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冒失了,你是堂弟媳吧?我是蘇家主族蘇成。」來人壓下眼底閃過的不悅,往後退了一步似模似樣作揖,視線越過擋門老婦看向院裡,揚聲,「祥子,可還記得我?你成堂兄!」
蘇老漢人站在院子裡,有些茫然,「……成堂兄?」
蘇成立刻喜道,「是我!看來你還記得!自家人,可否進去說話?」
跟他的喜悅截然相反。
蘇家其他人一聽來人是主族的,紛紛變了臉色,咬牙切齒,冷笑連連。
性子較為衝動的蘇二,直接就從灶房裡抽了根柴火當武器,朝站門外人橫柴冷笑,「蘇家主族?你們還有臉找上門來!不出現便罷了,看到你們老子就想抽你們!」
蘇老婦已經動手把想進院的男人往外推搡,面容冰冷,「我蘇家院不歡迎你們,什麼主族,呸!」
其餘人雖未動手,但是皆冷眼旁觀。
就連蘇老漢都撇開了頭。
蘇成見狀,急了,沉了臉,「你們這是作甚?蘇家一族本應同氣連枝!何況自古尊卑長幼有序,你們怎能如此蠻橫無理!祥子,你說句話!」
蘇老漢淡聲,「我做不得主,聽我老伴兒的。」
「男人大丈夫你夫綱不振——」
「聽我老伴兒的。」
「你——」
蘇老婦一巴掌打過去,打掉了蘇成臉上的恨鐵不成鋼,疾言冷色,「管天管地你還管到別人家來了?尊卑長幼有序那也得看人!飛黃騰達的時候沒想起我們這些窮遠親來,落魄了倒是找上門來玩心眼來了!回去告訴你蘇家家主,什麼主族分支的,老娘今兒撂下話,我蘇祥一家子不認!我就一鄉野俗婦,甭給我扯教義禮儀!從今往後你們走你們的陽光道,我們行我們的獨木橋!兩不相干!你現在就滾!用不著拿道義壓我蘇家,你們要是講道義也不會淪落到今兒這個地步!走不走?不走老娘還抽你!」
蘇大蘇二適時走到老娘身後撐腰,「娘,抽得好!這時候尋上門來,能安什麼好心眼?黃鼠狼給雞拜年!」
蘇家主族被流放,罪座九族,主族那些人能不知道牽連了多少親戚?
可是來了流放地已經數月,主族那邊就從來沒現過身。
現在他們蘇家眼看日子漸漸好些了,根兒扎穩當了,倒開始上門了!
把別人都當傻子呢!
蘇成被一巴掌呼蒙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捂著火辣辣的半張臉,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敢打我?蘇祥!你就一聲不吭?!」
堵在院門口的娘仨聞言,又作勢抬手要打,嚇得蘇成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狼狽不已。
蘇老漢扭開臉裝作沒看見,啊呀一聲背轉身,把爬到腳邊的小孫女抱起,「甜寶,咋爬這兒來了?虧得阿爺眼尖,不然踩著你可咋行!」
被阿爺抱起,視野也高了,甜寶瞄準家門外滿臉憤憤的老男人,小手一揮氣勢彪悍,「咿!噠!」
爺,打!
「咳!」蘇老漢忍笑,湊到小孫女耳邊悄聲道,「寶,阿爺不能打,阿爺動手打他就是咱全家不占理了。讓阿奶跟你爹、二叔他們教訓他,回頭外面人議論起來,阿爺做個樣子訓一訓自家人就能糊弄過去,曉得不?」
這種世俗道理,等孫女長大了慢慢教她。
就跟為人不孝會被人戳脊梁骨影響前程一樣,主族分支之間的階層地位也是如此。
所以要做得好看些。
只要他這個一家之主沒動手,就扣不上世俗的大帽子。
至於老婆孩子動手了,那不是婦人孩子不懂事麼,關上門管教管教就是。
等關上門,誰知道門後是管是縱?
甜寶似懂非懂,勉強品出阿爺不能動手,但是其他人可以動手。
所以甜寶動手了。
蘇家老婦還在猶豫要不要抄傢伙追到門外把人趕走時,院門口突然落下一陣石雨,劈頭蓋臉往蘇成砸。
「啊!哎喲!誰、誰砸我!荒唐!粗陋之舉!哎喲喂!」
娘仨齊齊瞪大眼,嘴巴半張,神情呆滯,「……」
他們跟蘇成之間距離不過三兩步。
那麼密集的石頭雨憑空落下,愣是沒有一粒石子誤中他們。
門後三個年輕婦人也訝得掐上大腿,才能勉強忍住爆笑歡呼。
高人出手了!
痛快,解氣!
仨娃子按捺不住,跑到門邊挨著門框瞧熱鬧,小手拍得飛起,「阿爺阿奶!他跑得跟以前村里被人攆的狗一樣!」
蘇家眾,「……」
「噗!」
「哈哈哈哈!」
蘇老婦眼淚都笑出來了,等蘇成跑沒了影,才把院門關上,回身抱起同樣笑得咯咯咯的小孫女,「是高人幫咱趕了狗哩!老大老二,帶媳婦孩子過來,秀兒也來!朝外拜一拜!高人高潔,但是咱不能不記恩!」
蘇大蘇二高聲應,「來了!」
甜寶笑臉一僵。
別來了吧?
拜謝過恩人,趁著天色還早,一大家子聚在一處,琢磨起主家突然遣人上門的因由。
「他們家做了佃農,就在那邊山頭給人幹活,照理說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兒,沒道理這時候找來啊。徒南山跟咱這路程也不算近。」蘇大道。
蘇良一族做佃農,還是剛來徒北山的時候他無意聽附近人說的。
蘇二也道,「做佃農就跟當奴隸差不多,忙死累活。現在突然來找咱家,肯定有原因。」
蘇秀兒哼聲,「自然有原因,要真是想續親戚情分,咱家最苦最難那會咋沒見他們現身哩?」
蘇老婦跟蘇老漢老夫妻對視,「徒南山那邊就是十二碼頭的地盤,估摸是那些人沒死心,還在打咱家主意。」
這話一出,家裡短暫靜默下來。
十二碼頭不敢來,是忌憚他們家背後一直幫忙的高手,加上現在家裡還多了個會耍大刀的斷刀大人……所以十二碼頭不敢來硬的,開始來軟的了!
「看著吧,要不了多久,那邊蘇家一準還找上門來!」何大香恨恨道。
哪能不恨?
以前在大槐村,他們雖然過得清苦,但是日子也其樂融融,至少安穩。
一朝被連累全家流放,他們當間吃了多少苦頭遇過多少險境,其中酸楚艱辛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更恨的是,從此以後,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後代子孫都難再有出頭之日!