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還在顛簸,江晚宜抓著欄杆,艱難的跑到了船頭。
老郭看見一個小姑娘跑過來,吼道:「快去包房裡待著,過來幹嘛!」
江晚宜面色冰冷,「輪盤右邊難以移動,船身旁龍骨磨損嚴重,定是船的肋骨和龍筋有問題!告訴我,這船你們從哪撿到的?」
老郭擦了擦額角的汗,心裡大驚,這小女子,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
不過一張嘴還是緊得跟蚌殼一樣。
這艘船可是他見過最威猛的,以前只在畫像上看見過,要是靠自己買,他奮鬥十幾輩子也買不起,他不想承認是撿來的…….
水浪翻湧,隱約可以看見前方是一座高大的青山,遮天蔽日,在江河水面落下宛如巨獸的黑影。
一旁的大兒子面色焦急,大喊:「爹,方向盤不靈了!怎麼辦!」
不能轉彎,就意味著這艘船會撞在青山上!
到時候,所有人都得死!
老郭頓時覺得兩隻胳膊都癱軟了,雙腿跪倒在地,額角流下大滴大滴的汗珠。
江晚宜厲聲道:「還不告訴我嗎?到底是不是龍筋有問題?」
老郭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快速說道:「這是發洪災,我們去錦官撈物資的時候發現的。我們出水前檢查過,龍筋確實有一些問題…….」
江晚宜眯了眯眼,快步走過去檢查了一下船舵,不知按了什麼機關,竟然彈出一個工具箱,裡面是各種各樣的鐵具。
她快速掃視了一眼,心中已有成算,麻溜的脫外衫,僅著中衣,正在盤髮髻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謝菱,你怎麼過來了?」
謝菱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問道:「結果怎麼樣?」
江晚宜面色凝重,「我知道是哪裡的問題了,我現在入水去看看,若我發生什麼,我家陌哥兒…….」
謝菱打斷她的話,聲音清冷,「不會。我和你一起去。」
江晚宜瞪大眼,可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點了點頭。
謝菱拿過一旁的工具箱,拉著江晚宜的手,帶著她跳入水裡。
水面上只留下兩道淺淺的水花。
老郭面色焦急,不停祈禱。
「老天爺老天爺,千萬別出事啊!船上這麼多人………」
一直沒等到謝菱回去,顧危心裡十分擔心。
可他跑過來的時候,謝菱已經入水了。
「那兩個小女娃兒,可厲害了,跳進水裡去了……」
老郭話還沒說完,顧危就迅速跳入了水中。
一絲猶豫也沒有。
老郭望著水面咂舌,「現在的年輕人真勇敢啊……」
包房裡的人們陸陸續續都出來了,房間裡實在是暈得慌。
站在甲板上遠望,青山越來越近,越來越高大。
沈領頭心裡慌張,「老郭,怎麼還不換方向,再不轉彎,這船就要撞上去了!」
老郭哆嗦著嘴皮跟眾人說了那個消息。
宛如平湖落入一顆巨石,人群突然被點燃。
「什麼?船舵不靈了!那我們豈不是要撞在山上去?」
「這清河水深起碼三千尺,我們會死啊!」
…….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頭頂。
眾人心裡沉甸甸的,望著高大的青山,心跳加快,時不時目光焦灼的盯盯河面。
這船到底能不能修好!
要是修不好,只有一個方法———跳河!
———
水底。
謝菱一入水,就拿出了簡易的水下呼吸裝置,遞給江晚宜,讓她照著自己的樣子使用。
江晚宜很聰明,麻溜的戴上了面罩。
二人朝著船底游去,然後抓住了船底的欄杆,暫時保持住身體的平衡。
大船速度飛快,極速的水壓讓人心胸悶氣短,眼冒金星。
船尾扇掀起一層層橫七豎八的暗流,飛流激盪,二人雙手雙腳都使勁扣住能抓住的木桿,頭髮四散開,身上的衣料更是被沖得缺一塊少一塊。
江晚宜咬了咬牙,越過一條條粗大的欄杆,朝船的「龍筋」游去。
謝菱緊跟她身後。
看著斷裂的龍筋,江晚宜目光瞭然,她猜得沒錯,果然是這樣!
游近了,二人才發現,不止是斷裂這麼簡單…….
這艘船的肋骨和龍筋完完全全攪和在了一起!
這兩個構件由木隔板和木頭組成,一起組成了一個網狀的結構,肋骨承受著橫向的水壓力,也保持著船隻整體的形狀。而兩者加起來增強了船隻結構的穩定性,固定住了船側板。
眼下這種情況,不止船舵無法轉彎,估計用不了多久,整艘船就會散架!
江晚宜不敢耽擱,拿起工具,就潛入進去。
可她很快發現,她根本動不了龍骨龍筋一絲一毫。
無論她怎麼使勁,這些木頭都一動不動!
江晚宜沒學過物理。不知道水壓的概念,謝菱卻是知道的。
這些木頭上如今承受著幾千斤的水壓,怎麼可能輕輕鬆鬆被搬開?
謝菱腦海飛速旋轉。
就在此時,顧危飄逸的身影出現在謝菱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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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謝菱來不及思考,立刻從空間取出氧氣裝置遞過去。
顧危習武之人,氣息平穩,在水下這麼久依舊毫無不適,甚至有閒心幫謝菱攏了一下腦後的頭髮,才慢條斯理的戴上面罩。
然後脫下了外袍,指了指遠處的江晚宜。
謝菱有些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顧危耐心的摸了摸謝菱裸露在外的肌膚。
又指了指江晚宜。
謝菱這才明白。
心裡感嘆,顧危是真的細心有教養。
剛剛水流速度快,她和江晚宜的衣裳都被沖得碎裂開。
雖說在現代這樣的裝束很正常。
但在理法森嚴的古代,就有些不雅了。
顧危此舉,讓兩人都不尷尬。
等謝菱送衣服過去,江晚宜披上了,顧危才游過去。
這邊的江晚宜,內心也在瘋狂感嘆顧危的細緻。
不然她作為一個已嫁婦人,怎麼以那副模樣面對謝菱的夫君?
時間緊促,江晚宜不敢多想,立刻回神,指了指前方的龍筋。
顧危聰穎,很快就理解了江晚宜的意思。
游上去,雙手用力,竟然輕鬆的就抬起了龍筋!
謝菱瞪大眼。
顧危的臂力,有這麼驚人嗎?
單說這粗壯的木頭估計就幾百斤了,更別說水裡幾千斤的壓強!
不過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謝菱趕緊給江晚宜遞工具。
江晚宜眼神專注,修復龍筋。
現在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賽跑!
青山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清山上漆黑的岩石,被粼粼的水波映照得宛如張牙舞爪的巨獸。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只有五十米了!
謝菱已經做好拽住江晚宜逃跑的準備!
如果修不好,他們就快速跑!
不然船體碎裂開,他們不被碎木刺成刺蝟,就會被大木頭壓成肉醬。
「十米,九米,八米……」
就在謝菱想要拉著江晚宜跑路的那一刻,大船終於停止了前進。
現在幾人離青山僅一臂的距離。
江晚宜精神高度緊張了這麼久,終於鬆軟下來,一下倒在謝菱懷裡。
謝菱抱著她的腰,帶著她游上去。
顧危很有分寸感,只是默默的跟在二人後面,沒有提出他來抱江晚宜這樣的話。
三人浮出水面。
石少文和吳三郎在船邊接應他們,垂下一條軟梯。
三人順著爬上去。
剛踩上甲板,老郭就衝過來,恨不得給他們三人跪下,激動得老淚縱橫。
「我郭老二出水多年,可從未出過人命,現在一下就是這麼多人,剛剛可把我嚇死了,老大老二老三,快過來謝你們的救命恩人!」
三個體格健壯的年輕人撲通一聲,就給他們三個跪下。
「謝謝恩人!」
船上的其他人也被嚇壞了,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儘管船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還是把某些人嚇得半死。
王家小媳婦刻薄的說:「呵,我看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不然怎麼會這麼恰好在最後一刻修好,可把我們嚇壞了!而且,兩個女人,怎麼可能修得好這麼大艘船?你們謝她們幹嘛?」
說到最後,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她的世界裡,女人不可能這麼厲害,這麼有本事。
謝菱目光清冷,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
王家小媳婦被謝菱的目光看得心裡惱怒,正想罵人,又想到謝菱的厲害,將滿腔怒火都憋了下去,只是說了一句,「你看我作甚?」
謝菱雙手環胸,淡聲道:「女人男人同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怎麼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就做不好了?你自己狹隘,不要以為全天下女人都和你一樣自卑黑心,又懦弱無能。」
王家小媳婦這下是真怒了,「你們三個人,兩個女人,一個大男人,誰知道你們是下去幹什麼勾當?」
江晚宜還沒回神,面色慘白,氣得急火攻心,「你,你胡說!我好心修船,竟被你顛倒成這個樣子!」
王家小媳婦翻了下眼珠,「呵,我胡說?你一個爛寡婦,也不知道跟著我們幹嘛,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男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菱劈臉打了一巴掌!
然後揪著她衣領,徑直將她拽到了船邊!
風聲呼嘯,謝菱冷聲說:「本就看你不順眼,還三番五次來找死,你不是說我們是碰運氣嗎?你自己下去看看是不是?」
說完,不等王家小媳婦尖叫,就一腳將她踹到了江里!
所有人都震驚了。
謝菱面色冷靜,「她自己要去看的,不怪我。」
說完,瀟灑進包房。
顧危平靜附和,「娘子說得對。我也聽見了,是她自己要下去看的。」
王家人全都烏泱泱的鬧起來,哭天搶地的,說謝菱當場殺人。
但諷刺的是,他們鬧倒是鬧得凶。
可沒一個人打算跳進水裡救人。
吳家,高家這些人家和顧危站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和王家對峙。
「我可是親耳聽到是她自己要下去看的,謝菱只是幫一下。」
「對,你們王家不感激謝菱就算了,還怪她是什麼意思?」
看著王家人氣得胸膛上下起伏,又沒什麼辦法的樣子。
眾人心裡就一個字———爽!
沒素質真爽!
胡說八道真爽!
王家跑去求陳道郁。
陳道郁面色冰冷,一臉莫名。
求他,求他幹嘛?
又不是他陳家人,他犯得著去碰這個霉頭?
立刻讓萬棄將王家人趕了出去。
王家人見此事沒辦法,也就不了了之,隨便了。
一個女人,還是媳婦兒,他們本就不在意。
要是在意,當場跳下去兩個會水的,就將她救起來了。
謝菱只是將她踹入水裡,又沒下其他的死手。
王家人鬧這麼凶,也只是想要訛顧家賠償罷了。
傍晚霞光滿天,灑在水面。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站在甲板上極目遠眺,已經可以看見清河郡。
無數高樓依河矗立,遠遠望去全是高高翹起的典雅屋檐。
夕陽遙掛天邊,連成一幅色彩明艷的風俗畫,風裡都帶著荷香。
不愧是南方最為繁華的清河郡。
眾人心裡不約而同感嘆。
真美啊。
裴氏眼眶濕潤,死死攥住手裡的帕子,「回來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回來……」
汝姐兒年紀小,還沒來過清河,在秋月懷裡晃著腦袋,「清河,是我們家嗎?」
顧危點點頭,微笑,「是。」
大船逐漸放慢速度,朝碼頭駛去。
老郭大聲說:「要到了!大家做好準備下船了!」
話音一落,眾人全都麻溜的鑽進包房開始收東西,目光激動,動作迅速。
無他,清河郡實在是太美了。
抬眼望去,縱橫交錯的河流在夜色下泛著粼粼波光。
河上飄著精美的遊船畫舫。船尾彩燈明亮,乍一看仿佛天上銀河裡的璀璨碎星。
遠遠的,已經能聽見妙齡少女在夜市上叫賣菱藕的聲音,聽見吳儂軟語的漁歌,聽見公子佳人一起遊船時的嬉笑。
繁華的清河掀起紗布一角,甚至還沒露出全貌,就將眾人折服得徹徹底底。
在清河郡生活的人,該有多幸福啊。
眾人突然明白,為什麼裴氏生得這麼美,性格這麼端莊高雅了。
這樣靈氣清麗的風水,就該養育出這樣的姑娘。
帆船靠岸,垂下長長的步梯。
裴氏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神情急切。
可雙腳還沒踩地,一個身著藍白相間衣裳的少年跑過來,攔住了她。
少年目光澄澈,語氣溫和。
「這位夫人,看你的服飾應該是外鄉人。這幾天清河有禁令,禁止外人進入。請回吧。」
「禁令?」
裴氏目光驚訝,「我在清河這麼多年,可從沒聽過什麼禁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