人身邊哭泣。
年輕女人面色青紫,嘴唇慘白,像死人一樣蜷縮在地。
她身邊的老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可憐的婉玉,你夫才升遷沒幾個月,就被連累落得流放,如今更是中了蛇毒,怎麼這麼苦啊……」
一旁蹲著的年輕男子也是一臉心焦,握著女人的手,眼眶都急紅了。
謝菱問,「躺著那女子怎麼了?」
裴氏嘆了口氣,「那是陳家的新婦王氏,如廁時正好澆醒了冬眠的毒蛇,那毒蛇便,便咬在了她那兒處。」
「那處?」謝菱不解。
裴氏有些難以啟齒,「就是,就是那裡。」
看著裴氏這羞恥的臉色,謝菱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被咬在那裡,確實挺尷尬的,旁人想看看傷勢都不敢看。
謝菱又觀察了幾分鐘,年輕男人猛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娘,眼下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我幫玉娘吸毒液出來。」
老婦人愣了愣神,滿頭銀絲在風中晃動,佝僂著背,「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玉娘是被我們連累的,是我們陳家欠她的。」
男子使勁磕了一個頭,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娘」。
周邊人都看出來了,男子猶豫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其實是給母親思考的時間。
他去幫妻子吸毒液,十之七八自己也會中毒。
他和妻子若是都死了,這流放之路便只剩下老婦人一個人了。
可犯人里沒有大夫,要是拖到鎮上,女子怕是藥石無醫。
眼下只有男子先幫女人的毒素吸出來,女人尚有一線生機。
老婦人目光溫和,「我兒,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男人站起身,徑直走到官差旁邊,請求官差給他一點時間。
一群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震驚。
一個官差看向沈領頭,「頭兒?」
沈領頭點了點頭,「別耽誤太長時間。」
他們是按人頭得錢,送到流放之地的人越多,他們得的賞錢越多,自然不希望人死在路上。
官差們訝異的是,這男子竟然如此愛妻。
在場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男人是不屑,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去幫女人吸那處的毒液,實在有辱斯文,掉價。
女人則是羨慕,一輩子,能得到一個這樣的丈夫,怎麼都值了。
有女人一不小心說出了心頭的想法,被自己丈夫一頓奚落。
「你可滾吧,老子才不做那等掉價之事。」
女人地位低下的封建社會,這男子,確實算是一個異端。
男子一把抱起氣若遊絲的女人,向四周鞠了一躬,「耽誤各位一些時間。」
劉氏張氏都是沒被男人愛過的,兩人神情一致,對男子嗤之以鼻。
劉氏眼神陰暗,啐了一口,「好端端的怎麼會被毒蛇咬,怕不是裹了哪個男人,老天看不下去來懲罰的。」
張氏一臉理直氣壯,「憑什麼耽誤我們的時間,就因為一個人,難道我們一百多號人都要等你嗎?」
蹲在地上的老婦人「啪」一個巴掌拍到劉氏臉上,「你個爛嘴的,我家玉娘乾乾淨淨,你何故如此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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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色也不虞,「我們耽誤時間是向大人申請過的,難道你要和領頭大人叫板?」
沈領頭聽到這邊的動靜,銳利的目光直直望過來。
他也不喜歡長舌婦人,厲聲道:「想走的人可以走,但是以逃亡罪人處置,子孫後代皆入奴籍!」
周邊女人也全都鄙夷的盯著婆媳二人。
有個熱心的婦人上前一步,目光不屑的盯了二房婆媳一眼,說道:「小公子快去救你家娘子吧,別耽誤了時間,理那些沒人倫的牲畜作甚,沒的惹得一身騷。」
男子聞言,道了一聲謝便抱著妻子走了。
劉氏張氏氣個半死,那賤人竟然敢罵她們是牲畜!
正想教訓一下婦人,那婦人一個眼神,家裡的男人們便全圍過來了,五六個,個個身高雄壯,神情不善。
二房兩個男丁都受傷了,張氏劉氏也不敢多說什麼,把滿腔怒火咽回去。
謝菱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跟裴氏打了個招呼,悄悄跟了上去。
醫者仁心,謝菱不能見死不救。
現實因素就是,這一家人都是正直的好人,那男子氣質斐然,一看就非池中物,值得結交。
謝菱是從另一邊繞過去的,假裝去找掉落的東西,她不想暴露自己會醫術的事情。
她是大夫,不是活菩薩。
她可不想到時候誰家出了點事就來找她,那她不得累死,吃力不討好。
謝菱不知道她繞路的行為被顧家旁支的顧三郎,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