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目溫雅,「夫人,你是清河人士嗎?可有文書?」
裴氏搖搖頭,「沒有文書…….」
少年皺了皺眉,「那,你可還記得你的家人名字,我可以差人幫你問一下,不是清河人進不去清河郡的的。」
裴氏正要開口,陳道郁一下走過來,眼睛有些冷,「顧夫人,眼下大家都是流放犯人,你要去尋親,不太合適吧?」
裴氏愣了愣。
謝菱一下走過來,擋在裴氏面前,道:「不從清河去濟州可是要花很長時間的,陳公子,你好好斟酌吧。」
裴氏因為激動而散亂的心神也漸漸回來,冷聲道:「我只是通過我的身份進入清河罷了,何況北江孝道為先,我作為裴家女,路過清河,不應該去探望一下嗎?」
陳道郁眯了眯眼。
不是清河人進不去清河,可讓裴氏相認,他又怕他們通過裴家逃跑……
陳道郁揉了揉太陽穴。
心想裴家應該不會這麼明目張胆吧?
若顧家在清河消失,那北江朝廷第一個找的就是裴家!
不通過清河去濟州,起碼要走半個月,還全部是深山老林,野獸遍布。
而那個計劃馬上要施行了,不能耽擱。
陳道郁回神,笑道:「怎麼會呢?顧夫人探望親人理所當然,我們還得靠你進入清河郡呢。」
裴氏輕微頷首,端莊的點頭。
一旁的少年,極其有教養的等到幾人談話結束,才急急道:「流放犯人,裴家女………這位夫人,敢問你是不是大小姐?」
裴氏外嫁多年,清河郡的人還是習慣稱她為大小姐。
裴氏點點頭,「是。」
少年瞪大眼,滿臉都是激動,但還是勉強維持住端莊的儀態,說道:「恭迎大小姐回清河,我馬上去傳報!」
不過片刻,一隊威嚴的人從主街匆匆趕來。
為首的是一個儀態端莊的老婦人,鬢髮如銀,身著月白色的長襖,盤著典雅的古髻,即使年過六旬,依然滿身雍容華貴。
裴氏一看見她,眼眶就濕潤了,顫聲喊了一句「母親」。
裴老夫人端莊的儀態也有些維持不住,露出些老母親的心疼,雙手顫抖的摸了摸裴氏的臉。
「樂清,真沒想到,你們會從清河路過…….」
母女倆寒暄兩句,裴老夫人又恢復了高華的儀態,吩咐道:「將這些人都帶到老宅好生安置。」
話音落,幾個身著藍白對襟長袍的下人就走過來,帶領流放隊伍往裴府走。
走進清河郡,眾人發現清河郡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與北江其他地方孑然不同。
清河郡內多河流,無數高樓依河而立,煙波縹緲,蕭管笙歌。
岸邊的桃柳樹上,遍掛了千萬盞紗燈,一派衣香鬢影的繁榮景象。
路上,裴老夫人先是看了看汝姐兒離哥兒,最後才來到顧危面前,心疼的說:「祖母的心肝兒時瑾,得虧你恢復了,不然外祖母這把老骨頭真是熬不住了。」
一旁的婆子接話道:「公子病重消息剛傳來的時候,老夫人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得我們這些下人焦心極了。」
顧危小時候在清河生活過一段時間,和裴老夫人裴老爺子感情十分深厚。
裴老夫人這麼多子孫,最疼的也是顧危。
顧危溫聲道:「外祖母別擔心,時瑾多虧了娘子醫治,現在一切安好。」
裴老夫人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謝菱,見小姑娘年貌雖小,但氣質舉止不俗,眼眸清凌,落落大方,一看便知道是個好姑娘。
笑得慈祥和藹,「好孩子,生得真標緻,和我家時瑾真是天生一對。」
謝菱溫聲道:「謝祖母誇讚,顧危時常在我耳邊念叨你,說你端莊又慈祥,可疼他了。我就一直想見你,如今見到了,果然如他所說一般!」
裴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點了點謝菱的小俏鼻,「小嘴真甜!」
謝菱只是性格清冷,不代表她沒情商。
末世出來的人會有簡單的?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謝菱七八歲就會了。
只要她願意,能把所有人都哄得開開心心。
一行人說說笑笑,往裴府走去。
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裴老夫人的模樣在清河郡誰都知道。
路上行人,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食客公子哥,全都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的看,心裡好奇到底是誰,能讓尊貴的裴老夫人親自迎接?
到了裴府,眾人看著巍峨壯觀的宅院感嘆,真不愧是鐘鳴鼎食的百年世家。
只見街北蹲著兩個栩栩如生的大石獅子,獅子後是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又列坐著四五來個華冠麗服之人。
正門沒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
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裴府」四個大字,飄逸俊秀,翩若驚鴻,宛如游龍。
幾人剛走過去,那四五個人便匆匆過來,將顧危裴氏等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說著話,時不時比劃一下顧危的身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時瑾又長高了啊。」
「時瑾都娶妻了。」
「還記得你二舅不?」
……
一向堅韌的青年,面對許久未見的親人,眼眶也有些熱。
聲音溫和的一一回答,即便面對有些無聊的問題,也極有耐心。
這些人是顧危嫡親的舅舅或者姨母。
裴家人丁稀少,嫡系子孫極少,如今裴府里的小輩也就三五個,還全都是小幼兒。
顧危小時候在裴家住時,就他一個小孩,又是嫡長女的兒子,可謂是十足的小團寵。
裴家人對他幾乎可以說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個個寵得不行,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清河郡人人都知道,裴家有個上京來的寶貝疙瘩小少爺。
所以一聽說顧危回來了,他們全都熱切的趕來大門口迎接,生怕慢了。
顧危一一見過親人後,毫不避諱的牽過謝菱的手,跟他們介紹謝菱的身份。
眾人看著顧危對謝菱的珍視態度,自然愛屋及烏,對謝菱也十分和善。
進了正門,裴老夫人便讓下人將流放犯人里的其他人家,全部引到了客房。
裴家的客房裝修風格和前院一致,十分典雅古樸。
丫鬟下人全都身著統一的藍白相間長衣,舉止有度,恭敬有禮。
盛上來的吃食也精緻可口。
因此,流放人家個個滿足得不行。
可以說是流放一路以來,大伙兒過得最舒服的一天了。
甚至讓某些人恍惚想起了曾經在上京當貴人的時光。
另一邊。
顧危帶著謝菱,一一見過裴家的人。
裴氏則跟著裴老夫人去了榮安堂。
小半晌,顧危才領著謝菱過來。
榮安堂外面,顧危掏出一直收好的點心盒子,溫聲說:「祖母性格和善,就喜歡吃這些點心,等下你送她,就說是你買的。」
謝菱應下。
進去後送給老夫人,老夫人果然喜得不行。
拉著謝菱說了一會兒的話,儼然把謝菱當親孫女一樣了。
所以說,哪來的這麼多婆媳家族矛盾,全看丈夫如何處理了。
寒暄了一陣,裴老夫人使了個眼神,將下人全都使喚了下去,只留下裴氏,顧危,還有謝菱三人。
顧危皺眉,輕聲問:「外祖母,外公出什麼事了?」
從裴老爺子沒來迎接,顧危心裡就埋下了懷疑的種子,眼下終於有說話的機會了,立刻詢問。
裴老夫人仿佛老了十歲,渾身的精氣神都被抽空了,緩慢地回答:「你外公,病了。」
裴氏身軀晃動了一下,「父親,病了?」
顧危按捺住心神,先安撫住母親,接著語氣堅定的對老夫人說道:「外祖母,你且放寬心慢慢說。無論如何,有我在一天,裴家就不會倒。」
裴老夫人長舒了一口氣,目光慈愛,心想還好有個好外孫。
不然這風雨飄搖的裴家,該怎麼辦吶!
感慨完,老夫人語調清晰,將裴老爺子這些日子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顧危聽完,悄然望向謝菱。
謝菱輕微點頭。
顧危這才接著說:「阿菱略懂醫術,可以讓她去看看。我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裴老夫人驚喜的瞪大眼,「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你們隨我來。」
幾人朝著老爺子的院子走去。
裴老爺子的院子,不似裴府其他地方那麼典雅古樸。
反而多了幾分不拘小節的瀟灑,院內隨意堆放著幾盆花草,簡潔的青磚房沒有多餘的紋飾,和他本人一樣疏狂。
只是現在,向來疏狂不羈的老爺子躺在床上,神智不清,眼白外翻。
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麼,連最疼愛的孫子站在眼前都沒認出來。
看著這樣的裴老爺子,裴氏早已泣不成聲。
裴老爺子最愛乾淨,又講究儀態,一直是個高傲的人。什麼時候會這般窩囊的躺在床上?
一向冷靜的顧危也面帶焦慮,不停的在床邊來回踱步。
「外公這個樣子多久了?」
「唉,三月前就這樣了,走路走不穩,吃什麼吐什麼,還天天說頭疼。
老爺子怕外面的人看出裴家的異樣,所以在清醒的時候下了禁令,不許外人進來。我已經派人去請了天下名醫姜雲子,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來……」
裴老夫人嘆氣。
一旁的謝菱一直在暗中觀看老爺子的症狀,聽到「姜雲子」三個字,眉梢微挑。
她那個便宜師傅?
倒是有緣。
待裴老夫人和顧危說完話,謝菱徑直走過去,給老爺子把脈。
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
腦梗。
這個病就算在現代也很難治,更別說在古代了。
不過還是得仔細檢查一下老爺子的具體症狀。
看看大腦半球到底壞死了多少組織,如無禁忌,可施行開顱減壓術或部分腦組織切除術。
謝菱朝顧危使了個眼色。
顧危會意,立刻說:「外祖母,母親,你們出去偏門喝著茶等待一下,阿菱要仔細檢查一下外公的症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裴老夫人忙不迭點頭,「好,好。」
又握了握謝菱的手,目光溫和,「辛苦你了,好孩子。」
待二人走後,顧危將老爺子搬進了空間。
醫藥庫內,謝菱已經準備好了CT,抽血針管等一系列材料。
戴上皮手套,就開始檢查。
小半晌,謝菱目光輕微放鬆。
「不錯,還不算太壞,切掉壞掉的組織就行了。」
顧危可是將謝菱空間裡的雜書全部看完的人。
其中就有又硬又厚的醫學書籍,顧危全都一字不漏的看完了,也略懂一些現代醫理。
因此露出驚喜的眼神,「真的嗎?太好了。只是要辛苦你了,阿菱。」
謝菱擺擺手,「沒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這句「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讓顧危心裡泛起輕微的甜意。
他勾唇,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怕裴氏和老夫人久等,二人弄完就將老爺子抬了出去。
顧危匆忙跑去傳遞消息。
「母親,外祖母,阿菱說能治。」
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
接著瞪大眼,使勁捶著胸口,哭著說:「我們裴家上輩子是積了什麼福,讓我的時瑾娶到這麼好的娘子,先是治好了時瑾,又能醫治老爺子。」
說著,目光轉向謝菱,向謝菱行了一個大禮,「大恩不言謝,好孩子,以後,裴家就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這句話的分量很重。
謝菱趕緊將老夫人扶起來,又溫聲細語的哄了一會兒。
老夫人被哄得喜笑顏開,看謝菱的眼神更是如珠似玉。
說著說著,褪下手上的鐲子,套在謝菱手上。
「阿菱戴這個真好看。」
玉鐲玲瓏剔透,瑩白透亮,純潔得就像冬日暖陽下的冰。
觸手卻是溫暖的,一看便知道價值連城。
謝菱眨了眨眼,望向自己婆婆。
裴氏溫和的點頭,「既是祖母給你的,就安心收吧。」
謝菱也不是矯情的人,懶得弄那些推三阻四的虛禮,笑得眉眼彎彎,「謝謝祖母!」
老夫人見謝菱這落落大方的樣子,心裡更喜歡了,看謝菱眼神比看顧危還親熱。
裴氏和顧危心裡倒是有些疑惑,不過沒表現出來。
這玉鐲可是裴氏一族的傳家寶,向來只傳下一任當家主母。
老夫人再高興,也不至於送謝菱這個鐲子呀!
除非裴家有意讓顧危繼承家業。
但是顧危現在是戴罪之身啊…….
裴老爺子運籌帷幄,才思敏捷,顧危和裴氏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算盤,看來一切都要等他醒來才能知道了。
顧危眯了眯眼,又聯想到了後背的圖騰。
現在老爺子昏迷不能問,自己有時間翻翻裴家藏書閣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裴氏和老夫人母女相見,自有說不完的話,夕陽西下,謝菱和顧危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二人討論了一番眼下的情況。
老爺子的病必須是要治療的。
流放隊伍就成了絆腳石,除非讓他們走不了。
謝菱直接調製了幾瓶藥粉。
這藥粉會讓人渾身不適,看起來水土不服沒什麼兩樣,但又比水土不服嚴重得多,反正無論如何都是趕不了路的。
是夜,顧危使用輕功悄悄潛入陳家,萬棄那群士兵,還有流放官差住的房間,將藥粉灑在半空。
而謝菱不知道的是,她那便宜師傅收了裴家送去的信,捋了捋山羊鬍須,想到清河郡那百年貯藏的浮屠美酒,幾乎是立刻就踏上了征途。
嘿嘿嘿,有絕世美酒的地方就有他姜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