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鬧出那麼大動靜,城中百姓及遊客莫不觀望瞧熱鬧。
只是這熱鬧的時間著實太短了點,讓人看到正興頭時戛然而止,恁是掃興。
在這夷城混得久的人最是詫異震驚,仿佛今日才頭一回真正認識四大奴隸場,原來如此無能。
陣仗鬧那麼大氣勢洶洶殺機凜凜,結果連人家一回合都頂不住,四大場主合力甚至還動用了夷城殺手鐧,這都沒能把人攔下來,眼睜睜看著人走了。
走的人連點皮毛都沒傷著。
一如亂發老頭叫囂那般,可不是笑掉人大牙麼。
城門動靜平息,暗處圍觀的人也悄悄退去。
小客棧店小二跟在掌柜的後頭,嘴裡低聲唏噓,「掌柜,那幾個人也太厲害了,怪不得一開始四個場的人都要避他們鋒芒……孿鞮伊這次時機恰巧,走了大運氣。」
「他成功逃出去,王都的人要慌了。」掌柜即便走在路上,兩手也習慣性疊在身前交握,臉在暗處看不清是甚表情。
「那也不一定。孿鞮氏十幾年前已經敗落,舊部死的死散的散,孿鞮伊被丟到斗奴場整整七年才勉力逃了出來,以他現在的境況,想要讓孿鞮氏重回昔日輝煌可不容易,可汗這次必定會斬草除根。」
「你話怎麼這麼多?分析得頭頭是道,能耐了?」
「呀,說著說著就回到店裡了哈哈哈,小的幹活去!掌柜您累了一天,好好歇著!店裡有我看著,到店了我負責關門打烊!」
掌柜側眸幽幽瞥小二一眼,不聲不響回了後院。
後院幽靜,一隻信鴿撲棱翅膀從暗處飛出,在半空盤旋一圈後飛往遠處,很快隱於夜色。
掌柜站在院中,抬頭仰望月色。
風雪不知何時悄然停了,幽藍夜空掛著半弦月,月柔如水。
他揚唇淺笑,長長舒出一口氣。
公子成功逃出城了。
不枉他在此潛伏多年。
也不枉他數日前給城中大小同行又是送以重禮又是曉以利害,讓「無店」可住的六人走進小客棧。
待腦子重新冷靜清明,掌柜的從後院返回前堂,親自動手關上店門。
小二拎著木桶抹布還在勤快擦拭桌椅,見狀疑惑,「掌柜的,這些事我來做就行,您歇著去啊!」
「不用忙活了。」關了店門,掌柜的上前抽走店小二手裡抹布扔到一邊,拍拍他肩頭,「這小客棧不開了,我天亮就離開,你若要留下就另尋去處,若不想留下,也尅一隨我一塊走。」
「掌柜要去哪?」
「王都,開客棧。」
「那我還跟著掌柜給您當小二!」
掌柜端詳他片刻,哼笑,「還挺機靈。」
店小二咧嘴傻笑。
不機靈怎麼成?這夷城可不好混。
孿鞮伊前腳逃出去,掌柜的後腳就要離開,那肯定是做了什麼事,怕四大場子的人醒過神後找來算帳。
他不想走也不成啊。
四大場子的人抓不到掌柜,拿他一個店小二出氣不是沒可能的。
為了小命著想,必須趁亂走人。
生活不易啊。
……
另邊廂,夷城外大道,六人踏雪而行,慢慢悠悠,說說笑笑。
身後夷城漸遠,城牆裡外挺了一地人或屍。
夜空中,示警的信號彈還在一發接一發的升空,銳響於夜下傳得很遠。
「南場主真是個妙人,他的手下當真不攔我們,那傢伙跟開斗奴場的拜的定是不同的主子。」蘇武背著人打了一場又走了一路,步履依舊穩當輕鬆。
「夷城四個奴隸場,有可汗的人,也有王都貴族的人,雙方都在城中安插有人手以制衡。」孿鞮伊嗓子啞得跟破鑼似的,眼睛卻亮得生輝,「最怕我逃出去的是赤勒。金博暗中給我們放行,他背後的主子應該是王都某個貴族。」
「不管匈奴還是中原各國,皇族總是這麼不清淨,人人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爭權奪勢,好像不爭就會吃大虧。」小麥穗撇嘴,話是這麼說,但她心裡其實清楚,皇族那種地方,有時候不是你想爭,是不得不爭。
那就是個怪圈,周而復始不消停。
她緊走兩步,擠到行在前頭的兩人中間,把白彧一把擠開,抱住姐姐手臂撒嬌,「姐姐,幸虧你不是皇室的人。天下這麼大,我們在外走過那麼多地方,我還是覺得徒北村最好。」
「嗯。」甜寶抿笑,望著前方無邊夜色,「這次行程過後,我們就回徒北村,以後不出來了。」
「好!」
白彧被擠開,故作無奈,「蘇武,管管你媳婦,太沒眼力見了,老往我媳婦身邊黏,搶我的地兒。」
蘇武,「管不了,自求多福,哈哈哈!」
他一笑,震得背上的人輕咳。
百曉風伸手抓住走路要走蛇形的老頭,「他的傷要多久才能好?」
「老頭醫術再好也不能讓人今兒重傷明兒就活蹦亂跳啊,恢復肯定要時間的嘛,何況他傷得還不是一般的重,斷刀打了幾十年仗,身上的暗疾都沒他身上的多。」老頭滿不在乎,反正不是他背人,「要是用好藥,這小子再過幾天應能自己下地了。」
「我們此行要去王都,小子,你接下來有何打算?」百曉風又轉而問孿鞮伊。
孿鞮伊正色下來,抬頭迎上男人視線,「先生,諸位,請放心,我知道諸位的目的,定不會拖累你們。再往前行二里,路邊有座舊草棚,會有人在那裡接應我。待諸位到達王城,所行之事會有人行予方便。」
「你管好自己即可。」確定對方不會拖累自己,百曉風不再多問。
別人如何他管不著,他只管自己在乎的人。
而他在乎的人,僅那麼幾個,十指可數。
「乾爹,這次是你這輩子步行最遠的一次了吧?到下個城鎮我就給你買馬車去。」前方小子揚聲揶揄。
「給我買?有本事你別上車。」百曉風翹唇,足尖勾起雪沫往青年後背踢去,引來青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