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跑了。
毒不侵追他屁股後頭搶娃去了。
仨崽子蹦蹦跳跳跟去看熱鬧。
斷刀也轉腳回了隔壁茅草屋,不到飯點不在蘇家多待。
一瞬前還鬧哄哄的小院子立刻變得安靜。
「堂嬸,剛剛那兩位是……?」小呂氏目光閃爍,試探問道。
來之前大房老爺提過,說小蘇家搭上了流放地兩個能人。
一是身手不凡的斷刀。
一是無人願意招惹的邪醫。
「是住隔壁的,年長的那位懂些醫術。」蘇老婦看她一眼,沒有多說,而是揚聲吩咐蘇秀兒,「秀兒,你去看看毒老跑哪兒去了,找到人了問問毒老能不能給那小娃子看個病。剛才亂鬨鬨的,我沒來得及說人就跑了。」
蘇秀兒應了聲就出去了。
小呂氏知道老婦人不想多說,是以也有眼色的沒有繼續多問,但是心頭卻暗暗心驚。
那兩人竟然就住在小蘇家隔壁。只這一點信息便意味著只要以後小蘇家不搬家,就能一直有強勢依靠。
而且憑剛才短短照面,就已經能看出那兩人對小蘇家的態度,是很親近的。
否則憑小蘇家被流放過來,哪有膽子跟那兩人談笑自如?
兩家屋子緊靠,這邊清靜了,那邊就熱鬧了。
說要帶女兒去打鳥的蘇大,出了家門腳跟一轉進了隔壁,一眼看到了蹲在廊檐下聽說去了迎他們的老爹。
父子四目相對,各自尷尬一咳。
還沒說上話,毒不侵帶著仨崽子,斷刀緊隨其後,都回來了。
「哎喲,躲這呢。一個兩個的,我家成避難所了還?」
毒不侵一開口,蘇大父子倆齊齊噓了聲,雙手合十告饒,「大蘇家這次使的是哀兵政策。派來求情的還是婦人孩子。實在遭不住,我們先在這裡躲躲。」
「咋滴,不是在躲你們家那個母老虎啊?」毒不侵毫不留情吐槽一句,道 ,「所以我最討厭你們那種安安分分過日子的人,婦人之仁太多。這裡是流放之地,當好人就沒好日子。人家擺明把你們家當成肉骨頭,你們還對人家客氣?換老子,老子一把毒藥撒過去毒死了事,乾淨又清靜。」
父子倆哪會不知道他們的短處?但是一時半會的真改不了,也狠不下那個心,半輩子都是老實巴交本本分分過來的。
所以這不是被人拿捏了一下麼。
「甜寶到毒爺爺這裡來!聽毒爺爺跟你說,以後萬不能學了你阿爺跟你爹的性子,他們教不了你好。以後凡事聽毒爺爺的!讓你在風雲城橫著走!」
甜寶轉眼又落到了瘋老頭懷裡。
小奶娃吃著米糕,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她自己會走,她很快就能學會了。
等一塊大米糕吃完,小奶娃拍掉小手上沾的米糕屑末,下一瞬小爪子毫不留情揪上瘋老頭鳥窩頭髮。
毒不侵吃痛跳腳,「誒喲喂!小崽子你揪我?!老子剛給你吃的大米糕白給了!不就說你阿奶一句母老虎麼!小白眼狼,撒手撒手撒手!」
甜寶揪揪揪。
旁邊蘇家大小愣了瞬後,紛紛悶笑看熱鬧。
蘇秀兒進來,正好看到一老一小打鬧的畫面,忍笑道,「毒老,我家來的那小娃兒著涼燒起來了,您老能不能去給看一看?」
「看什麼看,死不了!你們不是給他喝薑湯了麼?熬過去就好了!」毒不侵白眼一翻,拍拍甜寶小手,「別揪了,再揪毒爺爺就禿了。」
蘇秀兒抿唇,猶豫道,「可是我看那娃兒燒得厲害,人一直迷迷糊糊的,喝了薑湯也沒見發出汗來……」
「真是一家子菩薩。」毒不侵嘖了聲,把小崽兒架脖子上,往蘇家小院去。
便是真要被崽兒揪禿,也沒把她放下來給旁人抱。
蘇家堂屋,婦人抱著小娃兒坐在小矮凳上,眼角還掛著濡濕。
看到蘇秀兒去隔壁問了聲,竟輕鬆就把人請來了,眼裡再次閃過訝異。
對方不僅來了,還把蘇家最小的娃兒架在脖子上,邊走邊兇巴巴的哄。
這樣的關係何止是親近?
毒不侵進了堂屋,空氣里還飄著一絲淡淡的薑湯味。
他一眼沒瞧年輕婦人,只翻了下娃兒眼皮,接著手指在小娃兒唇角壓了下,一粒綠豆大的藥丸塞進娃兒嘴裡。
「毒、毒老,我孩兒……」小呂氏大著膽子,擠出一抹笑想詢問情況。
「營養不繼,餓過頭了,病來如山倒。」毒不侵懶洋洋撩起眼皮子,三角眼裡目光又嘲又涼,「你兒子昨夜開始就著涼了,今日發病已經燒了兩個多時辰。昨天太陽毒著呢,便是晚上也熱得人不好睡,小娃兒居然能著涼,昨夜泡了多久冷水?至少得有一個時辰吧?」
小呂氏臉色陡地一白,笑容僵凝。
伴在旁的蘇家婦人們臉色也變了,再看小呂氏的眼神冷下來。
今日大雨晌午後開始下的,滿打滿算下了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小娃兒淋雨前已經生病發燒了。
大蘇家為了博他們同情,拿小娃兒生事,故意把恁小的娃兒泡冷水讓他生病?!
這種事,畜生都干不出來!
蘇老婦冷沉著臉,嗓音極淡,「徒南山離這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眼瞅就要天黑了,雨也早停了,我小蘇家就不留客了。大蘇家的,請回吧!」
小呂氏眼瞼顫了下,嘴唇蠕動張口欲言,面對小蘇家一張張冷涼麵孔,終究說不出半個字來。
那種被人當面撕下臉皮的感覺,狼狽又難堪。
沒臉繼續面對眾人目光,小呂氏抱著小臉潮紅漸褪的小娃兒,低頭快步走出蘇家小院,腳步踉蹌。
行出數十米後,身後有人追上來,「等等!」
小呂氏回頭,認出來人是小蘇家蘇秀兒。
小婦人跑到她面前,把一個油紙包塞到她懷裡,冷冷道,「這是毒老給甜寶買的大米糕,還剩一塊,不是給你的,是給娃子的,到家前先餵他吃了填填肚子。」
小婦人給了東西就走了,暮色漸降,那方小院子裡有說話聲傳出,隱隱約約的,熱鬧又溫馨。
小呂氏緊緊捏著那個油紙包,低頭看懷裡眼睫顫動,又軟軟喚了她一聲娘的娃兒,眼淚倏然湧出,洶湧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